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
咸阳最大的酒肆,在这里,前朝王孙公子们个个都是花钱的能手,一锭金子砸下来,眉毛都不会动一根。
别小看这些纨绔子弟花天酒地的娱乐活动,实际上这关系到政治立场问题,觥筹交错之间,言谈欢笑之间,虚伪逢迎之间,新的联盟也许就此产生了。谁不想再过回当年的尊贵生活?秦始皇提供的再好的优待安抚条件,也无法抹去他们心中的丧国之痛,彻骨的仇恨时刻都在心间燃烧,只要找到任何一丝的机会,他们就将奋起反击。
齐安一脸不屑,头不稳的摇晃了一下,盯着酒杯道:“就凭你?安心的喝你的小酒,陪你的女人吧,谁不知道你老爹那根软骨头,收了秦皇多少好处?就屁颠屁颠的把国土免费给送了。”
韩介卿“唰”的一声立了起来,一脚踹开了坐椅,满嘴的酒气,一脸的愤恨,扯着脖子嚷道:“有种的你再说一遍?你该回去反省一下你老爹怎么生出一个你这样好小官喜男色的败家子!”
身旁的各国遗贵们见势不对,哄然起身,有上前假意拉韩介卿劝架的,有嘴里嚷着说和的,也有旁观瞧热闹的。这前齐国皇子齐安和前韩国公子韩介卿素来不和,三言两语就掐架,他们是司空见惯了的。
齐安一把抄起酒杯砸向韩介卿,韩介卿反应颇快,头一扭躲开了那酒杯,结果杯中之酒却淋了众人满头满脸,在座之人没有一个得以幸免的。这下子场上更乱了,那拉着韩介卿的人本就是假意拉架,如此一来便松了韩介卿,任他去打。
乒呤乓啷!酒壶,碗盘,筷子,饭菜满天飞,不时的还传来中招者的惊呼怒喝之声。
这一闹开,酒楼里,其它闲杂人等也都跑了过去瞧热闹,反而把想躲避飞弹的公子哥们给堵在雅间里面挤出不来了,一时间搞得人声鼎沸。
掌柜叫苦连天,这些个王孙公子喝醉了就闹事:“我的爷啊!别打啦!快别……”架还没劝完便啪的一声,脸上被盖了盘菜。
酒楼之下,路过的月牙儿听见头顶楼上吵得厉害,便停了脚步,想一看究竟。
却不料她才刚抬头。嗖地一声。就看见一条凳子从天而降。砸向她!
张拓手一举。一搭。矮凳在掌中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被卸了力道扔到一旁。
月牙儿来不及喝彩。就先跳脚抱怨:“光天化日之下。是谁乱扔垃圾。也不怕行人遭殃!”
跟在他们身后地昭彻摇着手中地扇子。热死了。他最讨厌阳光了。这个张拓看起来还真有两下子。都不用他动手就解决了。
本来被楼上地吵闹之声吸引住地行人看见了他们一行人。都禁不住倒吸了口气。张拓金飘然。姿容卓绝早就闻名遐迩。这就不用再说了。就连他身后跟着地那个高挑男子都是那么地出色。男子一身蓝裳。深蓝滚边贵气非常。眉目俊朗。笑容慵懒。折扇轻摇。眉眼微微一斜便有一种夺人心魄之风。
围观人群之中早有女子情不自禁地动容惊呼。月牙儿回神扫了扫众人。这两个男人。还让不让女人活了?什么人到了他们地身边都跟隐形人无异。
昭彻已经晃悠悠的进了酒楼:“怪累的,进去喝一杯吧?”
月牙儿瞪着他的背影:“喂,才走多远啊?就累了?”
昭彻懒懒的回道:“最烦女人逛街了,走了一条街了,不买东西光看着也能饱,浪费时间。”月牙儿不满,又没人求你跟,谁知道你什么神经,赶都赶不走?
张拓听见上面的吵闹声,微微蹙了下眉,对月牙儿道:“我们换家酒楼。”
月牙儿还未及答应,头顶便有个人骇然大叫了起来,腰部以上半截身子被人推出了窗外,双手抡着,眼看就要摔下楼来。
张拓无奈,脚下一跃,腾空而起,半空之中右脚在左脚脚面上轻轻一搭,又上升了几许,长臂一伸将那人推进了窗内,紧接着他的身子也没入了窗内。
月牙儿看了看自己的脚,不会轻功,拎起裙摆就冲了进去,晚了就错过好戏了。一路奔过独自喝着小酒的昭彻身旁,跳上台阶,直奔二楼而去。
雅间门前早就围满了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月牙儿蹦不高看不见,终于体会到海拔不高的害处了,连个热闹都看不上。
正在跳脚,就突然听见雅间内一阵嗷嗷惨叫,那男人嘴里嚷了句什么话,围观的人群便有的掩嘴偷笑,有的眉眼含着暧昧互相使眼色。
一个褐衣男子掩着嘴低声对他身旁的人道:“这下子那韩公子要遭殃了,居然敢当着张大人的面说他是齐安的小官!”
他身旁的男人幸灾乐祸:“喝多了,嘴少个把门的,今日我看张大人不能善了。”
月牙儿凑上前问道:“小官是什么?”
