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祁被叫到了桌边与他的岛主同桌对食。
池羽看到梓祁浑身别扭的坐到了桌边, 心里不知为什么竟有一丝得意。好像是吃定了这个人一样,他知道自己的命令这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违抗的。
清粥小菜清淡爽口,但是梓祁却吃的如同嚼蜡, 食不知味。
虽然没有抬头, 但是梓祁能隐隐感觉得到他的岛主从对面传来的灼热目光, 这让他很不自在。他低着头拔着自己碗里的米饭, 心里只想赶紧填饱肚子然后快些离席。
池羽饶有兴趣的看着桌对边的人一口一口的吃着自己碗里的米饭。
心里不禁暗暗感叹, 这个人果然做事一丝不苟,连吃相都如此斯文儒雅。只可惜,桌上的菜肴他一点都没有要动的意思, 只是一直垂着眼睛对他碗里的米饭下手,白白浪费了做菜人的一番心意。
一路赶路到现在, 这个人一直都没怎么说过话, 就算说话, 也是刻意躲避着自己的眼神。
池羽不明白这个人心里在闹什么别扭,夹了一口菜, 随口问道:“怎么不说话?你以前不是很爱开我玩笑的么?”
“属下不敢。”
正在吃饭的人已经放下了碗筷,站起了身,拘束的站在原地,一副等待发落的样子。
这让池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只是随口说说,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 可是话说出口, 却已经变了味道。
池羽看着梓祁这一举动, 有一丝诧异。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个人和他之间已经变成了这样疏远了?
他还依稀记得梓祁第一天来到无双岛的日子。
那个时候他5岁, 梓祁12岁。
那年,年幼的梓祁被当时身为主管的江子墨从贩卖幼童的地头蛇手中救出, 领回了无双岛,收在了身边,成为了众多江子墨为老岛主秘密培养的心腹候选人之一。
足足大出池羽七岁的梓祁,是他第一次看到的来自无双岛以外的孩子,也立刻成为了人人口中议论的话题。
有人相传,这个孩子是中原一大世家没落后留下的遗孤,所以他才会小小年级便通晓诗书乐理,才华出众;也有人相传,这个孩子是从青楼妓院里捡出来的娈童,身子不干不净。
所以自从到了无双岛以后,年幼的梓祁就经常受到岛上孩子的欺负。无依无靠,也没有父母的庇护,有许多次,他被别人整的头破血流、浑身是伤,都是池羽及时发现,叫来了人将他救下,保住他了一条性命。
当时年幼的池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每次这个少年即便是快被人打死了也从不求饶,从不低头。
他永远忘不了少年已被打的满头是血却还是铁骨铮铮的喊着“我娘不是妓女”的画面。
后来他明白了,也许每个人都有一些自己想要捍卫的东西,而那些东西是不可以被随意触碰的。
但这一切磨难都没能掩饰住梓祁过人的才情。修炼出关以后,梓祁作为江子墨为年轻的岛主挑选出的得力住手,被派去了中原,在归云山庄打理无双岛在京城的事务,很快独挡一面。
谈笑间,那些灰暗的过去也都被这个人一笑带过,云淡风轻。
梓祁到中原以后,池羽曾经几次去过归云山庄。
直到那个时候,他和这个人之间还都是有说有笑,无拘无束。
虽然有的时候池羽会不满这个人总是以年长自居,把他当作个小孩子一般作弄,但是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能乐得自在轻松。
然而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的那份轻松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将人划分为三六九等的生硬的主仆代名词。
一阵心烦意乱,池羽也没了心情吃饭。待小二一进一出将碗筷都收拾了以后,他便没有再理会杵在原地的人,上床睡觉去了。
躺上床后,池羽感到房里的蜡烛被熄灭,房里的另一个人也真的像他命令的那样没有再出这个房间半步,便安心的沉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池羽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梓祁正抱着双臂靠坐在墙角,在冰冷的地上睡了一夜。
发现自己醒来,睡着的人猛然起身,显得有些倦怠。
池羽想到刚才睡着的人一直紧蹙着眉头,像是睡的很不安稳的样子,有些内疚这么快就将人搅醒,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咳。。早。”
梓祁揉了揉额头,声音有些嘶哑,说道:“。。属下这就去叫小二准备早点。”
“不必了,我去堂食好了。你去床上睡会吧。”
“是。”
结果梓祁也并没有上床睡回笼觉。他借着要前去探路的名义,匆匆离开了房间。
池羽没有多说什么,在房间里简单梳洗了一下,便到大堂点了碗豆浆,等着梓祁探路回来然后一同上路。
清晨的客栈大堂已经稀稀拉拉有了几个用早点的客人。大家都带着困意,坐在桌旁散漫的闲聊着。
猛然听到了有“无双岛”几个字,池羽竖起了耳朵。
只听几个人议论道:
“。。唉你们听说了么,无双岛之前的那位江大岛主之所以跟西域那个公主没成的了亲,根本不是因为去云游四海了,而是他逃婚逃跑了!诶呦喂,你说说,这个公主还不知道长的哪般吓人模样,才能把新郎官给吓跑啊。。”
“哎呀,要真是这样,那还真可怜了他这弟弟了,据说是他顶替了新郎官娶了这位公主?”
“可不是么。。不过谁知道是福是祸呢,我昨日从南边上来听见街上的百姓说啊,有一队看着像是西域的车马从他们那经过。我去他们呆过的客栈一打听,您猜怎么着,人家小二说了,这队人到了人家客栈就把店给包了,随行的人还‘公主、公主’的叫着,据说这公主啊美的跟天仙似的。。。”
“哎呦西域就那么几个公主,怎么就这么寸让他们给碰上了呢?更何况,要真的是公主,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做什么?我看不可能,不可能啊。”
“诶我说兄弟,你这话就不对了,我难道还骗你不成?”。。。
市井小民的几句议论让池羽听的有些无语,还好梓祁没有让他等多久,很快从外面回到了客栈。
出去了一趟,显然他也梳洗了一番,但是不知怎的,脸色还是显得很差。也许是寒冬天气在地上睡了一夜,有些吃不消了。
池羽刚想要询问两句,梓祁却已经压低了声音开始例行公事的汇报起他在外面打探到的消息。
原来,梓祁刚才也打探到了南舞一行人的踪迹。显然,她们的确是奔着南越去了,并且还走的很是匆忙,池羽二人这一路已经是日夜兼程,却仍是落后了她们一日的行程。
南舞如此反常的想要急着赶到南越让池羽很是不安,想到若熙不明的处境,他便又匆匆上了路。
他不知道,远在南越的灵云寨遇上了多年罕见的大雨,连降的暴雨将池暮与若熙二人困在了北山的洞穴里。
靠雨水度日,池暮和若熙勉强撑过了几日,但是池暮深知,这并非长久之计。如果暴雨再不停歇,那么他们只能冒险下山。
与此同时,山下的千岳千影兄妹也最终查明了池暮与若熙可能被困于北山的消息,焦急万分。无奈暴雨之下,土质松软的北山大有山体滑坡的危险,他们只能将搜救工作等到暴雨停息后再进行。
池羽更不知道的是,在他一心想要赶到南越的同时,他离与一直守在他身边的那个人诀别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梓祁将一切都掩饰的很好。
多年埋藏在心底的感情,一切的无助与绝望,他统统都封存在了自己的一脸冰霜之下。
最后剩下的这个任务,他将竭尽全力,帮他的岛主完成。因为,这将是他能够为自己的心上人,做的最后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