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对方这么说, 囡囡脸色发烫,下意识摸摸脸颊朝对方走去:“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深夜在森林里——难道你是白天那些军爷找的——”
未等囡囡说完,公子宇抬起袖中长鞭一挥——
冰凉的触感缠在囡囡脖颈, 像是一枚吐着引信的毒蛇。
“这是什么呀——”囡囡瞬间不敢动弹, 只能张开胳膊无助的扇扇, 垂下眼帘惊恐:“我害怕——”
“小友, ”公子宇蹙眉强忍面前小姑娘聒噪, 无奈叹了口气:“我只是出来寻找我离家出走的妻子,没想到遇上山贼袭击,一时受伤无法离开。”
“哦——”囡囡抱着胳膊斜着脑袋打量对方。
防人之心不可无。
长得这么帅妻子都可以离家出走, 是不是说明这个人,有问题?
察觉到对方迟疑, 公子宇从怀中取出一枚金元宝。
“公子, 我先带您回村子里疗伤。”
囡囡接过金元宝, 回身朝阿糖藏身的山洞里狠狠一扔,搀着公子宇慢吞吞的朝山下走。
借着月色皎洁, 囡囡下意识抬起头望着身边男人清澈眼神,好奇道:“公子,您的妻子为什么会离家出走?”
提起三个月前的惨剧,公子宇下意识心头一痛。
“怪我...不够好好爱她。”
囡囡也只是随口问问,听到对方这么认真的回答, 反而不知该说什么, 眼波流转咂咂嘴巴:“公子您一会儿想吃什么?”
“小友, 我是初来此地, 不知此处在最近几个月内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看到身边小姑娘思绪转换奇快, 一心只想吃吃喝喝,和心里记挂的那个谁简直一模一样, 不由得苦笑起来——
阿糖暴怒那次使出的应和骨,击中二皇子的心室也吓到其魄,以至于后期他只能在府中病床上惶惶不可终日。
而大皇子的案子也变成了虎头蛇尾,一点一点在时间的风华中,大事化小小事化没了。
以至于霄畅三个月后便被放出,在朝中转了个身,竟又官复原职。
时寒鸷听说京城出现应和骨,也借机不断进犯,顾准此次来京没有筹到多少军饷,又匆匆离开。
只剩下跟在圣上身边,随叫随到的公子宇。
那三个月,他是京城里最常驻的孤魂。
圣上所有的奏折,他不仅全部过目一遍,甚至将近十年内的奏折全部记在心中,随时随地便可以根据地址讲历史。
他不是在军机处呆着了解国情,便是跟在圣上身后,比汪直还要贴心跟在圣上身边。
那段时间朝臣叫苦不堪。
主动的加班是价值的提升。
被动的加班却是对生命的摧残。
直到最后,圣上因为三个月无休止的上朝也匆忙喊了中止——
“老三啊,你也是该成家的人了,你看着全朝上下家中有适龄千金的,若是有你喜欢的,可以告诉朕,朕朕朕...”
未等圣上说完,所有家中有千金官员瞬间倒退一步表示心情。
而其他没有千金官员,低头朝对方翻了个白眼——
全朝上下,从圣上至五品官员,齐齐长叹了口气。
“那要不,朕给你一个月时间,你出去转转?”
“啊,”说到近三个月来的怪事,囡囡只想起昨天嚣张跋扈的军爷,她抬起手指指村口:“也没什么,就是昨天有军爷说要找什么朝廷要犯。话又说回来,如果我是那我肯定要藏在深山老林过上几年再出来。”
囡囡在前面信口开河,忽然发觉身后没有动静,下意识转身:“公子?”
脚步在自己家门口停了下来。
囡囡推开房门本想邀请公子宇进去,想想毕竟此时是夜里男女有别,停下脚步眼神落在了邻居李大爷的房门——
“公子,您就在李大爷的家中暂时养伤,你放心,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来的。”
“好。”公子宇看到囡囡古灵精怪的表情,已经明白对方心中担忧,欣慰其机警感恩其善良:“我要不要和这房间主人打声招呼?”
“——不要!”想到躺在山里的李大爷,囡囡瞪大眼睛一脸惊恐,半晌小声咕嚷着:“主人已经被你杀死了。”
听到囡囡这话,公子宇也吃了一惊,回身打量李大爷家中院落杂乱无章——
无一不显示着主人的懒惰和不堪。
公子宇背对着囡囡,半晌回头望着对方轻轻笑笑:“在这样的情况下,小友这么久以来,辛苦你了。”
——忽然想起阿糖之前装作小乞丐缠在公子宇身边的那句“嘴甜不用要钱”。
入夜的风带着白天的花香草香,吹拂着囡囡的脸颊,甜丝丝的。
囡囡瞬间脸颊通红——
“没关系,我们乡下人,承受能力特别强!”