那褐衣男子回,见是个小姑娘在问他,顿时面色尴尬,他身旁的男人却回道:“就是男宠,齐安素喜男色,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月牙儿张大了嘴,张拓果然是男女通吃型啊,这女人为他痴,男人还为他癫狂。
那褐衣男子忍不住道:“嘿,传闻秦皇也对他……”
“祸从口出!仔细着你的小命!”另一个男人连忙打断,撇了一眼月牙儿。
月牙儿怔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心里不是滋味,张拓和秦皇,他们会吗?
“嗷!!饶命啊,张大人!”雅间内传来一个男人的痛呼声!
月牙儿神情一凌!别真的出人命了,使劲排开众人往里挤。
“如果今后我再听到你说我一个字,我就要你的命!”张拓语气中的森寒杀意,人人闻之胆寒。
韩介卿的手臂扭曲着垂在身侧,满头大汗的跪伏在地下,酒也吓醒了,颤声道:“是……”
月牙儿正在努力的想排开众人,眼前的众人却突然分了开来,让出了一条道,张拓满面严峻之色走了出来。看见愕然的月牙儿,脸上神情僵了一下,脚步一顿,便越过她直直下楼去了。月牙儿呆了一下,连忙跟在他身后也卷下了楼,楼下却不见了刚才喝酒的昭彻的身影,张拓也不见了。
她出了店门,张拓已经走出了很远,他的背影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僵硬之感,她便一路飞奔着向他身后追去。
月牙儿才奔跑了一会儿,胸中就被气灌得剧痛,张拓的脚步很快,没有停步的意思,她便也忍着不敢停步。房舍渐疏,农田葱绿,张拓已经踏上了一座石桥。
几日的大雨将春的绿芽儿满满诱出,柳芽在阳光下翠绿醉人,柳条儿在春风里舒展着柔软的身姿,百花齐齐绽放,田地里一望无际的黄灿灿的油菜花铺洒了开去,一直铺到远处的山脚下。
听见身后的喘息之声,张拓心绪翻腾,却也只得停住了脚,他知道月牙儿的身体弱。
月牙儿见他终于停了步,这才也停了下来,捂住胸口,剧烈的喘息着,蹙着眉蹲在地下调匀气息。
张拓没有回头,那头金色的丝用一根深蓝色的长带松松的扎着,在风中轻拂,闪着耀眼的光芒。今日的他依旧是一袭不染纤尘的飘逸雪衫,宽袖上翻着浅蓝色的叶纹。他就像天空中那一抹纯净的白云,飘然而卓绝,扫尽尘世的污浊。
月牙儿好一会儿才将气息调匀,平缓了下来,向他的背影走去,也上了桥,静静的立在他的身后,望着桥下波光粼粼的河面,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她不敢问,也不愿意问,她心里认为他是清白的,不会像人们所传言的那样,是秦皇的男宠。
过了许久,张拓终于长叹了一声,嗓音中带着一丝的不自然道:“你都听见了?”
月牙儿轻道:“你就是你,你就像天上的云。”
张拓豁然转身,定定的看着她,她恬静的回视着他,神情坚定而柔和。
张拓的唇微微的动了一下,说不清是一种感动还是一种冲动,只觉得眼前那双灵动的大眼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柳眉如画,嫣红的柔唇轻轻的抿着,一切都是熟悉的,又似乎多了一丝的不同寻常。
他,伸出手,将她拥入了怀中,一种淡淡的清爽的松香包围了月牙儿,月牙儿顿时有那么一霎那的失神,继而是一种如擂鼓般的心跳。
张拓在她的脑后轻喃:“月牙儿……你,长大了……”
他们是因她八岁那年,救下他的那句话而相识的,小时候的月牙儿,有着鼓鼓的小脸,曾经在花树下趴在他的背上撒娇,甜甜的笑声至今仿佛还萦绕在他的耳边。
月牙儿十岁那年,赵公生了一场大病差点辞世,她便从此不再撒娇了,小小的她开始处处仔细的照顾赵公,懂事得让人心疼。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和他,一样孤独。
“妖怪!打死他!烧死他!”同村的人视他如鬼魅。
荒原上的坟地里,他趴在冷硬的碎石地上,浑身是血,身上找不到一处好皮肉。
他跪伏在父亲的坟前哽咽:“爹,如您所料,孩儿的头前几日突然当众变成了金色,我连躲都来不及躲。他们把我看做是鬼魅,踢我打我,把家也烧了……”
他咬着牙,满是鲜血的小手紧紧捏着拳:“你给我的那些书也都被烧光了,我该怎么办?你要我去找我们家族的归宿,可是归宿究竟在哪里?”
一滴滴的清泪落在他紧握着的小拳头上:“你和爷爷这么多辈了,都没有找到我又怎能找得到……?”
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讯息越来越少,待传到他这一辈时就愈的少了。
父亲临死前的叮嘱他就连做梦都不敢忘掉一个字。
“孩子,族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如果连你都找不到,那我们族就彻底完了。切记,天开眼之时,地通天之地,就是归宿的契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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