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八月十二,永安帝封朱芳菲为芳美人,赐居于忘忧宫的梦竹轩。
朱芳菲成了朱皇后宫中第三个爬上龙床的人。
梦竹这种花对大顺朝有着特殊的意义,从其名观其意,就不难想到这梦竹轩在最初是极繁华的一处地方。
据说在大顺后宫初建之时,这梦竹轩便有了。当时此处住的是大顺太祖皇帝极其喜欢的一位皇后庄皇后的旧居。
庄皇后在初入宫时被封为庄才人,在这梦竹轩中住了三年有余,后诞下公主晋了庄嫔。在嫔位上又诞下了一位皇子直接晋了庄妃。后又在太祖暮年,以年近四十之躯又为太祖诞下了太祖最小的公主,晋了庄贵妃。
庄皇后在大顺后宫中,是唯一一位诞育了三位皇嗣的封嫔。庄皇后的生母亦是被破格封为了正二品的诰命夫人,面见皇帝时可以免礼不跪。
庄皇后一生荣耀,性子却是极其温和的。故在她仙逝后,太祖下旨追封她为皇后,准其葬入帝陵,与帝同葬。
大顺朝男尊女卑,若皇后先殁,其遗体可葬入帝陵,待到皇帝百年之后与皇帝同葬。若皇帝先薨,帝陵就会落下封墓石。皇后死后则只能葬入后陵,以显示卑不动尊。
庄皇后一生隆宠不衰,死后更是圣恩不断。朱芳菲在选宫殿之时特意与朱皇后要了这处梦竹轩,难免就让人觉得其心不纯。
芳美人迁入梦竹轩,心中最不安的便是与她比邻而居,已身怀四月龙嗣的蝶美人。所以在芳美人迁入梦竹轩的第二日,蝶美人便让浣儿备下了两份礼品。薄的,是白日里送去祝贺芳美人封为宫嫔之喜的。重的,则是夜半无人时自己亲自带了去,与芳美人结金兰之好的。
这种人前人后的方法,蝶美人用起来是得心顺手。果然,不出三日的时间,芳美人再见到她时已经能唤出一声蝶姐姐,亲昵之态尽显。
蝶美人的身孕四个月了,婉才人的身孕也是四月有余。
灵犀还未有孕时还有些精力去照顾婉才人,可如今灵犀肚子中的这一个已经让她自已应付不暇,还哪有闲余的时间去看顾婉才人。
还好夏菡是个有心思的,每日都把兰语阁中的事事无大小的对荷叶细细的说了。荷叶再在那些芝麻谷子的事中捡大的回了灵犀,免了灵犀劳累。
当灵犀惨白着脸,躺在竹榻之上再次听闻朵美人这个名字之时,直接就将手边的玉如意掷了出去。
小德子眼急手快,忙扑上去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玉如意摔在地上碎成了四半,想拼都拼不回去了。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灵犀皱着眉头怒道,“我这样费心去照顾她,去照顾她腹中的龙嗣,可她却每每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那朵美人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我已经提点过她,她怎么就如被迷了心窍一样去信朵美人?”
巧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边给灵犀打扇边劝道,“娘娘,万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左右您好话坏话都提点到了,婉才人这样不识好歹,您再气也是惘然。”
小德子也顺势跪倒,对灵犀道,“主子,您如今的身子是沾不得一点气的。这二个月来您是如何为婉才人绸缪的奴才们都是看在眼里记进心里的。可婉才人不念您这个恩……”
“娘娘,都是奴婢不好。”荷叶亦是跪下,自责的道,“奴婢就不应该来和您说这些子话来惹您生气。娘娘,您如今身怀龙嗣,万要顾念着自己的身子。”
灵犀气得身子发抖,心慌成了一团。
这若是在以前灵犀定不会顾念婉才人的死活,可如今永安帝把婉才人与婉才人腹中的龙嗣压在了灵犀的身上,若婉才人出了事,永安帝心中怎会不怪她?
灵犀现在的状况,哪里还禁得起永安帝的怪罪?
