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小雨连绵的下了半月之久,后宫之中的事也闹腾了半月之久。:
兰婕妤殁的第二日,万里晴空。烈日挂在粉红色的宫墙上方,仿佛要尽其所能,照尽这后宫之中的一切污秽。
灵犀身穿月白色宽腰宫衣,头挽随常宫髻,发髻间只簪了几只白玉簪子。站在灵研殿外的回廊上小心的避着雨后骄阳,看着粗使宫女太监们给院子内的几株茶花移盆从培植的搪瓷花盆中移到小院中湿润的土地上。
荷叶拿了件浅蓝色的披风披到灵犀的肩上,轻语道,“娘娘,出来有一会子了,回去吧。”
灵犀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嘴角绽开淡淡的笑容,道,“我在屋子里都闷了大半个月了,想在这儿多站一会子。”
荷叶笑道,“娘娘以前可是个闷得住的性子,现下定是小皇子的性子浮上来了,吵着闹着要出去玩呢。”
灵犀回道揪了荷叶小巧的鼻子,轻笑道,“就你知道你家小皇子的性子,即是知道,还让我回去?你就由了他的性子让我在外多待会子。”
荷叶还未回话,便见巧竹出来了。
巧竹对着灵犀福了一福,然后道,“娘娘,内殿中奴婢已经准备好了温热的梅子汤,还有淹得酸酸甜甜的酸梅,还有您吩咐了的,用酸梅剁碎了和在面里做的小糕点,您进去用些?”
巧竹每说出一样,灵犀的水口就泛上一分,待到巧竹最后一句说出来的时候,灵犀已是扶了荷叶的手,笑道,“就你知道我是个贪吃的,用了这么一招来哄我进殿。”
荷叶亦是笑道,“左右奴婢是个笨的,以后请娘娘回殿这等事还是由巧竹来做吧。”
巧竹调皮的一笑,扶住灵犀的另一只手,道,“娘娘,常听宫中的老嬷嬷说酸儿辣女。娘娘还真应了这句话呢,自怀上龙嗣后,便无酸不欢。”
不待灵犀说话,荷叶已经是不客气的笑起来,啐了一口道,“呸,不懂装懂。怀孕了都喜欢吃酸的,无论怀得是男孩还是女孩。”
巧竹一眼疑惑,抬头问灵犀,“娘娘,是这样吗?”
灵犀暖笑着点头,目光温柔的看向自己挺着的肚子,道,“荷叶说的没错,只要肚子里放了这么一个小东西,便只想吃酸的,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
巧竹长长的哦了声,似明白了。
坐到内殿的暖炕上后,灵犀扶着硕大的肚子,气息有些不均,“真真儿是累坏我了,可快些到足月吧,生下后抱在怀里,定比现在省力气。”
荷叶拿了软帕子细细的给灵犀擦汗,小巧的眉心揪了个疙瘩。
巧竹则端上了温度适宜的茶盏,递给灵犀后道,“娘娘,若是无趣,便招了小德子来与您下棋?”
小德子的棋艺并不好,可灵犀的也好不到那里去。故有时两个臭棋蒌子也能下个半日,抛了各种规则玩个不亦乐乎。
灵犀含笑摇头,道,“我才不与他玩,我耍赖,他比我更会耍赖。”
荷叶和巧竹全笑了起来。
正笑着,含玉进来禀报,道,“娘娘,德阳殿的项儿姑娘来了。”
灵犀面上虽然还带着笑,可心中却是一冷。沉吟了须臾后,眯眼笑道,“定是娴贵嫔有事,快请她进来。”
荷叶是永安帝亲封的一等大宫女,其品级比项儿要高,故巧竹福了一福后出去接项儿了。
项儿进来后先是对着灵犀福了一福,又对着荷叶行了礼,然后才起身道,“莺嫔娘娘,娴娘娘贵嫔上几日身子不些不适,故未来看莺嫔娘娘。今日娴贵嫔娘娘的身子大好了,可看莺嫔娘娘却仍是有储多不便,于是打发了奴婢来看看莺嫔娘娘可好。”
灵犀拿了块和了酸梅碎沫的糕点放进口中,其酸甜立刻让她的嘴里泛起酸水,胃口大开。待到把口中的糕点咽下,项儿那句长长的话也速度适中的讲完了。
灵犀又端起温热的梅子汤吃了一口,然后才抬头道,“娴贵嫔身子不好,可请太医看了?太医是如何说的?三皇子这些日子可还好?入春了,让嬷嬷精心的些,万不能冻到了。”
项儿福身后道,“回莺嫔娘娘的话,已经请太医看过了。太医说是这些日子雨下得棉,娴贵嫔娘娘偶染风寒而已,吃几剂药便好了。三皇子甚好,步子走得更稳了,已经会叫母妃了。”
