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哥,瞧瞧谁来了?”隔着老远,车上的江文振臂高呼,“怎么样?盼了这么久,今儿个把人给你带到了。”
霍云亭推开车门,嘴角叼着烟的周闰发连忙朝他走来。
“发哥,你是我的童年偶像啊。小时候一直看你的电影,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周闰发谦逊一笑,“我都是老家伙了,以后的还是得看你们这些年轻人,我倒是觉得你肯定比我强。”
两人刚客套没几句,霍云亭就被江文赶去上妆,这开平碉楼包场的价格贵的很,可不敢消磨时间。
为了演张麻子这个角色,霍云亭的长发再次被剃成了毛茬,就像当初的《疯狂的石头》。而且嘴角在江文的强烈要求下粘了一圈的胡子。
换上军装叼着烟,一股子野性的男人味儿扑面而来,熏的江文两眼放光。
“瞧瞧这身板,那真是美的不行!只要换了我就没这么好的效果啊。”
江文的目光太过炽热,仿佛透过这身衣服看到身体,弄的霍云亭感觉身上有蚂蚁在爬。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不由得又想到了江文的那封“情书”。
“霍老弟,脱了上衣,看看你这身材。”
这下霍云亭的眼神犀利起来,手指骨捏得咔咔响,“我说文哥,这大白天的,还是公众场合,不合适吧?”
江文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想什么呢,就是看看你身材如何。”
霍云亭呵呵一笑,“晚上来我房间,私底下给你看个够。”随后左右瞧了瞧,发现剧组附近有几匹马。
“有没有马术老师啊?我不会骑马。”霍云亭在周围喊了几句。
“嚯,你不会骑马?”
“猪,牛,羊小时候倒是骑过,马这东西也确实没有。”
这下江文的眉头皱起来了。
自己也是忒大意,开拍之前居然没问问霍云亭到底会不会骑马。现在可好,他是一点不懂,后面马背戏份怎么办?临时学来得及吗?
霍云亭见状安慰道,“没事儿,文哥,我学东西快。”
江文叹息一声,没多说,招来两个马术老师做指导。
马术老师带着霍云亭去练马,介于霍云亭是头一次骑马,所以教的很仔细,每一处都亲自演习来做示范。
教了半个多小时,把骑马的一些重要纲领都说了一遍,就在马术老师觉得可以进行下一步时,霍云亭已经能骑上马慢慢兜圈儿了。
“王老师,谢谢您了。别说,这骑马确实有点儿硌蛋。”
马术老师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不是惊于他大到硌的慌,而是他学的这么快。
“霍老师,您以前是不是有骑马的基础?”
“嗯……小时候骑过一些猪啊,牛啊,羊啊什么的,可能有互通之处吧。”
马术老师抓抓脸,有吗?
这会儿葛悠和周闰发也化完妆,一个是贴了满嘴参差不齐的大金牙,另一个是套上一顶中分长发。
骑着马的霍云亭绕回来,三人站在一块,那真是要多怪有多怪。
江文是止不住的一个劲儿咂嘴,这形象真是绝了。
“得!开拍!”
开平碉楼虽说是为了取外景,不过霍云亭也有些戏份要在这边解决。
要解决的戏份就是影片结尾攻占黄四郎家之后搬东西那一段儿。
“来来来,各部门就位!”
“三,二,一!”
一群精瘦的群演们捋捋行行搬着奢华家具,金银珠宝。头发炸毛炸刺的武举人振臂高呼。
“乡亲们!黄四郎是死了,但是死的太便宜了!咔嚓呀,就被那个愚蠢的县长,一刀给砍了……”
霍云亭饶有兴致的看着,别说,这股劲儿还真对味儿。武举人的演员是江武,江文的弟弟。
兄弟俩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名字,一文一武确实是很符合本人气质。
执行导演打着手势,一身军装,白手套,黑长靴的霍云亭入场。
“哪个狗日的?”
“又想挨板子了是吧?”
“大人,我讨厌吗?如果我讨厌,我立马消失!如果我不讨厌,我继续欺负他!”
