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婉迈入冷宫那一天,艳阳高照,可她浑身上下却都是冰冷的。?除了死死握着手中的那枝葡萄步摇外,她做不出其它的动作。
掌事嬷嬷赫嬷嬷把她往琉璃轩的门口一领,指着冬日里被大雪肆虐的更加破落的殿宇对安小婉道,“安氏,今后那就是你的住处。”
安小婉双目无神,看着那破旧的宫殿,残破的房屋,呆滞的面上无一丝的表情。
喜月把一个口袋放到安小婉的脚下,憨声憨气的道,“这是你五天的口粮,里面有锅,冷宫门口有水,自己弄着吃。”
说完,喜月转过身子,和捂着鼻子的赫嬷嬷离去了。
敏婕妤死后,琉璃轩内还剩下的三位神经异常的废妃,其中有两位没能躲过寒冷的冬日。待到开春之时冷宫的侍卫寻着臭味找到她们的尸体时,尸体已经在草丛里严重**了,成了冷宫中最大的原住居民老鼠的上佳口粮。
喜月走后,一个衣服褴褛,油头沟面的疯癫女人从西偏殿中跑出来,伸手抢过安氏脚下的口袋,跑进西偏殿内把残破的殿门狠狠的关了起来。
安小婉无意识的坐在尚且泥泞,长满败草的地上,看着周围的一切沉默不语。
就仿佛,死了一般。
当灵犀扶着荷叶的手,迈进琉璃轩时,看到的便是坐在草丛之中,发髻凌乱,神情呆滞的安小婉时。
灵犀看着落魄的安小婉心中骇然,她指着安小婉,皱着眉头问荷叶,“我在最最失望的那顿日子,可是这样一副颓废的样子?”
荷叶摇摇头,看着灵犀道,“娘娘,您一直很坚强,您从来没有这样过。”
灵犀闭眼,庆幸的道,“还好我坚持过来了。”
走到安小婉的身前蹲下,灵犀轻拍安小婉毫无血色的脸,唤道,“婉嫔?”
安小婉不哭不闹,目光越过灵犀看向不知明的地方。
灵犀一双美目向下轻移,看到了安小婉血迹斑斑的手中,握着的那只葡萄步摇。
一股怒火从心中燃起,灵犀心中升起了对永安帝不可抑制的恨意。
永安帝口口声声对自己说,他爱婉嫔,爱到不可自拔。身为一国之君,高高在上的他请求灵犀帮他护住婉嫔,护她们母子安全。
可看看现在,永安帝做为一个男人,他做到身为丈夫,身为爱人应该做的责任了吗?
灵犀看着眼睛还不断流下的安小婉,突然扬起右手用尽全身力量掴了安小婉一个耳光,怒喝道,“事到如今,你若不自己振作起来,最后的结果是只能在冷宫之中等死!”
安小婉被灵犀打倒在地,手中的步摇随之而出,落在了泥泞的草丛之中。
安小婉丢了那只步摇,就如失了魂一样,她顾不得脸上的痛,顾不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她如疯了一样扑向步摇掉落的地方。
荷叶手急眼快,伸手便把那只步摇拾了起来背到了身后。
泥泞的草丛中,只余下了几粒从步摇上掉下来的碎玉……
安小婉盯着草丛,把那几粒碎玉小心翼翼的捡起来,握在受了伤的手心之中,失声痛哭。
静寂的午后,荒芜的冷宫,安小婉哀凄的哭声倍加凄凉。
突然,安小婉站起身来看向荷叶,用娇柔的语气恶狠狠的道,“把步摇还我!”
荷叶后退一步,把目光看向安小婉身后的灵犀。
灵犀看着安小婉的后背,高声道,“婉嫔,看着这冷宫之中的残垣断壁,你还不肯醒醒吗?”
听到灵犀的声音,安小婉转过头看灵犀,泪眼婆娑的问灵犀,“我醒了能怎样,我不醒又能怎样?”她摊开自己鲜血之流的右手,露出上面浸在鲜血中的几粒碎玉,喃喃道,“他说我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串葡萄,是他最为珍惜的珍宝,他说他会护我不受人欺凌,他说他会护我们母子安全,他说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相信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可你看看现在,看看现在……”
灵犀举步上前,怒着脸,对安小婉残忍的道,“他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对我说过。不仅对你我说过,他对这后宫之中的每一位妃嫔都说过……他喜欢你时,待你如珍宝一般,他不喜欢你时,你连这里的杂草都不如。”灵犀把瘦弱的手臂指向旁边的枯草,冷笑道,“君王无情,为了这样一个男人,你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难道你还要把命搭上吗?”
安小婉听了灵犀的话沉默不语,良久后,她转过头过不再看灵犀,固执的对荷叶道,“把步摇给我……”
灵犀咬牙,对荷叶道,“你给她!任她去死!”