灵犀点头,对项儿笑道,“回去和娴贵嫔说,本宫很好。让她不要忧心本宫,在德阳殿中好好调养身子。”随后又笑着加了句,“你再与娴贵嫔说,本宫和她讨要婴孩儿的肚兜呢。定要绣得精细才成,不然本宫可不依她……”
项儿一一听了,又说了几句话,便由巧竹送着出去了。
巧竹再回来时,灵犀已经把小巧的五块糕点吃尽,正在喝着梅子汤。
“项儿可和你问什么了?”灵犀没有抬头,只淡淡的问道。
巧竹回道,“项儿问前几日娘娘腹疼的事来。奴婢和她说,太医说娘娘有先天不足之症,不过很轻,不碍事的。”
灵犀把碗放下,拿了放在一边的软帕子试嘴。美目转了几转后对荷叶道,“把小德子叫进来,我有话和他说。”
荷叶福礼后下去了。
永安六年四月初,莺嫔娘娘身患先天不足之症的谣言在后宫之中流传开来。不少妃嫔私下里议论,皆说莺嫔娘娘是个无福的。虽深受永安帝宠爱,可因其先天不足,怕连腹中的龙嗣不能平安诞下。
反观仁妃,那才真真儿是个有福之人。身为大月公主血统高贵不说,就算中了别人的算计也能安然度过难关。
太医又说仁妃腹中的孩子,定是皇子无疑。待到皇子诞下,仁妃的前途,不可限量。
永安六年四月初五,莺嫔再次腹疼难忍。灵研殿中掌了一夜的烛火,宫女嬷嬷皆如临大敌。就连永安帝亦是坐在灵研殿的外殿之中,守了一夜。
这样一来,更加落实了后宫之中的传言。莺嫔娘娘,的确有不足之症……
未央宫未央殿
柔贵嫔坐在未央内殿中,矮炕旁的小几上稳稳的吃茶。
其身穿米粉色收腰紧身宫装,头挽芙蓉髻,在其上簪了大朵的纯金所制珠花,在其左侧簪了绿色宝石为坠的步摇。小巧的元宝耳朵上带了两对样式相同大小不一的,晶莹绿玉做成的滴水耳环。
微微一动,其步摇与耳环遥相呼应。
待到一口香茗滑下喉咙,柔贵嫔柔柔的开口,道,“姐姐,你说她是装的还是真的?”
朱皇后身穿赤色绣金百合对襟宫装,青丝挽成个简单的侧髻,上簪斜鬓凤钗。其凤口之中含了颗小巧的夜明珠,白日里看平淡无奇,可每到夜晚便莹莹发光,照亮朱皇后的满头珠翠。
这只凤钗是朱皇后新得的,甚是喜爱。而送这凤钗之人,正是身怀龙嗣,居于倾云宫霁月殿中的仁妃。
朱皇后歪在身后的炕枕上,柳眉轻皱,“本宫已经传刘太医等人来问过了。莺嫔受到惊吓时,其脉相会时有时无。刘太医虽没见过这种病症,可猜测莺嫔乃是心脏先天不足之症。”
“刘太医所说的话,可信吗?”柔贵嫔怀疑的道,“别是让莺嫔收买了的。”
朱皇后睁开双眸,眼里流露出一丝凌厉,口气有些生硬的道,“太医院已有七位太医前去给她诊治过,她就算能收买了刘太医,难道还能把这些个太医都收买了?”
柔贵嫔刚想说怎么不能,可一看朱皇后不耐的眼神,便又道,“那定是没可能了。”随后眼中流露出一丝欣喜,“那就是说,莺嫔的身子不行,这一胎怕是生不下了?”
“也不是生不下。”朱皇后嘴角挑起一丝笑容,“莺嫔就是怕吓而已,在其殿中好好的养着,不惊着,诞下龙嗣还有几分可能……”朱皇后直起身子,双手合实闭眼祈祷道,“我佛慈悲,莺嫔乃吾大顺妃嫔,定要让她平安诞下龙嗣才是。”
柔贵嫔轻笑出声,“有姐姐如此心意,莺嫔腹中的龙嗣,定能平安诞下。”
朱皇后睁开眼,白皙的右手端起茶盏,左手扶上发髻上的绿宝石凤钗,浅笑,“说到底,还是仁妃有福。遭了那样的算计,喝了那些子红花,其龙嗣仍是保住了。”
柔贵嫔听到这话后,再也吃不下茶,牙根咬得吱吱做响。
朱皇后扫了眼柔贵嫔的表情,淡淡的道,“孝和太皇太后还在后这之时,最喜欢的事儿便是修花。她说过,这修花手法定要利落,不可拖泥带水。一剪子一剪子的剪下去,去除腐叶,留其精华……”
“哪些是腐叶,哪些又是精华呢?”
“看着顺眼的是精华,不顺眼的,便是腐叶……”
柔贵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绿玉耳环在她的脸侧上划出一丝冰凉之意,柔柔的笑道,“臣妾在未进王府之时,可是顶喜欢猫的呢。那毛茸茸的小东西,真真儿是惹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