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一天晚上,文噋让塘娃搬过去和自己一起住。塘娃担心文噋叔婶将来会反对,自己再搬回去,反倒不好。没答应。
文噋见塘娃不吭声,告诉塘娃他叔婶下个月就搬家了。他们要搬到另一个市里,他堂弟和堂妹都在那边工作。 塘娃问:“那他们还回来吗?”
“已经在那边安好了家,只把东西搬过去。房子留给我。”文噋接着说,“叔婶知道咱的事情,交代我想清楚了,好好过日子就行。”
“那等你叔婶他们搬家了,我再过来吧。”
过了一个月,文噋叔婶搬离了这个村子。离开前,他叔叔跟文噋交代:“你要是想清楚了,我就给你和塘娃把婚事办了,请大家吃个喜酒。你踏踏实实过日子,我们也放心。塘娃那孩子勤快,心眼善。有她照顾你,我们也放心。”
文噋没多说什么,只答应着:“好,我知道了。”
这天晚上文卓帮助塘娃把一些衣物拿了过来,家里的一些剩米也都拿了过来。这样塘娃和文噋就光明正大过上夫妻日子。
这种特殊情况下的结合,村民也都不说什么。只是 有人说:“便宜文噋那小子了,他啥活都不会干,家里家外都有塘娃帮他打理。”也有的说:“塘娃是好人有好报,遇到文噋,能过正常日子了。”
这边塘娃不去衡量这些,她只想着要把地种好,否则光靠文噋那点工资,日子也艰难。
塘娃正式住进文噋家里的这天夜里,她做了个梦。原本塘娃就爱做梦:有时候梦见打猪草,有时候梦见捡河蚌,有时候梦见天上的菩萨......各种各样的梦。可这次的梦跟以往都不一样:这梦逼真的就跟真事似的。她梦见什么了呢?
梦里塘娃自己坐在皇后宫,忽然一大帮人进来,为首的那个太监拿个大纸,说什么宣读圣旨,要废了自己这个皇后。
正吓得不知所措间,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头戴高帽,身穿怪装的青年,那青年进来拉着她就跑。边跑边说:“皇帝被迫下了昭书,要赐皇后您一死,奴才救您来了。”。她跟着那人跑啊跑啊,终于逃到一个叫青州的地方,才免于一死。
梦断了,接着又做了个更奇怪的梦。她梦到一个仙婆给她算命,说上辈子有个人救了她,她欠人家,这辈子须得还了。
梦醒了后,塘娃一身冷汗。她重温了一下梦境,觉得那个拉她逃跑的人长得很像文噋。只不过梦里那人穿着长褂,带着帽子,像唱戏的装扮。
塘娃把梦说给文噋听。文噋说:“觉没睡安稳,就做梦了。白天不要想那么多事儿。”
塘娃听了,没吱声。下床紧着打扫院子,去河边提水,给文噋做饭,一忙起来,便把梦给忘了。
吃饭的时候,塘娃跟文噋说:“不晓得咋的,这几天,胃里发酸,老感觉想吐。”
文噋眼睛亮了一下,眼睛扫了下塘娃的肚子,塘娃的肚子没见凸起。塘娃明白文噋意思,她接着说:“不会是怀孕了吧。”
他们都没经验,不过听村人说过,大略知道孕妇反应。文噋说:“你走路,干活时候都注意点,别太累着。说不定是怀上了。”
塘娃自小就是孤儿,虽说管老司马两口子叫爸妈,可毕竟从小就被当童养媳来养着,跟老司马两口子的情分是有的,但到底不能随意到像亲生的那样。
文噋简单的关心话,让塘娃感觉心里暖滋滋的。她也知道这文噋自小没父母,跟着叔婶过,其实心里也是孤独的。
塘娃虽不识字,却懂些普通的道理。她明白文噋喜欢自己,有些是出于同病相怜。现在这个村子里,他们俩最亲的人就是彼此了,她需要文噋,文噋更需要她。
土地分给各家各户了,文噋没下过地,地里活都得塘娃一个人干。
文噋家原先阔卓,很多村邻都是他叔婶家的雇农。现在村民跟他平等了,甚至比他还能干。他不会庄稼活儿,跟村邻没啥聊的,人家跟他也没啥聊的,每每碰面,也都只简单打个招呼。
倒是塘娃跟邻居们常一起下地干活,有农民的共同语言。这倒使得文噋在村里显得不那么孤立。
文噋吃了饭,起身要去学校。塘娃帮他把衣领拉平整,又拉拉衣摆。送走文噋,塘娃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转眼冬季了,河里结冰了,太阳出来的时候,屋上的积雪化成了水,又遇冷顺着屋檐挂出一个个锥形的冰冻。
塘娃的肚子越来越大,冬季地里没农活,不需要下地,她便尽量不走远门,生怕一不小心滑到了。
文噋的棉裤有点薄,塘娃找出家里旧布旧衣,给文噋量了身,等文噋不在家的时候,她就给他缝制棉裤。缝好棉裤,又做些孩子的衣服,等着孩子出生。
次年8月的时候,塘娃生下了个儿子。孩子顺风长,过了几个月,便能看出模样:长得跟文噋一模一样。文噋很喜欢这孩子,按照家谱,给孩子取名文安华。
文噋不会农活,下班回到家,他就抱抱孩子。塘娃负责所有家务和农活儿。小家子过得倒是温馨。
春去秋来,小安华长到四岁了。文噋便开始叫他识字看画。不忙的时候,塘娃也会凑上去,跟着孩子学几个简单的字。
这种温馨的小三口之家没过上多久,到了1953年的时候,孩子五岁了。农村开始实行农业合作社。家家户户按“工分”分粮。
为了多“挣”工分,多分粮。塘娃不得不起早贪黑带着孩子去地头参加集体劳动。晚上天黑才能回家,孩子和她都是又累又饿。可还得顶着疲乏给一家子做饭。
文噋想过帮忙做些家务。可他划个火柴也要半天。有几回塘娃病了,文噋不得不煮饭烧菜,可他煮出的饭烧出的菜没一次不是半生不熟。塘娃心疼粮食,也心疼他,就不让他做了。
有一天夜里,塘娃忽然又梦见原来梦里见着的那个仙婆:仙婆对她说,她欠文噋的债已经还清了。他们的情分也尽了。
塘娃从梦中惊醒,她觉得这个梦不好,没像往常那样,把做到的梦当故事一样将给文噋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