含烟从外走进来,看到荷叶三人都在跪着,地上又碎了一只玉如意,噗通一声也跪下了。
灵犀看了眼含烟,不奈的道,“有事便说。”
“娘娘,史太医来请平安脉了。”含烟小心的回道。
灵犀平日里对奴才是好,也很少发火。可若奴才真做错了事,灵犀会直接让人把奴才送到暴室里乱棍打死,连分辨的机会都不给。
所以灵研殿中的奴才说是说,笑是笑,可规矩却都守得紧,不敢出一点差错。
灵犀收了火气,叹了口气,对跪了一地的奴才道,“都起来吧,收拾收拾,请史太医进来。”
荷叶忙拿了条帕子把那碎了的玉如意小心翼翼的捡了起来,巧竹搬了个小圆凳放在灵犀的竹榻旁边,小德子则直接和含烟出了内殿。
须臾,史太医便被带了进来。给灵犀请完安后,坐在那张小圆凳上给灵犀诊脉。
荷叶站于灵犀的身边,不时与史太医说几句灵犀这一日来吃了些什么东西,睡了多久,哪里不舒服等等。
史太医听了,问了,给灵犀开了幅安胎的方子。
把方子递于荷叶后,史太医道,“娘娘近几日心绪浮躁,许是夏日炎热的关系。可在殿内少放些冰块去暑,只要适量对娘娘的身体是有利无害的。”
“冰的东西可吃吗?”荷叶又问。
“冰的东西就暂且不要吃了。”史太医道,“娘娘身子虚怕是受不住……”
灵犀听史太医和荷叶细细的都叮嘱完了,对史太医问道,“史太医,你可是觉得本宫这一胎有什么不妥?”
史太医连忙摇头,道,“娘娘不要多心。娘娘这次害喜的反应大,和今年的天气炎热有很大的关系……”
“可本宫怎么听说婉才人,蝶才人,宜婕妤都不似本宫这样?”
“娘娘,这人和人的体质都不同。娘娘的身子本就柔弱,再加上您诞下五皇子还不足一年便又受孕,难免会有些影响。”史太医宽慰道,“娘娘切不要胡思乱想,定要安心养胎才是。”
灵犀听后点头,打了赏后让巧竹送出去了。
见荷叶小心的在自己身边站着,便对荷叶道,“荷叶,我那只首饰匣子你可知放在哪里?”
荷叶点点头。
“你去把那只匣子抱来,莫要让别人看见。”
永安七年八月十五,御花园观月台合宫家宴。除了正在禁足中的曹贵嫔未到场外,所有的妃嫔都到场了,就连久病刚愈的仁妃亦是盛装出席,与瑛妃一左一右坐在了永安帝与朱皇后的下手。
灵犀身穿炎色宽腰罗裙,头挽如意发髻,除了在左髻上簪了枝从三品的品级簪子外,只簪了几朵样式新巧的珠花。
于嫔坐于灵犀的下手,身边的矮圆凳上坐了一位年十七岁的俊俏少女。那少女才是真正的,于嫔后扶正了的姨娘所生的女儿,名叫于露儿。
灵犀在与于嫔把酒言欢的时候瞧瞧的打量了几眼,其气度相貌才情皆不如于灵若,怪不得本是定了这位小姐入宫乞巧,最后来的却是真正的嫡小姐于灵若。
于嫔见灵犀打量于露儿,起身坐到了灵犀的席面上,小声的对灵犀道,“她与灵若是同一年生人,所以和灵若从小便比着长。可惜嫡女都是由我的祖母亲自教养,庶女只能跟了各房的姨娘学规矩,定是比不上的。后来她娘扶了正,祖母却依旧没把她带在身边……”
“你们家的事真多。”灵犀命荷叶给于嫔添了幅碗筷,对于嫔道,“你这样放她在那里不管,就不怕她记恨你?”
于嫔吃了杯酒,趴在灵犀的耳边呵呵笑道,“自小做下的芥蒂,难道我不丢了她在那里,她就不记恨我了吗?”
