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杂乱的人声渐渐远去, 就像做梦一样。
陈瑜潞睁开眼的时候,思绪还没完全拉回来,她撑着坐起来, 忍不住就有些发愣——
这里不是医院, 入目所及一片陌生。
这是在哪?
上了救护车以后他们没把她送进医院, 而是直接丢到了别人家?这未免也太奇怪了点吧?
她试着活动了一下胳膊, 动作倒是自如, 但是这一片陌生的环境却让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陈瑜潞低头,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棉质睡衣,衣服上的颜色只能用花里胡哨来形容, 而她的手看起来细腻白皙,这个发现让她的怪异感更重了。
这根本就不是她的手啊!
她左右看了看, 眼尖地看到了床附近的桌子上放着一面镜子。她忍不住翻身下床, 伸手抓了镜子来看, 然而镜子里映出来的人影却让她大惊失色。
清秀的眉眼,微微嘟起的嘴唇涂上口红估计是无比性感。
不过她好像对这个人有点印象……似乎是叫白什么的来着?
陈瑜潞闭着眼苦思冥想, 好不容易在以前曾经瞥过一眼的报道上回忆起了这人的名字——
白采清。
一想起来这个人的名字,陈瑜潞的眉头便皱得更紧了。
……什么鬼情况?
知道这个人的姓名完全是因为姜桐之前的各种报道,十篇里头能有三四篇是姓白的发的拉踩通稿。那她这是一下子进到了姜桐死对头的身体里?
陈瑜潞忍不住觉得这事儿有点太不可思议。
她坐在床边,有些茫然地盯着这不属于自己的手脚看了半天,最后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思绪。
屏幕上显示的是苏姐来电, 陈瑜潞虽然能想起这具身体属于谁, 但没有白采清记忆的她对于其他的人是一概不知。
铃声一直铃铃响, 吵得人头痛, 一直那么让它响也不是办法, 陈瑜潞按捺住了心里的烦躁,硬着头皮接通了电话。
她这边刚试探着“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然后一个明显带着怒气的女声叽哩哇啦就是一通骂,骂得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无他,就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实在是太过尖利,听在耳中像是指甲划过磨砂玻璃似的,让人难受的要命。
陈瑜潞皱着眉头把手机拿得远了些,等到那头的骂声没那么大了,这才重新把听筒靠近耳旁,接着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姜桐那个小贱人,死了也不让人安生,真他妈惹人嫌。”
听着最后那声重重的啧,陈瑜潞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面色立刻就变了。
姜桐……
死了?
这怎么可能?
她回忆起陷入黑暗之前的那个画面,心脏如同鼓锤一样梆梆敲着,让她心慌意乱。
“她……怎么死的?”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半晌,那个被叫做苏姐的女人才缓缓开口,语气轻飘飘地有些古怪:“你问我啊?不是你推的吗?”
——推?
白采清推的?
陈瑜潞的嘴唇哆嗦了一下,觉得她现在听到的这一切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她强打起精神,继续开口套话。
她想知道现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陈瑜潞没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而是选择换一个方向,先把这事儿给揭过去,以免问得太多露馅。
还好苏姐也没太怀疑,估计是想着这人刚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脑子糊涂了。
于是苏姐也就放缓语气接着继续说了:“清清啊,不是姐说你,以后就算要干这种事儿,你也别留那么明显的把柄给人家啊,咱们公司再怎么样也是比不上人家姜桐在的那个大公司,万一要是查清楚了再追究起来,姐可实在是保不住你啊。”
她顿了顿,接着又道:“不过这样也好,反正也是他们公司的人出了事儿,这会儿姜桐的粉丝估计气都气炸了正在他们那边闹事要求给个说法呢。虽然你的那个角色就比跑龙套的要多那么一丢丢,但是拿出去照样可以说是她姜桐的合作伙伴,明天的送别会你准备准备,正好借机在媒体前头多露露脸,好好表现一下,刷个脸熟什么的。”
陈瑜潞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
听对方的语气,好像这一条人命一点都不重要似的,不想着怎么忏悔怎么弥补,反倒是觉得应该做得干净一些留下了把柄不太好,甚至还想借机上人家送别会上露露脸?