这一场是江武飙戏,飙的霍云亭和周闰发都忍不住叫一声好。
等到这场戏结束,后面就是他和周闰发的对手戏了。
这一段拍的可谓是磨磨唧唧,原因无他,江文的剧本还没磨好呢。
这一版的台词儿刚背完,下一版新台词儿又送到了手上。
反反复复四五回,周闰发脸上的神色就不太好看了。可他侧头一瞥,身旁的霍云亭却面色如常。
他心中不由得一惊,自己在娱乐圈混了几十年,养气的功夫也算得上是一流,没想到居然比不上霍云亭这么个刚入行四五年的人。
“霍师傅,你养气的功夫一流嘛。”
霍云亭只是淡淡一笑,一语道破天机,“我猜发哥肯定是没跟王嘉卫合作过。”
“确实如此。”周闰发点点头,“不过这有什么关系?”
“《一代宗师》发哥听说过吧?”
“知道,据说是王嘉卫磨了十年的片子,你做主演。”说着不由得咂咂嘴,“可惜了,我倒是想和他合作一次。一部片子磨好些年,剧本那应该是连动都不必动了。”
“《一代宗师》没有剧本的。”
周闰发愣了一下,随后大吃一惊,“磨了十年连个剧本都没有?”
“而且一场戏就拍了一个月。”
这回周闰发不说话了,要是这么一比,江文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大概用了一个礼拜左右,开平碉楼的外景取完,剧组又去了梅家大院,这里是鹅城的取景地,也是只取外景。
这里要拍的东西就比较多了,又是散钱发枪,又是砍头骑马,拍的要好看。
这回动作设计上陈伟涛就派上用场了。
老陈的脑子是天马行空,颇有袁四爷的韵味。江文这部《让子弹飞》也是艺术性与商业性质结合,意识流十足。他们俩碰在一块儿,正合适。
江文也是个靠灵感迸发的人,要不然人家这剧本斗是只写一半,等开拍了再靠灵感去磨另一半儿。
他和陈伟涛可是真聊得来,越说越起劲,就差恨不得抵足而眠了。
“陈兄弟,我当初拍《鬼子来了》的时候,要是你做动作指导该多好啊。不,直接让你当副导演!”
霍云亭扯扯嘴角,拉着老陈也封格五年十年的是咋?
在梅家大院这边也逗留了一个多礼拜,随后就匆匆去了赤坎古镇,也就是之前拍《一代宗师》的地方。
两部片子拍的都是民国军阀那一时期的故事,选景地选在同一块儿也不意外。
外景的戏办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内景戏就是大头,到了这块儿,戏份才逐渐多起来。
晚上的时候开始拍之前那场尺度戏。黄四郎手下的人假扮马匪,当着一个鹅城百姓的面,把他女人给糟蹋了。
剧本这一段内容之前不怎么明朗,一直到江文说今晚开拍才把这一段给补上。
“霍老弟,你觉得今晚这段戏怎么样?”走廊里,江文叼着烟,看着手拿剧本的霍云亭。
“张麻子让大伙劫富济贫,黄四郎就让手下假扮麻匪打家劫舍。”霍云亭喷出一口烟气,“文哥,你拍这片子,是戴着镣铐跳舞啊。”
江文迫不在意的也点上一根烟,“哪有什么镣不了镣铐的一说,哪儿不是这么走过来的,总不能一蹴而就吧。”
“啧啧,你这部片子要是火了,那就真是站着把钱给挣了。“
江文还没说话,里屋的门“砰”一声被推开一个女助理忽然急匆匆跑出来。
“江导,有个问题,女演员临时有事儿来不了了。”
江文先是一楞,眉头挑起来,“来不了了?这么多人从这候着她一个,说不来就不来了?”
