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太爷拉着古煞去吃郭府的夜宵,那是因为郭老太爷很讲究,也很谨慎,他从来只吃自己府中的饭菜,就算外出,也会随身带着厨子,吃的每一口菜,每一粒饭,都是身边出自亲手做出来的。
他觉得像他这样成名江湖的名宿,应该享有特殊的待遇,也有钱去享受这样的待遇。
然而另一方面,也不得不说,郭府的饭菜,真的很香。
天香楼的夜宵也很香,虽然比不上郭府的饭菜,起码对孤桐来说,这饭菜比这几天他吃的好太多了。
孤桐步入天香楼二楼厢房雅座,朝雾城已经灯火通明了。
天香楼是朝雾城中的酒楼,属于小酒楼的规模。然而名气却不是大型酒楼能够比得上的,因为天香楼的幕后东家便是范姜府,更确切的说,天香楼的幕后老板是范姜婉儿,天香楼便是范姜婉儿在十四岁的时候一手创建的
范姜婉儿爱它够清静,可以观望朝雾城的景色,所以才建了一个小型酒楼。
大型酒楼人来人往,人生噪杂,反而失去了独处清静的雅趣。
当然,能在天香楼吃饭的人,并不多。根据范姜婉儿的安排,若在天香楼吃饭,需要满足两个条件,就是一雅,一客。
雅为雅趣,客为尊贵。
自范姜唯我出事以后,来天香楼吃饭的人,便越来越少。尽管外人还不清楚范姜唯我具体出了什么事情,但是作为范姜府的当家主人竟然连续一个月不曾显身,尽管范姜府的人对外说府主正在闭关,可是朝雾城中关系错乱,城府之间,都安插密探,一些凭风而来的小道消息,由不得众人怀疑。
天下万事,无风不起浪!
孤桐对窗坐下,要了一桌子的好菜,他作为范姜婉儿亲自请来的贵客,是可以在天香楼大吃大喝,而且不用给钱。晚上出来的时候,小七本来要跟着他的,却被他以继续修炼枪法为借口给制止住了。
想起他离开范姜府时,小七拄着枪,站在院子中委屈的表情,便感觉一阵好笑。
窗外淡淡一轮明月,因为接近十五,天空的月已是椭圆,虽然刚升起来,却明亮如镜,照耀夜晚中的朝雾城。
街道上灯火辉煌,朝雾城作为大荒草原的重城,夜生活也极为丰富,尤其已经临近春末,天气暖和起来,人们便随着日子的长短变化,睡的更加晚了。
自从郭府离开以后,他的心情便更加沉重起来。
低估了郭府的实力,尤其是对郭老太爷的实力判断相差巨大,而更让孤桐担心的便是郭府的狼子野心,从孟谦和郭猛的交流可见,郭府此时早就跟北寒极地的狼神阁搭上线,想要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朝雾城。
此刻,朝雾城中的顶梁柱范姜府,却一团乱麻,毫无战力可言!
这些事情,整合在一起,让孤桐骤然压力巨大起来,本以为抽暇养蓄精锐,哪曾想刚逃离虎口,竟然有落入狼窝之中!
孤桐心内沉重。
一阵轻微的风声传入耳内,雅间的门紧闭着,并无敞开。窗台的窗户开着一闪,正对着大街,可此夜并无风,空气轻悄悄的,似乎被凝住了一般,幸好是大荒草原,并不显得燥热。
孤桐知道有高手接近。
一股香气传来,极为熟悉。
玲珑的身影踏着月色,推开另外一扇窗户,跳跃而今,随手又未曾把窗户关上,而是坐在孤桐对面的位置,依靠着窗台,望着大街上的夜色。
这是一条婀娜的身影,淡紫的修身裙衫,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看她折纤腰蜷伏的对面桌上,皓腕上的丝纱滑落,露出莲藕一般的小臂,一双眼眸含春水清波般流盼,一颦一笑之间动人心魄神魂。
魅姬!
孤桐眼眸微微一缩,这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突然出现在面前,绝非偶然。
上一次便是魅姬对他报警,让他得以寻得秦锥,虽然让人跑了,可毕竟将身边的一条尾巴给砍断了,只可惜的是自己依旧陷入狼神阁的追杀之中。孤桐坚信,这其中必然有秦锥的手脚,下次见到此人,必然要问个清楚!
女子眼眸流转,带着摄人魂魄的光彩,轻轻探了探身,用娇媚的身躯挡住了孤桐的视线。
孤桐无奈的把欣赏朝雾城夜景夜月的目光收回,心内一阵烦躁,知道今晚又要知道一些不平凡的事情。
魅姬的每一次出现,总让他不舒服。
孤桐望着这个宗门中的师姐,想起当年两人一起踏入杀道林,拼杀角蟒出生入死,此后却又与玄龟湖上偷袭他,让他身负重伤,来到大荒后,有为他提前示警,这种种事情,让他实在提不起心情,只能勉力提起精神,露出一个罕有的笑容道:“魅姬,你总是这样神出鬼没,这次来所谓何事?”