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陈瑜潞努力忍着怒气,抓着手机的那只手捏得死紧,倘若旁边有人的话,一定不会怀疑如果她的力气再大些,都可以直接把这手机给捏碎了。
一听见姜桐的名字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耳旁,陈瑜潞几乎要控制不住杀人的欲望。若不是还有些想弄明白这一切的理智,她都想顺着电话线爬过去砍人。
“我知道了姐。”陈瑜潞憋着气,差点将后槽牙都给咬碎,“那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行。”那头回的也干脆,唠叨了几句以后又有些不太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千万别再又惹事儿了啊,乖乖在宿舍待着,明天一早我过去接你。”
“嗯。”
挂了电话,陈瑜潞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将手机摔在了床上——
要不是还得靠着这手机跟人联系,她现在一定要把这破东西给摔烂。
刚才电话里,苏姐提到的宿舍应该就是她现在待的地方了,这屋子不大不小,但是住在这里的话,就跟她记忆里白采清那个也算当红小花旦的身份不太符合。
不过这会儿,陈瑜潞压根没心情去想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跑到了白采清的身体里,更加没心情去思考对方为什么依旧住在公司给分配的宿舍里,而不是出去单独住。
她转身在屋里翻翻找找,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还好白采清并没有给电脑加密,开机了以后它自动就连上了屋里的无线。陈瑜潞打开了浏览器,还没等她输入想要搜索的信息,就在首页的新闻推送那里看到了一排消息——
【一代烂片女王最终香消玉殒,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事故?】
【片场再出事故,流量女星高处坠落,明星人身安全究竟有何保障?】
【佳人已逝,网友:愿天堂没有痛苦,一片安详】
陈瑜潞盯着头条新闻上头的一排照片,那上头的人正是她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姜桐本人。
那照片是一个杂志图,上头的姜桐靠着墙,黑色的阴影笼罩了她半张脸,她举着手,像是对面的光有些刺眼所以需要遮挡。
照片的光影打得恰到好处,拍摄的构图也很好看,人也还是那么漂亮,可是上头一行加大加粗的标题却让人看得很不愉快——
什么叫佳人已逝?
什么叫从高处坠落?
陈瑜潞双眼死死盯着那标题,突然爆了句粗口。
她急匆匆滚动鼠标往下看,就见那条新闻里头详细描述了姜桐的死因,并且大肆感叹了一番世事无常——
拍戏中途失足从高台上跌落,送入医院以后抢救,下了手术台在ICU待了不到一天,最后人还是没挺住,在病房里断了气。
而今天已经是姜桐确认死亡的第二天,送别会就在明天上午进行,届时会在外头开放粉丝平台,让他们也能送一送自己的偶像离开,和自己的偶像做最后的告别。
陈瑜潞闭上眼,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这不对,什么都不对。
她抓紧了鼠标,努力克制着心里激荡起伏的情绪,鼓起勇气再把这让她觉得奇怪的新闻又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而这一遍,她终于是看出了有哪里不对劲——
新闻标题下头的发布时间是2025年9月26日,而她记得很清楚,昏过去之前她要坐的那一班飞机是19年的,这不会有错。
那既然如此,这是不是就代表着这件事故是之后会发生的?
她是来到了几年以后?
……但是这个猜想并不能让陈瑜潞信服,她还是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她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屋里转来转去,脸色难看地像是要吃人,皱着的眉头也一直没有舒展开。她把这间屋子的里里外外几乎都给看了一个遍,然后突然顿住了脚步。
刚刚她没有心情去了解一下白采清为什么会住在这个和她身份不符合的地方,可是看了新闻以后她就越想越不对劲,只觉得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么——这么一想,白采清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她好像确实应该知道一下,说不定就可以解开她心中的疑惑。
白采清的手机虽然加了密码,但是同时也可以指纹解锁,这倒是帮了陈瑜潞一个大忙。
她迫不及待地解了锁以后就开始在手机里头翻来翻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线索。但很显然,里头都是些没什么用的东西,聊天记录上除了白采清跟朋友的一些抱怨以及苏姐发过来的试镜信息以外,别的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陈瑜潞有些泄气地关了手机,靠在椅子上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她重新打开电脑上头的浏览器,输入了白采清三个字以后,却发现查出来的信息实在是少得可怜——
但这不应该啊。
刚刚电话里苏姐的语气带着亲昵和熟络,但为什么她给白采清找得却都是些戏份并不多的女n号?没记错的话,白采清不都已经出演过好几个女二,甚至还有几部担主的女一号了吗?
她怎么可能在接过女一女二以后,又自降身份去接女n的戏份?
这些剧的名字一看也不是什么大制作,导演啊之类也都是不怎么被人眼熟的,白采清完全没必要这样子做啊!
她重新拿过了手机,仔仔细细地又把刚才看了一遍的试镜记录给再过了一遍。
最早的记录也不过是两三年前,这两三年里,白采清的试镜记录几乎全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不值一提。而陈瑜潞看着那些根本不可能的记录,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在她脑中萌生而出。
或许……因为这里是平行世界?
而在这个平行世界里,白采清虽然一直奔波在往上爬的路上,但她并没有得到陈瑜潞原本所在世界里的那些名声。
所以她和那个拥有数万粉丝的白采清其实算不上是同一个人,而在这个世界死去的姜桐也应该算得上是另外一个人?
陈瑜潞并不是很确定这种猜想的方向是否正确,但不得不说这样的想法能让她稍微松一口气。
还有明天的送别会……
陈瑜潞靠在椅背上,拇指轻轻摩挲着耳垂上的那块皮肤,她垂眼安静地思考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顺着那个苏姐的意思,跟着一起去“姜桐”的遗体送别会上转一圈。
她想看看,那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