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太孙的现身让南梁诸臣哗然,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他们, 连带秦纮也成为瞩目的焦点。他神情不变的走下船站定, 身后的亲卫也随他一起站定, 站姿笔直、气势惊人。南梁诸臣悚然一惊,秦纮的亲卫气势居然比拓跋曜的还强,难怪秦家能刺杀拓跋曜, 并且在他死后一朝崛起。魏国气数或许也快尽了。
王畅目光微凝, 他碍着家人安危, 不得已跟秦家合作, 可随着他见过的秦宗言的两个儿子——秦绍、秦纮, 他又觉得跟秦家合作未尝不是王氏的另一条出路, 难怪谢简那老小子会把自己牢牢跟秦家绑在一起。莫说王畅冷血,看到外甥落魄无动于衷, 他们毕竟还活着, 过的也不是很落魄, 这就够了。
南梁的太子和太孙看到以前臣子们错愕震惊的目光, 只觉羞愧难当, 他们头微微低着,恨不得能以袖掩面, 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秦纮除了让两人跟在他身后以外,并没有对他们做任何羞辱的举动,可光这个举动就足以让他们无地自容, 也给了南梁臣子们一个狠狠的下马威。连拓跋曜都没有抓到逃亡的永泰帝, 秦家却抓到了。
“秦将军。”秦家留在魏国的亲信上前朝秦纮拱手, 这种时候他们显然不适合叫秦纮少郎君,这只会让人觉得秦家还是以往的家族作风。秦宗言入京后被拓跋怀册封为大将军,官职同三公齐平,为正一品上的官员。众所周知一二品的官职品阶虽高可都是虚职,并无实权。但以秦家现在的实力,即使是虚职官阶,秦宗言也能把它转成实权官员。秦宗言晋位大将军,秦纮就能当柱国大将军了,是故秦纮现在接替的是秦宗言以前的官职。
秦纮对来人微微颔首,“辛苦你们了。”
亲信脸上露出笑容,“这是属下该做的。”
秦纮又朝王畅拱手,“王中书。”
“久闻秦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王畅回礼,秦宗言这么多儿子,唯独嫡子名声不显,王畅还当他后继无人,没想人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王中书过奖。”秦纮客气道:“祖父让某代他谢过,您对泰山、家母的救命之恩。”当初谢知等人能逃走,也有王畅相助之恩。
王畅轻笑问:“谢中书身体可好?”
秦纮说:“他身体很好。”
王畅朗朗笑道:“哪天有机会还是要老友一聚。”
“祖父也很惦记您。”秦纮说着对身后人招手,一名约莫十岁的小男童从人群中走出,这男娃年纪不大,举止却很沉稳,他穿着成人的装束,头戴玉冠,生得粉妆玉琢、齿白唇红,漂亮极了。若不是他穿着男装,很多人都会以为他是女娃娃。
男童走到秦纮身边后,抬手向秦纮行礼:“大人。”
“见过你王家曾祖。”秦纮道,他又向王畅介绍说,“这是我长子显儿。”
王畅自然知道秦纮长子秦显,只是从来没见过,可他初一见这孩子,就觉有几分眼熟,他含笑扶起秦显,“秦舍人不必多礼。”
秦显见王畅居然喊自己官职,不由心中微动,莫怪大父总说王中书行事和如春风,总让人觉得很舒服。舍人是秦显的官职,他目前是秦纮属官,虽只有正八品上,可秦显还不满十岁,整个大魏都没有像秦显这么小的实权官员。这让秦显很骄傲,即使自己身上另外两个爵位、官职都比这个高,他也以自己是柱国大将军的舍人为荣。秦显另两称呼一个为拓跋曜册封的长宁侯、一个是驸马都尉。
秦纮和王畅说笑着往前走,太子和太孙低眉顺眼的跟在秦纮身后,王畅欲言又止的看着秦纮,秦纮恍然笑道:“我都忘了安乐侯同世子尚未休息。”秦宗言入京后,就把关押多时的太子和太孙献给拓跋怀了,拓跋怀给太子册封了安乐侯爵位。秦纮此番来江南,带上两人就是想给江南官场的官员一个下马威,当然这下马威点到即止即可,暂时无须太过分,他对江南官场还是拉拢为主,毕竟他的条件得天独厚。
南梁旧臣见秦纮愿意让太子和太孙暂时离开,心头微松,即使太子和太孙已不是他们君上,看到昔日效忠之人如此落魄,他们心中也不好受,不是所有人都有王畅这般城府的。
秦纮由江南诸臣簇拥着入南梁旧宫,谢知也打扮妥当接见重臣女眷们,为首的是一名上了年纪、但保养得宜的贵夫人,谢知对着来人微微一笑,“郗夫人。”她第一次见到自家亲外祖母,细看跟阿娘还有几分相似,但阿娘长相还是偏谢家人更多。
郗夫人也清楚谢知的真实身份,她心中激动,正想跟外孙女好好叙旧,可当她真正看清谢知容貌,她不由惊住了,这模样不是先帝的翻版吗?京城还有质疑外孙女的身份,他们若见到阿菀的模样,恐怕什么质疑都没了。
不止郗夫人惊讶谢知的容貌,别的女眷也十分震惊,能来接到谢知的女眷,其夫婿都是南梁重臣,大半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是见过萧赜的。阿生因年纪还小,五官没有完全长开,是故王畅他们只觉眼熟,一时没想起他到底像谁。谢知却是成年人,她那几乎跟萧赜如出一辙的容貌,让所有人第一眼见她时都恍惚以为萧赜回来了。
谢知见众人皆面露讶色的看着自己,她眉头微挑,对众人微笑,“此地江风太大,我们不如换个地方再叙旧?”都是上年纪的老太太,受不得寒。
众人回神,连声附和,这些贵妇养尊处优惯了,让她们大清早就来江边接人还真受罪了,谢知和秦纮后期是坐船来江南的。
谢知坐着马车领着众人来到秦家在江南的别院,这别院谢知一早就让人翻修好了,侍女们也比他们早来半个月。家中被她们打扫的干干净净,谢知一到就有人奉上热水,给谢知洗手净面,谢知换了一身衣服才去见客。
客厅里还只有一人坐着,别的人都还在换衣服,去江上吹了一番江风,头发乱了、妆容也散了,都需要重新打理。谢知妆容不浓,也没有梳太过繁复的发髻,时间花费不多,她没想郗夫人居然比她还早,她上前给郗夫人行礼,“外祖母。”
谢知这一声外祖母,让郗夫人眼眶一红,她颤声问谢知:“你阿娘身体可好?你大舅、二舅身体可好?”
