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孝琛并不知道宋庭荣要他去调查的罗士琳和金铜锣集团涉及秘密行动,但显然是与金铜锣家族有着密切关系的。不过,政治嗅觉敏锐的他,还是感觉到个中必有相当大风险的因素。
因此,他还是坚定地对宋庭荣继续说道:“阁下,您也是知道的,虽然我的身份得到法律的确定,但是在家族中的地位也是很尴尬的。只要涉及家族中的事,我出面的话,恐怕效果都会打折扣,并且还会引起不少人的怀疑和抵触。”
对他这番话,宋庭荣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说:“我是把你当自己人才打算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我还收到密报,有人告发罗士琳正在秘密串联一些国会议员,准备发动对我的弹劾动议。而且更糟的是,罗士琳还在利用金铜锣集团的船团和资源,秘密准备发动武装叛乱。”
“这怎么可能?!”罗孝琛的震惊溢于言表。
罗士琳可以说是宋庭荣的铁杆盟友,至少表面上是毫无疑问的。
相较于父辈罗本坚持与政治刻意保持距离和中立的思想,罗士琳在全面接手家族事业后,却迅速转向政治投机主义。他不仅公开为许多参众两院议员提供大量政治献金,还在上一次的总统选举中高调为星际统一阵线和宋庭荣站台。
而现在,竟然出现了罗士琳带头秘密反对宋庭荣执政的情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看到罗孝琛十分惊异的样子,宋庭荣反而微微一笑,说:“你对这个可以做你爷爷的大哥并不了解。”
罗孝琛点点头,说:“我确实不是很了解他。也就这两年才跟他有接触,之前只能是远远的看着他。”
他的口气透着无奈,也透着愤懑。
同是英仙星际联邦传奇的商业巨擘罗本的儿子,罗孝琛算是最小的一个,也算是最为不幸的一个。他的亲生母亲相内佐合子只是罗本的情妇,而他则是不折不扣的私生子。尽管生父身份令凡人眩目,但他却自小还是过着典型的单亲家庭生活。
幸运的是,继承老父的优良血统和母系阴忍猥琐的种族特性,加上母亲的悉心抚养,罗孝琛没有像普通的单亲家庭孩子那样颓废堕落,而是通过付出巨大的努力实现了自己的成长。当年以状元身份考进素有“英仙联邦的黄埔军校”美称的埃癸斯行星军官学校,完全是凭借自己的本事。
可是进入军队服役却是借着罗本去世后,母亲在罗士琳与罗赵冰争权夺利的斗争漩涡中冒险揭露和诽谤罗赵冰,得来的结果。
母亲相内佐合子通过在法庭上对罗赵冰的指证,使他们母子成功地获得了罗士琳这个金铜锣罗氏家族首领的认可。
罗士琳也依照承诺完全转变了态度,对罗孝琛这个完全可以当自己孙子的小弟弟,照顾有加。
通过一系列的人脉运作,曾经的军官学校优秀毕业生终于得以进入军队服役,并且迅速脱颖而出,展现出超凡的战争天赋。
其实,现在就站在罗孝琛面前的总统,宋庭荣,很大程度上也算是罗孝琛的恩人。
2919年的大选,为了争夺选票,宋庭荣怂恿罗士琳对罗赵冰发动公开的诉讼,从而击败罗赵冰支持的前总统理查德•米尔豪斯,也使罗孝琛的人生迎来的重大转机。并且在罗孝琛进入军队之后,大为赏识。当下进行的“成吉思汗”大规模远征新罗马帝国境内的作战,便是其授意罗孝琛制订的。
宋庭荣也清楚自己对于罗孝琛的意义。而他自己出身娱乐圈,无论是在国防军还是情报机构当中,都远不如前任米尔豪斯这种退伍将领具有声望和控制力。原本的执政团队也缺乏军事和情报人才,对于像戴雨农这种“四朝元老”的老特务,他更是打内心不信任。
罗孝琛这种难得的青年才俊正是他十分渴求和期望的。而罗孝琛的家族身份,又是十分切合他这一次调查。所以在当下,他极力要把这事交给罗孝琛去办。
于是,他继续对罗孝琛说:“也正因为涉及到你们的家族,我才要让你去调查。不管结果如何,对于你和你们整个家族来说都具有相当大的回旋余地。换作别人,调查结果一出来,恐怕就是板上订钉了。”
听了宋庭荣这么一说,罗孝琛略加思索后,终于点头答应了,说:“好吧,阁下,我接下这个任务。不过,我希望您能允许我根据实际自由行动,当然,我会尽可能向您提前报告我的行动计划。”
