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错过

江池暮到达醒室的时候,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前去醒室的路上,池暮走走停停。

几次走到了一半,又折了回去。犹豫的脚步, 在那条不长不短的路上留下反反复复的脚印。

夜色, 就在这样走走停停、反反复复的脚步中降临在无双岛上。

负责保护岛主安全的几个影卫躲在暗处, 看着他们的主人, 觉得很是奇怪。

主人这样犹豫不决的样子, 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

通向醒室的这条路,徒步顶多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他们的主人却已经走了1个时辰。

起初, 他们还随着主人在这条路上乐此不疲的做着折返运动。可1个时辰过去,他们崩溃的意识到自己的主人居然还只是在原地挪步, 几个影卫干脆停在了枝头, 目送他们的主人在路上独自做着徒劳的折返运动。

烦躁的脚步再一次停下。

夏日的夜空, 月朗星稀。池暮闭上了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海风吹来, 空气里有种咸咸的味道。

躲在暗处的几个影卫看到他们的主人再次停了下来,很有默契的变换了队形,跟了上去。

还没有等几人在枝头落稳,他们便感应到了主人紊乱的气场。

几个影卫有些诧异,暴露自己紊乱的气息是练武之人的大忌, 这样做, 无异于亲自给敌人创造偷袭自己的绝佳机会, 他们的岛主习武多年, 此刻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几个影卫暗中交换了一下神色, 仔细向主人看去。

此时池暮正紧闭着双眼站在原地,双手放松的垂在身体两侧。从表面看来风平浪静, 但是跟随他多年的几个影卫早已感受到了他们主人逐渐风起云涌的内息。

浑厚的内力震慑着四方,方圆几里之内的树木枝叶正随着池暮起伏的情绪不断的波动摇摆。

他们的主人,难道是在不安?

突然,空气中紊乱的气息陡然化做了一股戾气。

池暮毫无预警的一掌击在了路边的山石之上。

被击中的山石轰然炸裂,迷烟四起,碎石滚落了一地。附近的树丛被那掌风扫过,一阵剧烈的摇摆。

就在这混乱的当下,几个影卫忽然感到了一阵陌生的杀气。那杀气不属于自己的主人,并不霸道,转瞬即逝。

池暮也感受到了这股杀气。

但在他看来,与其说是一股杀气,倒不如说这是一股练武之人因自卫而下意识散发出的气息,意并不在伤人。

随着轰塌的山石恢复了安静,那气息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是此时此刻,周围怎么会有这样的一股气息存在?

离池暮所处的这条路最近的一处地方,除了醒室再无其他。心生疑惑,池暮纵身一跃,以轻功代步,快速向醒室赶去。

到达了醒室,池暮便知,自己已经晚了一步。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什么动机,已经有人抢先他一步,到达了醒室,并且全身而退了。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池暮疯了一样的冲进了醒室,撞开了刑房的大门。

但正如老天要应验他最最恐怖的噩梦一样,邢房之内除了留在地上的一滩血迹,早已人去楼空了。

池暮抓起了一个倒在地上的看守大声喝道:“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看守半昏半醒,使足了全身的力气答道:“有人。。劫。。囚---”话没说完,那人便白眼一番,厥了过去。

•••

一个时辰前。

无双岛的醒室,自从岛主出关以来,就很少再有来过受罚之人。

幽深的石室里,此时只关押着一个刑囚。

不同与以往被送进醒室的人,这个人并没有被处以极刑。

像是被惩罚他的主人忘记了一样,他被生生的吊在刑架之上活活的耗了一天一夜。

醒室构造奇特,玄机重重。天然石洞本该冬暖夏凉,这醒室所依附的石洞却一反常态,冬日极寒,夏日极炎。当初也正是因为如此,前人才对这石洞加以改造,建成了醒室,为的是关押刑囚,也正好利用了这天然的恶劣条件。

如今无双岛正值盛夏,醒室之内更是闷热无比。莫说是被关上一天一夜不闻不问,不适应的人在这里多停留一刻都会觉得胸闷的想要窒息。

此刻若熙就被吊挂在这样粘稠湿热的空气里,全身上下只着一条薄薄的亵裤。汗水早已将那亵裤湿透,透明的贴在他的下•体,身体的轮廓一览无遗。

肩头的伤口因为双臂被高高吊起而再度撕裂,撕扯的疼痛不断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剧痛强迫着他清醒。

