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脱下外袍,将尸骸裹在里面偷偷带回燕宫,安置在角落的一间空房里,那里本是别国巫师的居住之所,现在早已人去楼空,尸骸由观言负责,同时约定保守秘密,绝不将此事告诉先行离开的那几人。
观言连夜检查尸体,其他三人先佯作回房,熄灯后再从房间里溜出来去找观言,因为他们都是巫师,因而对于医术皆略通皮毛。
为了不被人发现,观言将光线弄得很暗,并设法将棉被悬挂起来遮挡住内室唯一向外的窗户,这样从外面看起来这间厢房依然是一片漆黑,虽然看似这不利于检查的工作,但观言却觉得这反而能够更加专心对付仅是自己手中那盏灯照亮的部分,以便于他一点一点慢慢察看,不被其他残骸所影响。
焦、卫国巫师和虞琊来了以后,由虞琊为观言提灯,一主一辅两人一同检查,焦国巫师和卫国巫师也凑成了临时组合,与观言错开检查尸体的另外部分,他们小声交换意见,互相印证检查的结果。
“我们几乎能将他整个拼凑起来,虽然已无法分辨他究竟是应国哪一位巫师。”焦国巫师轻声说。
“无论他是谁,都曾遭受过缚绑,你看这里的痕迹。”卫国巫师亦接着道。
“不仅如此,虽然他被咬成这样根本看不出原先的伤痕,不过肋骨明显的断裂却必然是遭到重力击打所致。”这么一说,焦国巫师不由纳闷地道,“离开燕宫后,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想必被关押在某处,如果只是要将他杀死,不用那么麻烦先去打断他的肋骨,会不会是因为他想逃脱,却没能成功,才被抓回去遭到毒打?”虞琊猜测道。
“这不是他的死因。”观言一直没有吭声,但他其实早已经检查完毕,此时忽然说,“这些咬痕是在死后造成的,我认为他是被某种药害死的。”
这句话让其他三个人一怔,由焦国巫师问他道,“何以见得?”
观言指着早已与尸体分开的头颅,把它翻到脸部,回答说,“如果仔细看的话,这里有暗红色的沉血,他的脸部虽然已经遭受严重的破坏,但还是能看出嘴角僵硬的弧度,我依稀记得有些植物混合成草药能引起类似的症状,但并不止一种,因为他仅剩的那根没有被啃掉的手指指甲反应出怪异的颜色,我还在他的口中找到了一株完整的植物,不知是不是他死前特地留下的。”
他这么说,焦、卫国巫师和虞琊不禁凑上前去仔细看,果然有他所说的那些症状,还有那株形状工整的植物,观言先前找出来的时候摆在一边,现在拿起来给他们看,这是一株仅有两片椭圆形叶子的草,极为对称,没人能认得出来,卫国巫师见后,便问,“他死前留下的,难道是为了给谁传送信息?”
“我觉得没有特定的谁,因为他不可能预料到还没有发生的事。”焦国巫师说。
虞琊赞同道,“我想他也不可能指望自己还能出去,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
“话虽如此,但现在结果摆在眼前,试问他口中的这株草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焦国巫师却不这么认为。
虞琊这时想道,“会不会是里面的人趁机放进去的?如果是其他还没死去的巫师,说不定是在无比绝望的时刻想出了这个办法来,为了向我们或外界求助。”
卫国巫师道,“你的推测有一些道理,却也无法完全说通,除非那些想要求救的巫师与死人关在一起,可这又无法解释尸体身上的咬痕,因为咬痕是死后才留下的,因而说明跟尸体在一起的只有尸体,如果没有活人,植物又是通过什么渠道被塞进尸体嘴巴里的?”
虞琊转头看观言,却见观言盯着植物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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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卫国巫师又忍不住叹气出声道,“就算知道了他的死因,对我们似乎也没有任何帮助。”
沉默在昏暗的室内显得异常凝重,尤其如此可怖的尸体就在他们身边,一想到说不定他们的下场也会是如此,众人不由感觉从心里一直凉到脚底板,便在这时,观言忽地道,“虞琊公子,你有没有见过这种植物?”