“没问题。”宋庭荣非常高兴地答应,并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帮我找出罗士琳这个老狐狸的尾巴。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成长为金铜锣家族新一代的领袖。”
罗孝琛离开了总统府后并没有回家,而是直奔金铜锣家族现在的头领,他的同父异母长兄罗士琳的办公室。
位于盘古市南郊一个森林繁茂的小山谷里,有一座中国古典小镇。大量的中古宅院被精巧地布置于密林繁花当中。青琉璃,红斗拱,古色古香。不知情的人可能会以为这里只是一处仿古的度假小镇。
这里其实是英仙旋臂星际人类世界最庞大的私营公司金铜锣集团的总部,金铜锣镇。近万名员工汇聚于此,使得这个古典小镇如同一个热闹的旅游风景区。
古色古香的外观下却是星际时代最为先进与时尚的科技设备和管理理念。
当罗孝琛搭乘的涂有总统府四芒星徽的空天飞机降落在小镇中央的起降平台时,集团总裁兼董事会**罗士琳带着助手已经在候客区等候了。
罗士琳身体虽然已经略显老态,但依旧精气十足。
对于自己曾经十分不屑的小弟,如今他却完全转变态度,表现出十分尊重与亲和的样子。
这不仅仅是因为罗孝琛现在的联邦大总统副官身份,更是因为他与自己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液。
罗孝琛跳下飞机,罗士琳便大步迎上去,带着微笑热情地说:
“小弟,欢迎你的莅临指导。”
“大哥您太客套了。”
罗孝琛报以微笑,然后与比自己年长半个多世纪的老头拥抱。
很快,两人便借由专用的通勤车进到了罗士琳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虽然宽大,但却非常简洁,简洁程度几乎到了与罗士琳这种商业巨子的身份不相符。
一番礼节性的寒暄后,罗士琳便对罗孝琛说:“小弟,你就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罗孝琛故作思索,然后才说:“总统收到密报,说大哥牵涉一宗大案,涉嫌阴谋反对现政府。”
罗士琳听罢,却笑出了声。但没有马上回应,而是端起了盖碗,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才轻声说:“与其说是阴谋反政府,不如说是咱们的家事。”
“家事?”罗孝琛感到奇怪。
罗士琳点点头,说:“深究起来也不能算是家事,毕竟主谋的人跟咱们可是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不过,咱们中国人讲家庭,讲香火,讲传承。既然他们都跟了咱们的姓,就是咱们家的人。”
“您指的是罗赵冰阿姨和罗博母子?”
“正是。”
“他们想干什么?”
罗士琳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放下盖碗,站了起来,走了一圈,才吐出两个字:“政变!”
“什么?政变!”罗孝琛十分震惊,“我们可是民主国家。”
“可我们也一样要争夺权利。”罗士琳平静地教导自己的小弟弟。
“那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罗士琳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平静地向小弟弟作出分析:
“‘成吉思汗’作战很可能已经失败了,远征舰队也很可能已经溃散。”
“什么!?”罗孝琛的震惊溢于言表,甚至从椅子跳了起来。
罗士琳摆摆手示意他保持冷静,待他重新坐下后,才接着说:“目前都只是推测。不过作战开始后,赵氏找过我,向我呈现了一份国会议员的联名信,关于弹劾宋总统庭荣阁下的。我当即表示愿意支持,并加入他们的阵营。”
“弹劾程序是宪法赋予的权力,这不算政变吧?”罗孝琛问道。
“但是就连赵氏自己都认为弹劾动议最终会被国会自己否决。所以,她同时准备了另一个计划,就是发动武装政变,直接废黜现总统,接管权力,然后举行新的选举。”
“这可是闻所未闻的!联邦立国三百多年来可是未曾有过武装政变!”
