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晏跟李驰野出门约会, 然后坐杜凡的车回来,这都瞒不过赵文奎的眼睛。当然,他也明白, 方晏这是压根就不想瞒着他。
一走进客厅, 方晏就看见了慢悠悠品茶的外祖父, 唇角的笑意不自觉的就收敛起来。
赵文奎也不客气, 哼了一声, 道:“看见我老人家就这么扫兴吗?我可真不明白,那个姓杜的混蛋小子就那么好?”
方晏可不怕他,这话不怎么好听, 可是摆明了这意思是她家的老顽固屈服了啊!虽然原本她也坚持,自己的事情谁也干涉不了, 现在住在一起是给这段血脉之情一个交代罢了, 可是今天明明白白的得到了赵文奎的同意, 终究还是让人高兴的。她把手包放下,坐到赵文奎手边的小沙发里, 笑着道:“可不就那么好吗?”
赵文奎手抖了一下,瞪着方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恼怒道:“你个坏丫头!这是你能说的话吗?”
“那,您也知道您管不了我的。”方晏不接招, 照样笑嘻嘻的, “您安排的我也试过了, 不成, 您还是别管那么多了, 反正也不该您管。”
赵文奎想说什么,却动了动嘴, 没有出声。叹口气,把茶盏放下,他才说:“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怨着我,替你母亲和你外祖母怨我。我确实没有底气。”
“行啦,您说这些干什么。”方晏收敛了笑意,手往沙发扶手上一撑,就打算站起来离开。
“你跟杜凡的事情就这样吧,等眼下的事儿解决了就先把订婚仪式办了。”赵文奎低声说着,“至于你们能不能真的过好,那也就是你们的事儿了。眼下这事情也是一个考验。”
“您说什么考验?”方晏根本没有流露出欢喜或者羞涩的神情,反倒是对最后一句话十分敏感。
“杜凡他们不是遇上事儿了吗?”赵文奎打开了话头,也不卖关子,“这事儿不是没有办法,就看他们能不能接住这招了。”
“您的意思,我不太明白。”方晏觉得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但是又摸不准赵文奎真正的意思。
“你不用明白。”赵文奎站起来,“女孩子有个女孩子的样子,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只要他们接的住,我就勉为其难和陈明和那个老混蛋做个亲家。他们要是接不住,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听话。”
方晏知道这就是不想和自己再说下去的意思了,也不多问,只是故意做出一副花痴的表情道:“杜凡肯定应付得来!”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哼和赵文奎的背影。
方晏忽然笑了起来,阴霾没有散去,可她偏偏感觉到了拨云见日的轻松。她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可此时她没来由的笃定,事情一定会往好处发展。
事情确实是往好处发展了,不过代价也是巨大的。赵文奎赋闲在家了。军需的事情需要个交代,既然矛头之一隐约指向了赵文奎,如果不想接受对方的条件或者要挟,那么就干脆把事情挑明了。赵文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整个向上级做了详细的报告,然后干脆的引咎辞职。报告送上去了,辞职也被批准了,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所以赵文奎的辞职已经算是非常严重的后果了,自然没有人再去追究什么,就连继任者的人选,也直接采纳了赵文奎的建议,就是他的得意弟子李驰野。虽然之前的事情让方晏再见到李驰野的时候有了那么一点的小尴尬,但是好歹是松了一口气,李驰野的人品和操守还是值得信任的。至于军需的问题,干脆认定陈氏违约赔偿,然后另行招标,重新采购。
这个决定十分突然,而且事先完全没有风声漏出来。方晏听说的时候愣了愣,才明白赵文奎口中的“考验”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考验的不光是财力,还有态度,现在就看陈氏,或者说杜凡他们给出什么反应了。
方晏一点儿也不担心。她相信,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杜凡来说就绝对不是问题。而且事情这样闹出来,他们再也不用受齐怀壁他们要挟了,说不定陈家义也就能放出来了呢。
后续的发展果然如她所料,陈氏出手了大量的债券甚至地产的消息迅速传遍上海滩,看来他们认罚而且积极的筹钱了。赵文奎得到消息也是微微一笑,对着方晏还有心情开玩笑:“这个赔偿金可是天文数字,陈氏非得脱层皮不可,说不准还要欠债,我看你啊就是没有当名媛淑女的命,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回头嫁过去还是要受穷。”
方晏却是不在乎:“您可是说让我嫁过去了啊,不能反悔。”
相比于赵家小楼里的平静,陈氏这边就算不是天翻地覆也差不多了,好在没有凄风苦雨而已。陈明和倒是精神极好,一接到消息就哈哈大笑:“赵文奎这个老狐狸,跟我玩釜底抽薪呢?好!好!好!”