魅姬见他难得露出笑容,也轻笑道:“奴家想桐哥哥了。”语气娇媚温婉,带着缕缕哀怨。
孤桐怎么会信她?
这女子精明如狐,身材媚术又极为高绝,如果一旦男人听信了她的话,便要倒霉了。
孤桐摇摇头,说道:“你还是收起这一套吧,你知道的,这些对我无用!”自从被魅姬偷袭了一掌之后,此女在他心中便被定为需要谨慎对待的蛇蝎女人!
魅姬面容不变,一双灵动的眼睛中,晶莹可见,委屈的几乎要落泪。
孤桐一抬手,冷冷道:“莫要摆出这样的姿态,如有事,便只说,如果无事,请离去,倘若再以这副小女人的姿态面对我,我会忍不住拔剑的!”
语气冰冷,绝不是开玩笑。
话音落去的时候,左手一抬,将握在手中的竹韵剑排在桌上。
“砰!”
这一拍,孤桐竟然用上了玄劲,直震得酒桌颤抖不停,可奇怪的是,酒桌上的酒水饭菜,却如粘在桌子上一般,动也不动,连酒杯中的酒水也无一丝波纹。
魅姬面容浮现一片火红,双目射出哀怨的神色,嗔怒道:“桐哥哥,你便是如此恨我吗?”
看到这个带着魅惑之极的女子,孤桐心中尽管烦躁,却升不起恨她的理由,叹道:“你觉得呢?”只有简单的四个字,似乎连一字也不想多说。
然而,这一招却极为高明,将魅姬的问题又抛给了她。
果然,魅姬听闻,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伤然道:“实在没想到,桐哥哥竟然如此恨奴家,难道还是因为杀道林哪一掌?要桐哥哥要知道,我哪一掌,可是仅用了七分劲,如果玄劲劲出的话,桐哥哥说不定就做不到这里了!”
孤桐一愣,笑了一下,说道:“怎么,当时你并非想要杀我?”
魅姬胸口轻微地起伏了几下,待得平静了一点,继续说:“杀道林试炼,我答应了梁壁,所以不得不出手,可是我对桐哥哥心生好感,怎么会下得了死手,所以……。”说到这里,声音有点哽咽。
孤桐一言不发,定定地望着杯内色如玛瑙的醇酒。
魅姬望着浪翻云,俯身向前,胸前一对玉兔,被笼在纱衣之内,因为挤压愈加澎湃,露在领口的那一片炫白,在月光下,如同闪着霞光一般,孤桐眼神一晃,差点心乱意麻,心生警惕的时候,耳边听到魅姬温存的声音,道:“况且那时候问红衣师兄在,所以哪一掌只能装的像一点,不然被问师兄看出破绽就不好了。”
孤桐从她胸口挪开目光,说道:“无需给我解释这些。”
魅姬愣了一下,怅然叹息,她忽然觉得自己错了,当踏入杀道林自己答应梁壁出手对付孤桐的时候,便错了。这个在离歌楼新一代弟子中特立独行的怪癖少年,实在是执拗的可怕。甚至当他击杀木鳞角蟒昏迷之后,也是因为她的坚持,才将他救下,想到这里忍不住说道:“杀道林中,要不是我带人回去找你,昏迷的你便落入蛮兽腹中了,我救你一命也不能抵消我曾犯过的错误吗?”
孤桐一手握起满杯醇酒,一仰头,那酒似箭般射入喉咙,一股火热般的暖流往身体各处窜去。面容却如千古石岩般不见丝毫波动。溅出的酒洒在襟前,亦不拭抹。
“恩怨已抵消,可你我之间,便只能算作同门而已!”孤桐的声音冷淡如冰。
魅姬的心情刹那间便沉了下去,伸出一只玉手,抓起孤桐的酒杯,为自己满上,然后臻首一扬,落入口中。大荒草原的酒烈的很,刹那间她双颊便如晚霞般潮红,烈酒刺激了情绪宣泄,人也逐渐平复下来。
她知道她与孤桐的关系被判了死刑,进一步发展没有半点希望。
魅姬怅然叹道道:“既然桐哥哥这么说,魅姬便不再强求了。”一阵悲笑,哂道:“可怜我日行千里,只为给桐哥哥带来江湖中关于我等的一些消息,却没想到遇到此种局面,还以为能为桐哥哥平添臂助,可以逃出狼神阁的追杀呢,好吧,就算我一向情愿罢了。”
孤桐闭上双目,不知是否仍在听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