灵犀闻了于嫔嘴里哈出的酒气,捂嘴便想吐。可碍于此时所处之地,只能硬生生的忍下了。
于嫔见灵犀难受,拿了自己的酒杯站起来,对灵犀道,“你难受,我不闹你了,免得吐我身上。”
灵犀伸出手在于嫔的腋处轻掐了把,于嫔呵呵笑着回自己的席面了。
娴贵嫔坐于灵犀的上方,见灵犀不舒服命项儿给灵犀倒了碗温热的素什汤,道,“快喝些东西压压,定是于嫔身上的酒气熏到了。”
灵犀端过项儿手中的汤,拿起汤匙小饮了一口。温热的汤刚过舌尖,还未到达喉咙,灵犀的胃就又翻涌了起来。
灵犀背过身子,忍不住把那口汤连着一口酸水吐到了碗里。怕被永安帝和朱皇后看到,灵犀忙命荷叶端出去倒了。回过头惨白着脸,捂着胸口对半仗距离远的娴贵嫔道,“姐姐,这次害喜得厉害……”
“怎么没让太医给想个方子调理下?”娴贵嫔关切的问。
灵犀摇头,声音柔弱的回道,“史太医说这是正常现象,过了四个月便好了。左右还有二个月,我便忍忍吧。”
“你啊,就不能让自己安生了。”娴贵嫔语气中带着些责怪,“明明身子骨还未好,却还要……”
后面的话娴贵嫔不说了,因为说出来便是大罪。
灵犀尴尬的一笑,心中的苦楚不知道怎样对娴贵嫔去说。她不知道自己若对娴贵嫔明说了那场天花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自己而不是蝶美人,娴贵嫔会不会把自己恨死。
主位之上,永安帝边看着歌舞,边浅笑着对朱皇后道,“朕记得上次大封,是永安五年的事了。距现在也有两年的时间了……”
“是两年前,当时所有的姐妹都晋了一级。”朱皇后微微倾斜过身子,微笑着问道,“皇上的意思是……再晋一晋?”
永安帝对着朱皇后一摆手,笑道,“不急,朕向来都是赏有功之臣。前朝的大臣们,朕按他们的政绩品德封赏。后宫的妃嫔们,则按子嗣。自太祖以来就是育有皇嗣者才有资格居一宫主位。当然这其中难免也有些例外,不过道理还是不变的。后妃,只有诞下子嗣才是合格的后妃。”
朱皇后笑着听完永安帝的一番话,点头道,“皇上所言甚是。现如今后宫之中有四位怀有龙嗣的妃嫔,依次是莺嫔,宜婕妤,蝶美人和婉才人。若论门楣,自然是宜婕妤最高,其次是蝶美人……”
“不论门楣。”永安帝打断朱皇后的话,“朕说了,后宫之中的妃嫔,不论门楣只论子嗣。”
“那,”朱皇后心中了然了,依了永安帝的话道,“那便是莺嫔的功劳最高了。莺嫔已诞下了五皇子,这次若再诞下一位皇子,那可真是皇上之福,亦是大顺朝之福。”
“皇后深知吾心!”永安帝爽朗一笑,对朱皇后道,“朕是这样想的,若莺嫔这一次诞下的是位公主,那朕便封她为莺贵嫔,若是诞下的是位皇子,那便晋了她为莺妃,皇后觉得可好?”
“莺嫔若真能诞下皇子,那便是大顺朝的有功之臣,就是封了贵妃也不为过。”朱皇后笑得灿烂,头上的金饰在烛光下闪闪发光,“后宫之中姐妹众多,可能诞下两位皇嗣的却是没有的。做为第一人,莺嫔有这份福气。”
永安帝看着朱皇后笑得灿烂的脸,轻声对朱皇后道,“这后宫之中第一位为朕诞下两位皇嗣的人是皇后,功劳最大的也是皇后。贵妃之位,莺嫔是当不起的。”
朱皇后被观月台燃着的红烛映红了双颊,举杯对永安帝笑道,“皇上,臣妾敬您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