陈家仁眉头紧锁,问:“父亲,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金额也太高了些。”
陈明和眼睛一瞪:“高什么高?你弟弟的命,一家子的平安,还不值这个价吗?更何况,过了这个关,还能留着那帮瘪三吗?”
“可是周转……”陈家仁明白了一些,却还是愁眉不展。
“大哥,我手上的一些产业可以出手,不过是凑钱而已,咱们不怕。”杜凡走进来,把一个盒子交给陈家仁,“这些是我手头上的,回头变了现我再给送过来。等下我去看看能不能把二哥接出来。”
说到这个,陈家仁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陈明和忽然开口:“老大还是去筹钱吧,让老三去就够了。实在缺得太多,就把工厂也转出去。”
陈家仁叹口气:“父亲,真的到了这一步吗?”
“你觉得呢?”陈明和眯了眯眼,“你跟你二弟都是商人,纯正的商人。现在这个上海滩,你们玩不转了。”
杜凡猛地抬头看着陈明和。
“老三去警局吧,该说什么你自己有数。”陈明和道,“回来了就送你两个哥哥去香港吧,以后是留下也好,去南洋也好,就再说了。其实说起来,这还是多亏了你的那个小丫头,不是为了她,那个老狐狸不会玩儿这一手。”
陈家义还身陷囹圄,确实不是说话的时候。杜凡转身出门,却在思量义父的话。如今赵文奎这么做,让王建业这伙人的胁迫落了空,那么现在唯一能做文章的就是所谓的“杀人案”了。想到手上握着的证据,他长出口气。
齐怀壁有些意外的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年轻人。这是他的长子,他赶出家门的孩子,一个在上海滩呼风唤雨的人物。之前不是完全没有交集,这个孩子一定早就认出了他,但是他漠视了他,像普通的商人、帮派头子那样跟他周旋,不远不近,直到后来发生冲突。可是等到他们已经对立成仇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是自己的儿子。这样不听话的儿子,留着又能如何呢?他敲敲木制的办公桌,声音平静冷淡:“三天后,晚上11点,码头,货换人。”
杜凡一笑:“那案子呢?”
“你很担心?”齐怀壁反问。
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无论他们拿不拿到货,杜凡一定有办法证明人不是陈家义杀的,除非杜凡死了,当然那个时候案情如何杜凡也就不用操心了。
“不见不散。”杜凡点头,转身,毫不迟缓。
三天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杜凡和陈家仁凑出了罚金,除了杜凡掌管的码头和梦巴黎,几乎陈氏所有的产业都易主了。
“我一直不敢问罚金的数额,真的那么艰难吗?”方晏窝在杜凡怀中,轻声问。
“是,很难,不过不全因为这个。”杜凡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会让陈氏大伤元气,但不会倾家荡产。义父让大哥借机脱身呢,等救回二哥,他们就要去香港了。他们不会空手去的。”
“你的意思是……”方晏猛的抬头,“我没猜错吧?”
杜凡点头,然后轻轻的笑:“义父和赵老这次合作得很不错。下一步都打算好了,真正变成穷光蛋的是我,我除了码头和梦巴黎,就只剩下那栋房子了,一点儿现金都没有。”
“呀,真让我姥爷说着了,我嫁过去要过穷日子呢!”方晏眨眨眼。
“你说你嫁过来?”杜凡双手扶着方晏的肩膀,惊喜的问:“这是真的?你决定了?赵老也同意了?”
方晏本来是有些促狭的小心思,可是看着神色憔悴的杜凡一下子满脸欢喜,忽然就觉得心里软软的,还带着些酸涩,再不忍心玩笑,轻声道:“嗯,我是早决定了的,可是姥爷说了,订婚,结婚,仪式都是要好好办的,不然他不答应。”
“那是当然。”杜凡接得很快,“我怎么会委屈你?”
方晏埋头在他胸前,无声的笑。头顶是他的声音:“难怪我这么容易就能登堂入室,见到你。”
“可是事情还是要先解决的。”方晏闷闷的说,“陈先生还在班房里呢。”
杜凡的身子僵了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