彭城王接到拓跋曜的军令, 脑袋都涨大了一圈。大皇子和太子长这么大, 都没骑马走过长途, 这样子还上战场?就是当后勤,看管粮草都不行。他们要有个三长两短,太皇太后还不生吞活剥了他?彭城王连盔甲都没脱,就径直跑到了拓跋曜营帐中诉苦,陛下您可不能害我!
拓跋曜正在看舆图、摆沙盘, 他神情平静的听完彭城王的哭诉, 给他出主意:“让他们骑上几天马, 等他们爬不起来了, 你不就安稳了?”
彭城王:“……”这是亲爹?
“不然你准备应付他们?真让他们上战场?”拓跋曜挑眉看着彭城王,他还能不知道自己儿子?他们在战场上除了拖累别人, 没别的用处,他把儿子丢给彭城王,就是要让彭城王看牢他们。在外围转几圈, 受点苦就乖乖回来了。好歹是亲儿子, 拓跋曜也没想让他们遇危险。
彭城王苦笑,“太皇太后还想让他们有份立得住的军功。”
拓跋曜哂笑:“她老糊涂,你也糊涂不成?”军功都是要拿命去拼来的,就算他贵为皇帝,南征时都要亲上战场, 虽不至于要亲自动手, 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 谁能保证万无一失?太皇太后既想要他们安全, 又想让他们有军功,就只有让他们抢别人功劳一途了。若拓跋曜喜欢这两个儿子,倒也不是不行。让彭城王、贺兰英雄几人让些自己功绩出来便是,可这两个儿子在拓跋曜眼中就是废子,他又何必花心思培养他们?
彭城王是拓跋曜真正的心腹,自然明白他真正中意的继承人不是太子,但要说他如何喜欢三皇子也不像,他犹豫了一会,试探的说:“要是三皇子在就好了。”
拓跋曜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彭城王,终于连他也忍不住了吗?他迟迟不让太子插手政事,这次让老三坐镇京城,又带太子来祭祖,这些举动让臣子们摸不着头脑,这些天不止有一位近臣试探过了。他原想以彭城王的稳重,不会跟这些人一样,没想他最后还是没忍住。
彭城王一时冲动,试探了拓跋曜一句,说完就后悔了,见陛下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他忙跪下请罪:“臣万死!”
拓跋曜莞尔:“自家兄弟,又何必如此?”他弯腰扶起彭城王,感慨叹道:“我先前忙于公务,对孩子的教养难免疏忽,让他们都被人宠坏了,一个比一个娇生惯养,现在想要纠正过来却难了。”
彭城王道:“太子和皇子们年纪都还小,陛下慢慢教就是,有陛下在,他们又怎么会差?”
拓跋曜说:“都成家当爹的人,哪里称得上年纪小?要说年纪小,阿生才年纪小,可也比他们稳重多了。”有秦纮这么一个爹在,要说拓跋曜对阿生如何疼爱,那是不可能的。可光看他那张跟阿蕤酷似的小脸,就足以让拓跋曜爱屋及乌,他有时候也幻想要是阿生是他跟阿蕤的孩子,肯定更聪明漂亮。不过现在不晚,他跟阿蕤年纪也不大,完全可以再生一个。阿蕤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儿子,跟了自己定也能一举得男。
拓跋曜自信自己还能活很久,完全可以手把手把他们的孩子养大。以前拓跋曜不想让谢知生孩子,多半还是担心生产危险,他又不缺儿子,又何必让阿蕤冒险?阿蕤都生了两个孩子,都说女人头胎最危险,以后孩子越生越顺,他也不怕阿蕤有危险。且现在他膝下的儿子没一个合他心意的,阿蕤又要回到自己身边,她那么聪慧,她跟秦纮的孩子她都能养的那么好,他们的孩子将来肯定更优秀,这样的孩子才是自己的继承人。
拓跋曜的话让彭城王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为何陛下会突然提到阿生?不过陛下也够长情的,要换了他,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跟情敌生的孩儿,他不至于会下手对付一个孩子,也不会爱屋及乌到这份上。不过接下来拓跋曜的吩咐,让他心头一凛。
拓跋曜问彭城王:“你的兵可都到了?”拓跋曜这次来平城祭祖,只带了自己五千亲卫。要说对付秦家,五千亲卫也够了,可拓跋曜不是寻常人,他从来不会轻敌,狮搏弱兔、尚用全力,而秦家在怀荒不是弱兔是地头蛇,故拓跋曜让彭城王把他麾下的军队召来。
“还有三日即到。”彭城王说,他麾下有十万兵,大军调动不是易事,他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内让十万大军前来,可见他用兵如神。
拓跋曜满意的颔首:“等他们一到,你就派人把秦家暗中围起来。”他让秦宗言带着手下精兵去攻打柔然,就是想先引蛇出洞,没了秦宗言和精兵的秦家,什么都不是。
“唯。”彭城王领命,他早知道陛下要对付秦家。
拓跋曜又吩咐他说:“去建德抓秦纮时,小心别伤了阿蕤。”他顿了顿又道:“对外就说阿蕤死了吧。”秦家儿媳这身份她是不能用了。
就算拓跋曜不吩咐,彭城王也不会让人伤了谢知,不说谢知曾经是陛下的心头肉,现在的朱砂痣,就算她什么都不是,她也只是弱质女流,抄家杀头也是男人的事,从来跟女人无关,但陛下额外叮嘱那一句,让彭城王悚然一惊,他错愕的看着拓跋曜,“陛下您——”您要君夺臣妻?