被蒙去了双眼,若熙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的脑海,永远定格在了池暮走进柴房的那一刻。

在黑暗里,他一直睁着双眼,没有目的,也没有灵魂。

几个醒室的看守却在一旁守的□□,很是不耐烦。

本来最近的一段日子,这岛上是一派祥和,随着他们光棍20余年的暴戾岛主终于与西域公主坠入爱河,这原本用于刑罚刑审的醒室也逐渐变的形同虚设,自然而然,他们看守的差使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但谁知好景不长,自从昨夜有人再度被压进了醒室,他们短暂的好日子便成为了泡影。上头既没有下令上刑处罚,也没有下令将其释放。这可苦了几个看守,为了这唯一的一个囚犯,他们几人要连夜守在这闷热难耐的地方,同这人一起耗着。

眼见夜幕再次降临,几个看守再没了什么耐心。

随便找了个借口,几人冲上前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他们决定,反正这人被吊在这里,失血过多又不能进水食,一直耗下去也是死,不如让他们哥儿几个痛痛快快的出一口恶气,再送他上黄泉路,到时候也好早交差。

所以很快,污言秽语充斥了整个刑房。

几个看守拳脚并用,毫不留情的落在若熙的身上,传来声声钝响。

火光将若熙吊在空中的身影映衬在墙上,影子随着阵阵袭来的拳脚不停的摇摆,触目惊心。若熙没有反抗,只是任由拳脚落在自己的身上。很快,如注的鲜血便从他的口中涌出。

几个看守并没有因此而停手,他们太专注于在这人身上泄愤。以至于陌生的气息从刑房外传来时,他们谁都没有注意。

一阵阴风袭来,刑房内的火光顷刻间被全数熄灭。

几个看守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弄的不知所措,还在晃神间,就已经被一一点倒,纷纷坠地。

若熙只觉得那阵阴风来的迅猛,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想要防备,无奈内力早已被散去,此刻又四肢受制,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只得在黑暗中静观其变。

突然,他感到束缚自己双臂的绳索被双双除去,整个人失去了支撑,向地上摔去。下一刻,他又感到有人迅速的将他拦腰截住,抗在了肩上,而后飞身出了醒室。

那动作之快,让失去内力的若熙还不及做出反应,就已经成了别人肩头的俘虏。

被人以轻功代步抗在肩头,若熙警惕的聆听的周围的声响。

他依然被蒙着双眼,救他出来的人并没有为他除去眼罩。他很想伸手除去那眼罩,可是被吊在刑架上一天一夜,他的肩臂此刻已经不听使唤了。无可奈何,若熙只得任由那人抗着自己,做睁眼瞎子。

疾风在若熙耳边不断掠过,他徒劳的挣扎了两下,低声问道:

“你是谁?为何救我?”

“不是救你。是有人要见你。”那人也低声回道。

完全陌生的声音。但那短短的几个字,却让若熙彻底松懈了下来。

正在此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是山石崩塌的声音。似乎是那崩塌的山石挡住了那急速前行的人的去路,若熙感到抗着他的人忽然放慢了脚步,身上摄出一股防卫的杀气。

紧接着,若熙感到那人扣在他身上的手,暗中发力,将他更加牢靠的固定在肩头,而后绕开了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向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有时,不经意的错过,很可能就此改变了人生的轨迹。

一路上若熙再没有开口说过话,当然也没有试图求救。

很快,奔驰的无声无息的人到达了目的地,停了下来,例行公事般的将若熙从肩上放下,摔在了地上。

“主人,人已带到。”那人的声音再次想起。随后,一阵风起,那人的气息又消失在无声中了。

若熙吃痛的想要支起身体,酸胀的肩臂此刻在慢慢的恢复知觉。

他吃力的抬手去摘自己的眼罩,却在他的手到达那眼罩之前,被别人抢了先。

被摘去了眼罩,若熙望向站在自己眼前的人。

月光下,那人的脸清晰可见,此刻正从高处俯视着地上的自己。

“我备了船,你今晚就离开吧。”江子墨浑厚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