虞琊一愣,问,“为何有此一问?”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之前见到过这种植物的记载,跟贵国的不死药相关,叫‘穷穷草’,因此想问问你,如果真的是这种植物,究竟是否真的有‘不死’的作用?”观言道。
虞琊闻言立刻道,“穷穷草!你把它的名字讲出来了,我本以为应该不会有人认得它。”
“但你认出来了却不告诉我们?”焦国巫师道,他的语气因此有些不悦。
“你不要误会。”虞琊连忙解释说,“穷穷草是我不死国之秘,我不清楚为何观言会知晓它的存在,否则如果他不提,我绝不会说出来,但现在他既然已经知晓,也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毕竟我们几人的性命可能都不保。”
这番解释也算是合情合理,没有人再追问,虞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并未回答观言关于不死药是否有作用的问题,而观言也没有说明他为何会知晓“穷穷草”的存在,虞琊似是压根没有在意过这个问题,至于焦、卫二国巫师,因为对“穷穷草”毫无概念,也不知该从何问起,一时皆未出声,观言见状,便道,“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谈吧,我去把尸体带回树林里。”
“这么晚了,你要一个人去吗?不如到白天再说吧。”虞琊对他道。
“放在这里会被人发现,我趁着夜色去一趟很快就回来。”观言坚持道。
这一回,虞琊意外的没有再提出陪同的话来,观言重新将残骸包裹起来,分拆成两个,一个扛在肩上,另一个拎在手上,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力气也长了不少,虽然两个包裹加起来是一具尸体的分量,也算是相当重了,不过观言尚且应付得来。
除了虞琊之外,其他二人显然也不愿再回树林,便什么也没说,任观言背负起这两个沉重的包裹缓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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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之后,观言却压根没有回燕宫,翌日,女大宗伯起床之时,有人向她通报说道,“启禀大宗伯,应国巫师观言求见。”
“哦?”女大宗伯自是没有想过如此大清早就有人求见,而且是她从未想过留在燕宫的那些人,“何事求见?”
“他寅时便到了,一直候在殿外,自称发现了跟九鼎相关的重大线索,需要得到大宗伯的手令前去明堂深入调查。”禀报的宫女对女大宗伯道。
“哦?”女大宗伯又是一阵意外,但这既是她亲口承诺,于是很快便道,“带他去殿内等候,吾稍后就至。”
“是,大宗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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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言一直候在殿外,此时方被宫女带入殿内,但他衣服沾着尘土,脸色不好,眼中泛着明显的血丝,头发微显凌乱,看起来一身狼狈,这是因昨夜他并非单纯将尸体带回树林,而是亲手将之拼凑完整埋至一棵树下所致,这花费了他不少的工夫,当完工时却见天色快亮了,他就决定实施他已经想了一整晚的计划,他的目的自然是再一次去到明堂见巫冷钧一面,而且必须是单独前去,因而他并没有惊动燕宫中其他的人,也不方便回去换洗,直接前来见周国的这位女大宗伯。
理所当然当女大宗伯一入殿见到他如此脏乱的模样之时,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头,观言立刻深深鞠一礼道,“请大宗伯恕罪,因观言有重大发现,来不及回燕宫换洗,只想先禀报给大宗伯知晓。”
这话一说,女大宗伯的脸色稍稍缓和下来,但对于脏乱的嫌弃依然不曾减少,她看着观言道,“是何重大发现要说于吾听?”
观言立刻回禀道,“禀大宗伯,昨夜观言在宫中发现一物,与记载中的九鼎有密切的关联,因而观言想再去明堂一次,看看有没有更多的线索。”
女大宗伯不发一言,只是负手立在殿内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据闻九鼎身上镌刻九州,包罗万象,任何奇珍异物皆绘制其中,但事实上,九鼎身上繁复的刻文其实包含九幅图,而那九幅图连起来便是一幅藏宝图,那幅藏宝图又是一张地图,所指示之地是充满秘密的不死之国,那里生活着不死之人,他们拥有不死之泉和不死之药,能够长生不老。”
观言的这番话似乎打动了女大宗伯,就见她的神情之中迅速地闪过一丝异色,方才的嫌弃之情也消失了大半,随后才问,“此事你从何处听闻?”
“观言在应国有一位师父,便是从他的研究中得知。”
这位“师父”显然引起了女大宗伯的兴趣,不由又问,“哦,你的师父为何要研究九鼎?难道他曾经亲眼见过?”
“师父是如此告知于我的,观言也见过他绘制下来的九鼎图。”观言又道。
“此话当真?那九幅图现在在何处?”
“我师父神出鬼没,经常外出游山玩水,寻宝探密,九鼎图他随身携带,观言不知此时在何处。”
女大宗伯看着观言,观言生得俊秀非常,眼眉端正,总是自他眼底散发出一股老实诚恳的模样来,因而当他这番话说出口后,女大宗伯就算心中有所怀疑,却也被观言一脸的正色所影响,而事实上观言并未说谎,关于九鼎他曾听应皇天说起过,描摹的图案他也的确见到过,唯一有出入的就是用“师父”指代了应皇天,是以他才会说的如此一本正经,一点儿也不在意女大宗伯望过来的探究的目光。
而女大宗伯在一番仔仔细细地打量之后,便问,“那么你昨日是找到了何物,觉得与九鼎有密切的关联?”
观言回答道,“禀大宗伯,是‘穷穷草’,那是当破解了九鼎图之后所现出的线索,亦是相当关键之物,据说它食之不死,它的出现,让观言觉得若要寻回九鼎,便要从知晓九鼎所包含的重大秘密的人身上去找。”
女大宗伯闻言立刻问,“你认为谁知晓九鼎之秘?”
“天府的主人,巫冷钧。”观言直视女大宗伯的双眼,回答道,“我已经知晓明堂那人的身份了,便是我要寻找之人。”
此话一出,女大宗伯那张美丽的脸上首次流露出与往常决然不同的表情来,她像是有一丝恍悟,更像是多了几分冷冷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