荷叶把手中的步摇,再次掷到了草丛之中。
安小婉弯腰拾起步摇,头也不回的向唯一还算完整的西偏殿走。
灵犀看着安小婉瘦弱的背景,问,“你恨他吗?”
安小婉的身子一顿,声音落寞的道,“恨?什么是恨?我这一辈子,所有值得让我留恋的东西都是他给的。他对于我,是天是地是神明是夫君,我对于他,不会是一时新鲜的玩物而已……我有什么资格去恨他?他怕是早腻烦了我的愚蠢,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灵犀看着这样的安小婉,不愿意再和她多说一句话。扶着荷叶的手转身离去,不想在这琉璃轩内多待一刻。
人单纯不可怕,可怕的是单纯到蠢!人蠢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蠢到撞了南墙还不知回头!
安小婉这样一个奇葩的女人,她一个人把单纯到蠢,再把蠢到无药可救,完美的诠释了出来。
回到同心殿后,灵犀坐在矮炕之上,心中说不上来的滋味。她本想着看看安小婉能不能为自己所用,却不想安小婉被永安帝伤的如此之重,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荷叶递给灵犀一只茶盏,里面沏得是喜月送进来的上等普尔,“娘娘,您可是要帮婉嫔?”
灵犀抬起右手揉了揉自己一直皱着的眉头,接过茶盏后道,“帮?怎么帮?我自己尚且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要如何帮得了她?”
荷叶点头,坐在矮炕上低声道,“婉嫔一向是个心思单纯的,这后宫之中谁能做出恶毒之事,奴婢都不相信她能做出来。连奴婢都能看清的事,皇上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灵犀端起茶盏吃了一口,咽下后道,“皇上喜爱婉嫔,无非是因为婉嫔生性纯善,可这样天长地久的无脑下去,皇上想护也护不过来。当她的优点在皇上的眼中变为缺点时,皇上对她也就不再如以前一样喜爱了。再上加皇后身后是显赫的朱家,而朱家又是朝廷的顶梁柱,在这种情况下,在单纯无脑的婉嫔与咄咄相逼的皇后之间,皇上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就不奇怪了。”灵犀抬眸看向荷叶,道,“荷叶,君王无情,大致说的就是如此了。”
“可恨的是,”灵犀咬牙,右手狠狠捶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本以为可以利用来激怒皇上的筹码没了,皇后更不好扳倒了!”
“娘娘,急不来。”荷叶轻抚灵犀的后背。
“我不急,此时瑛妃要比我急。”灵犀冷笑出声,“瑛妃这次费尽心思织下这样一张大网,却不想被皇后以快刀斩乱麻之势给除去了。皇后的脑子可不是吃素的,她怕早就想出了这后宫大乱的最终目的便是冲着她去的,不然也不会用这样凛冽的方法。等到后宫之中的大乱被平息了,你想瑛妃还有好日子过吗?”
“娘娘说的是。”荷叶点头,对灵犀道,“娘娘,咱们不提这不开心的事儿了。走了一上午您定是累了,您先小睡一会,奴婢把昨个儿喜月送来的乌鸡用文火炖上,好给您补身子。”
灵犀点头,在矮炕上蜷缩着躺下,看着窗外被艳阳照得亮堂堂的院子发呆。
水井旁边,荷叶拿了木桶正在从井里打水。几只硕大的老鼠从她的身边急速而过,在泥泞的土里流下一串蜿蜒的脚印。西偏殿的门窗已经被冬日里烧掉取暖,如今冷眼看去,如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一般。
主殿回廊横木上的那根杂草依旧坚挺的长在上面,偶尔风一扫过,抽到横木上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灵犀眯上眼睛,左手攥拳,长长了的指甲刺的掌心生疼。灵犀在心中肆意幻想,想着有朝一意走出冷宫,把朱皇后,柔妃,娴贵嫔踩在自己的脚下,狠狠的凌辱回去,拿回她们欠自己的一切!
是夜子时,沈丰在东偏殿外猛敲殿门,并低声道,“莺嫔娘娘,荷叶,快开门!”
荷叶被沈丰的声音惊醒,连忙起身穿衣。本能的伸出手去点灯,去见窗外亮如白昼。
灵犀亦是起身,看着窗外的亮光心中一惊,她焦急的推了荷叶一把,道,“快出去,怕是走水了!”
主仆两人穿好衣物后,相互拉着手走到了殿门处。荷叶把殿门打开,沈丰道,“娘娘,荷叶,离这不远的一座殿宇走水了,火势猛烈。两殿之间杂草丛生,为保安全,还请娘娘与荷叶速到安全的地方去。”
灵犀看着起火的方向,皱着眉头道,“可是离这里最近的琉璃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