那助理显得也很为难,“我打电话问过了,也是这样跟她说的,但人家就是说不来了。”
具体什么原因不清楚,但是敢这么大张旗鼓的放江文鸽子的人不多。
江文和助理说话的功夫,霍云亭也把剧本上今晚要拍的戏份看完,“这戏份简单啊,随便找个人就行了。”
江文眉头一皱,“这怎么能随便找呢,这段戏很重要的。”
霍云亭咧咧嘴,没说话。
在他看来这段凌辱戏加不加都没区别,可这帮搞艺术的人不一样。
那句话怎么说着?裸体一旦成为艺术便是最圣洁的,道德一旦沦为虚伪便是最下流的。
他是想不通这些东西,只要江文别跟李桉似的搞真枪实弹那一出就行。
江门也给那女演员打电话,打不通。这会儿急得快冒汗了。时间就是金钱啊,剧组一大票人挤在一块儿等着拍这场戏,女主演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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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兜圈子的时候,眼睛忽然一瞥,看向了这个女助理。
模样不算差,身材那真是没得挑,细枝结硕果啊。
“小茗啊,你走两步我瞧瞧。”
女助理赵茗摸不准他的意思,不过还是按他要求绕了两圈,越走江文这眼睛是越亮。
好嘛,一颤一颤的。大街上一走,半条街的老少爷们儿都得被她勾过去。
“咳,是这样啊,小茗,你看这个女演员的角色,你来演怎么样?”
赵茗先是一愣,心中猛然升起一阵狂喜,随后迅速被压下去,“江导,您别开玩笑了,我都没学过表演,我哪懂这些啊。“
“那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学派就爱用纯素人呢,不也拍过不少好片子。”江文揽着她肩膀,在一旁循循善诱,“演技咱们可以学,可这合适的形象学不来,这是天生的呀。小茗,你说有这机会,赶上了就别错过。”
江文这话说的跟拐小孩似的,赵茗也是一脸的犹犹豫豫。
霍云亭掐掉手中的烟头,咳嗽两声,“那个,赵茗是吧?想演就演,不想演就大大方方的说。江导要是因为这个事儿挤兑你你告诉我,我呲儿他。”
江文脸皮子抽搐,想说几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还是看向赵茗,“我也不逼你,你要是愿意演咱就演,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咱就打道回府。”
赵茗心中通通敲鼓,隐约觉得自己站在了一条人生岔路口上。
江文一脸严肃的盯着她,目光期希,一旁蹲着的霍云亭百无聊赖的又点上一根烟。
听着怦怦跳的心脏,不知过了多久,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江导,我演。”
这下江文又呵呵呵的笑起来,拉着她细细商讨这个戏要怎么演才好。
这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本来赵茗以为是做做样子就行了,可是刚才江导说什么?她是不是听错了?
“那个,江导,您能再说一遍吗?”赵茗吞吞吐吐,“就是您刚才说的那个真脱……”
“对,你上身穿着肚兜,里面真空,到时候要真脱下来。”
赵茗呆愣愣的,张大了嘴巴,过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的接上话,“就,就是要,在他们面前,都,都脱了?”
江文一脸认真的点头,“对,都脱。”
“赵小姐,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不想演直接说就行,谁找你茬你就告诉我。”
霍云亭冷不丁的开口说了这么一句,随后走廊的气氛陷入一片诡谲的死寂。
“江导,咱这个戏今儿晚上到底还拍不——”
屋内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摄影师探头探脑,扫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又赶忙把头缩回去。
“老胡,江导干啥呢?还拍不拍了今天晚上。”
“嘘!别说话,整不好今天晚上有戏看了。”
“啊?什么戏?我瞅瞅。”
就在霍云亭掐掉这第二根烟的时候,赵茗轻轻的开口,“我演。”
话虽然柔柔弱弱,但是如有千钧之力。
江文脸上再次展露出笑容来,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进了房间。
“没事儿,演戏嘛,为艺术献身。我向你保证,到时候除了演员和摄影师没人在场,演员们都带着麻将头套,看不见的……”
“咔哒”一声,大门关紧,走廊里只剩下了霍云亭。
他盘腿靠在墙角,琢磨了好一会儿,最终叹息般的摇摇头,“自己走的路啊,拦不得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