拓跋曜淡淡道:“谢家女已死,朕的皇后是南梁的广陵公主。”拓跋氏的皇后需要立金人,是故历代皇后并不一定是皇帝的原配,也不一定非要鲜卑贵女,亡国公主当魏国皇后也不是没有。魏国刚攻下南梁,想要收复南梁臣子,他势必要纳南梁贵女入宫,有什么比阿蕤身份更合适的人选?
彭城王张口结舌,谁不知道广陵公主早夭了?
拓跋曜嗤笑一声,“难道阿蕤不是广陵公主?”魏国和南梁数得着的重臣,谁不知道谢兰因和阿蕤的真实身份?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而已。他恢复阿蕤的身份,立她为后,南朝那些臣子肯定求之不得。谁又敢说他君夺臣妻?为君多年,拓跋曜早知随心所欲的帝皇是千夫所指的昏君,所谓明君就是行事要批一层道貌岸然的外皮。以他现在的威望,加上阿蕤原有的身份,哪怕全朝臣子都知道广陵就是阿蕤,也没人会说什么。
彭城王无言以对,他真没想到陛下对谢知执念如此深,他不禁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当初或许真不该袖手旁观,他应该把谢知留在京城,也省得陛下如今君夺臣妻,有损他一代圣君的名声。
拓跋曜抬手轻拍彭城王的肩膀,“佛奴,我把一切都托给你了。”佛奴是彭城王的乳名,时至今日,也只有拓跋曜偶尔会唤他乳名。
“陛下放心。”彭城王低头恭敬的说,他是最忠于拓跋曜的人,既然他对谢知如此上心,他一定会帮陛下得偿所愿。
拓跋曜哈哈一笑,“等你回来,我们兄弟俩再喝庆功酒。”
彭城王笑着说:“那我可要陛下珍藏的好酒。”
兄弟两人相视而笑。
拓跋曜和彭城王算计秦家,秦宗言和秦绍早有防备,等秦宗言一走,怀荒的秦家也暗中动了起来,不少秦氏族人都陆续离开怀荒,去秦纮给他们找的村庄暂时安置,而秦纮的几个兄弟迄今才知道父亲和五弟的打算,他们居然准备造反!秦二、秦三几个虽觉得震惊,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这些年秦宗言、秦纮没跟他们挑破这件事,但很多行事也不避着他们,他们几个心中多少有些准备。
秦纮跟他们一说要暗中离开怀荒,免得被拓跋曜满门抄斩,他们就默默让心腹收拾打点行李,带着满头雾水的妻妾子女来了秦纮一早就准备好的避世村庄。这村庄在高句丽境内,眼下的高句丽新王只是一个幼儿,大权看似被高太妃握着,实则高家是秦家的傀儡,可以说现在的高句丽是秦家的地盘。马上大魏就要乱了,而高句丽各地的动乱已被秦家平定,倒是一个难得的安逸之所。
秦纮和秦宗言对自己很自信,但自信不是自大,天算不如人算,再周全的计划也有意外发生,他们男人可以冒险,却不能拿家眷冒险。他们反了大魏,在大魏就没容身之所,高句丽和扶桑就是他们最后的退路,当不了中原之主,还不能控制几个撮尔小国吗?秦宗言在几年前就授意秦纮在高句丽选一处安静的地方安置族人。这里看着不起眼,内里是谢知花了大心思安置的,真正的世外桃源。
秦三在村庄转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十分满意,他唯一不解的就是弟媳怎么不在?他困惑的问秦纮:“五弟,弟妹呢?她不照顾阿藤吗?”秦纮和谢知领养的那些孩子、小八和柔娘的女儿、阿藤都在,唯独弟妹不在,她就这么放心自己孩子?
“她还在建德。”秦纮说,他也想把妻子带到这里,奈何阿菀不答应,而秦纮也确实需要阿菀坐镇后方,她不仅仅是自己的爱妻,也是自己的贤内助,可以说建德的内务基本都是阿菀都在管,他跟父亲不在,后方要是还没有阿菀,万一出了什么,军心都会不稳。
秦三啧啧了几声,“你还真舍得。”
秦纮无奈的一笑,他何尝不想把阿菀保护的严严实实的?可是阿菀不会想当单纯的内院夫人,他也只能尽力满足她的愿望,同时竭尽所能的保护她。
秦三看着五弟,迟疑的问:“老五你跟父亲准备以后怎么做?”秦家走到这一步,就是彻底的反了,没有后悔的余地,这是全族的事,秦三想知道两人日后的想法也无可厚非。
秦纮说:“拓跋曜目前威望正高,就算他死了,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改朝换代,我跟父亲准备先暂时拥立新帝。”
秦三脱口问道:“新帝?谁?”
秦纮说:“自然是拥立最正统的那位。”
秦三浓眉一皱:“你准备拥立太子?他愿意配合你们?”太子年纪可不小了,怎么可能愿意乖乖当傀儡皇帝?
“他不行,我说的是他儿子。”秦纮说,太子年纪大了,不适合当傀儡皇帝,且他还有别的用途。即使拓跋曜没把这儿子放在眼里,只要他一天是太子,他正统继承人的地位就无可动摇,同样他的儿子也会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唯一可惜的就是委屈阿生了,不过他也只要暂时忍耐,等以后他自会给儿子挑选美丽温柔的名门淑女为妻。
秦三咽了咽口水,“五弟,陛下那边你准备怎么解决?”他这会都不敢叫秦纮老五了,他这个弟弟不知不觉间已变得让他不认得了。
秦纮微微一笑,“三哥以后就知道了。”不光拓跋曜想让秦纮死,秦纮也想让拓跋曜死,拓跋曜从十几年前开始布局,秦纮也亦然,现在就看谁棋高一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