谢知柔声道:“他们都很好,都很惦记你。”
郗夫人闻言微微摇头,她目光慈爱的看着谢知,真是贴心的好孩子,不过她那三个孩儿恐怕也只有阿虎才会想自己,凤生和阿镜即使不恨自己,也不会惦记她,“我听说你把长子也带来了,那孩子乳名叫阿生?他怎么不在?”郗夫人年纪大了,最惦记的就是晚辈。
“他被他爹带着。”谢知说,其实阿生还是能跟她一起见女眷的年纪,但秦纮自觉儿子都成亲,已是大人,可以跟自己去见百官了,所以把儿子带在身边,谢知也赞同让儿子多历练。
“这孩子真有出息。”郗夫人夸道,她膝下几个孙子也有年纪跟阿生差不多大的,可没阿生这胆子。
“他傻大胆。”谢知谦虚的说,她是觉得阿生很优秀,但国人总喜欢自谦,她也不好多夸儿子。
郗夫人握着谢知的手,迟疑的问:“阿菀,你阿娘可有跟你说过,你的容貌长得很像——”郗夫人没问谢知是否知道自己真实身世,她都叫自己外祖母了,肯定是知道自己身世了,但她知道自己容貌长得很像她亲爹吗?
“像我生父吗?”谢知偏头问,她当然知道,不然她跟五哥来江南做什么?“阿生也像我。”谢知一笑,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郗夫人欣慰的笑了,比起拓跋皇室,她自然更希望秦家上位,“你放心,我跟你王家大父会帮你的。”王家不像谢家,有谢简出逃,在魏国立下一份家业。即便他们归顺魏国,也属于南梁旧臣,注定没太大发展,所以王畅才会冒险跟秦家合作,秦家还没上位,他们这会投诚将来还能有个拥立之功。
“我年纪小,很多事都不懂,就靠外祖母帮我了。”谢知轻柔的说。
“好孩子。”郗夫人爱怜的摩挲着谢知的手,这孩子脾气也像足了先帝,跟阿镜截然不同,她语气缓和的跟谢知说起随她一起来的女眷们的脾气爱好,指点谢知应该注意什么。
谢知偏头听得很认真,不时低声跟郗夫人说笑几句,女眷们洗漱完毕进来,就见祖孙两人和乐融融的模样,不由打趣了几句,“瞧你们亲昵的。”不提谢知的真实身份,就她现在的身份,郗夫人也是她亲祖母,只是她已跟谢简离婚,私下称呼无所谓,明面上还是没人点破他们的关系。
郗夫人含笑说:“谢夫人是个好性子。”她不动声色的松开握着谢知的手,没有摆出自己是谢知祖母的身份。
谢知温和微笑,阿娘曾说过外祖母只要不涉及自己娘家,处事都很妥帖,阿娘说的不假。
秦纮在朝堂上跟南梁旧臣你来我往,谢知同女眷们交往也不轻松,这些贵夫人跟其夫一样都是千年狐狸,她只要露出一点不慎,都能被她们看在眼里。谢知面上同众人谈笑风生,心中却暗暗记下每个人,同时将郗夫人说的个人资料同本人一一对上。
贵夫人们对谢知也颇为惊讶,谢知来之前她们也看过她跟秦纮的资料,说两人在边关蛰伏多年,说是蛰伏,还不就是发配。就算谢知是谢家女,在边关多年,遇到的都是小门小户,气质再出众也难免泯然众人矣。谁都没有想到谢知会如此出众,面对她们这么多人,她依然谈笑自若,并且能让每个人都不觉自己被冷落。
这份气度是每个世家贵夫人的必备,可也不是人人都能修炼有成,这是需要慢慢历练出来,还要有这方面的天赋,没那天赋再多历练也白费。在场这些人哪个不是熬了多年才熬出头?谢知今年不过才三十,居然就有这份本事,这秦家看来这些年在边关做了不少事。众人意味深长的交换眼神,气质最骗不了人的,谢夫人那一身漫不经心、颐气指使的气度,摆明了她身居高位多年,传闻高句丽已尽在秦将军掌握之下,这传闻显然不是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