公子宇望着纯真笑颜,低头轻轻笑笑推开了李大爷家的门。
如此几天,囡囡总是在清晨早早上山采药,下午在家中看着公子宇研读医书。
黄昏的夕阳宛如鸭蛋黄轻轻铺在桌面,等到囡囡放下背篓走到桌前,公子宇一手执着拐杖,一手从窗台上养的薄荷揪一把绿叶混着金银花倒上热水煮好,一瘸一拐拿来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神仙茶水,真好喝!”囡囡端着碗仰头一口气喝完,瞪大眼睛惊讶道。
未等公子宇说完,囡囡眼波流转:“公子,您能不能明天煮一些我用竹筒装了在山上的时候喝。”
“好。”公子宇淡淡点头,随即又瘸着腿端来一碗粥:“不过小友如果你不着急的话等我稍好一些和你一起去山上采药,我的力气大些应该能帮的上忙。”
“不用不用——”囡囡摆摆手毫不在意:“我自己有事。”
公子宇诧异的打量她——一个十几岁的小毛头姑娘,天天在山上有事?
“你——是准备修仙?”
“我有一位小姐姐在山上住,我要天天去陪陪她。”囡囡摆摆手,憋红了脸否认:“我和大家一样,就是将来找一个如意郎君,生两个白胖宝宝就心满意足了,不求仙!”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公子宇浅浅勾起嘴角,又想起若是阿糖在,不知自己是不是已经为人夫为人父?
囡囡望着对方面色思绪深沉,只觉此人看起来温文儒雅,眉眼之间却总有一种化不开的愁,下意识好奇:“公子,您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舍得离家出走?”
公子宇不由得叹了口气,眼神望着远处村外小屁孩们互相追逐打闹,想起之前大家一起在天下第一关时的开心,也不由得笑起来:“我的妻子是这世上长得最美的姑娘,她是我见过最有见识,有思想,有理想,有抱负,有能力的姑娘。她笑起来,连阳光也要吻她的脸颊,她落下眼泪,连月亮都不忍再看。她可以为了百姓安定,牺牲自己的生命。”
“啊——”囡囡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夸人,瞪大眼睛愣了半天,讪讪道:“我家山中的小姐姐也很好看的。”
公子宇抬起手轻轻揉揉她的脑袋:“小友,待铸金甲三千万,再激风云动九州。”
“什么意思?”囡囡蹙眉不高兴:“是在骂我吗?”
揉着脑袋的手顿了顿:“这样吧,要是晚上村中儿童无事,来我房间教大家识字吧。”
以前在边塞,日日和黄沙战乱打交道,公子宇甚至怀疑自己此生恐怕也是落得马革裹尸的结果。
后来回到宫内,日日参与宫中有话偏偏要你猜的工作氛围,公子宇又觉得壮志凌云已是上辈子的事情,如今只想多为百姓做一件事,多为芮唐做一件好事再离开。
如今,公子宇望着在屋里赤脚奔跑的小朋友们,既生气对方宛如永动机一般源源不竭的活力,又惊奇对方超强学习能力。
想来不多久,一个个都可以拿着笤帚棍棍守卫家乡。
“大家听着,县太爷有令,每家在月底之前要缴纳10文。”
入夜,每家每户吃完饭坐在院中望着漫天星斗,村口忽然来了一队穿着巡捕服的官爷。
对方一手把在腰间,随手捡了根木棍敲打着每家每户的栅栏:“谁敢不从,以后都不用交,也不用在这里住——”
“官爷,我家主事全都在外面打工,不如等到他们回来再说...”
“——可以啊,等他们回来你们再吃饭好不好?”
“官爷,我们上个月才交了税银,怎么这么快又要交,这次又是什么?”
“——别说你们交不起,”官爷摊开手掌掰着手指和对方算:“我们这笔额外费用,可是按照你们每个月的税金合理增长的。前两个月每家五文钱,大家都说拿不出来,这不最后还都是交了。上个月通知十文钱,虽然也是抱怨,我看没有一家愿意进牢房都积极缴纳。这个月你们可别说没有钱,老子我的信任也是有限的,谁让你们每个月都能完成呢!”
“这...这...”
初听对方的话,大家也不由自主觉得好像有点道理,甚至还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抠门错怪了如此有正义感的官爷。
“放屁——”
未等官爷离开,清朗的骂声从人群后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