“不,你太年轻了,孝琛小弟。”罗士琳立即对小弟弟的认识和观念加以纠正,用嘲讽的口气接着说道,“我所知道的,历史上就有过十次。只是所有消息都被严密封锁,一般人还真不知道,以为我们的制度是完美无缺,我们的政客洁白无暇。”
“说回正题,罗氏自己说她已经得到五星上将布隆伯格的支持,由老将军指挥军队,然后择机攻入总统府,以战败渎职罪名逮捕总统,并且控制各大要害部门。”
“单凭布隆伯格将军就想成事?”罗孝琛对罗士琳道出的罗赵冰政变计划成功概率表示怀疑。
“实际上,行星安德洛墨达和盘古市的治安和警察部队都站在赵氏一边。军队里有很多人愿意追随,毕竟她还捧着粟瑜将军的家神牌。还有,前总统米尔豪斯也向赵氏承诺会在政变后公开表示支持。据她自己说,总统府特勤队也已经被策反。”
“那国家*****呢?”罗孝琛急切地问。
“赵氏说戴雨农拒绝合作,但表示一旦行动开始,她会指示*****全体人员保持中立。如果行动成功,她将效忠新的总统。”罗士琳说道,语气始终保持平静。
“那赵姨来找您就是寻求您和各大工商巨头的支持了。这么说她自己想当总统!”罗孝琛推测道。
“不。”罗士琳说话的同时,微微一笑。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做出明确表示,转而解说起来,“只要控制了宋庭荣总统,赵氏将根据实际情况采用两个备选方案中的一个。”
“两个备选方案?”
“是的。一个是罗博从前线回来,由他和布隆伯格将军组成军人过渡政府,带领联邦人民直到新总统被选举出来。另一个方案是罗博没有回来,同样由布隆伯格将军出面组建军政府。赵氏来找我,除了寻求我们大家的支持,还希望万一罗博回不来,由我出面与布隆伯格将军联手并出任临时大总统。”
“什么!?”罗孝琛震惊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罗士琳摆摆手,示意小兄弟冷静。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罗孝琛赶紧做了一个深呼吸,定了定神,重新坐回椅子。
待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罗士琳才接着说道:“我个人对赵氏的提议其实并不感兴趣。这种十足老套的想法和计划完美实现的可能性并不高。将整个金铜锣家族都卷进去,风险是相当高的。”
“那大哥您拒绝了赵姨的合作提议了?”听了罗士琳的评价,罗孝琛赶紧发问。
“不,我答应了。”罗士琳干脆利落地回答了小兄弟。
“可这其中的风险想必您是清楚的……”罗孝琛表现出不解的样子。
“风险越大,收益就越高!”罗士琳用俗套但却实在的话回应罗孝琛。他完全能看透罗孝琛是在故意试探他,但是他并不在乎,按着自己的想法继续说下去。
“‘成吉思汗’作战计划发布后,舰队开拔,赵氏便上门来向我提议。当时我们都知道,这一次的会战将是极其凶险,也只有你和你那明星大总统沉浸在虚无的胜利迷雾当中。”
在对小兄弟进行了无情评义后,罗士琳这才讲出了他与罗赵冰策划的政变细节。
“所以一开始,我们假设罗博因为‘成吉思汗’作战而不能回来,行动成功后由我出任临时大总统,总理行政权力,埃里克•冯•布隆伯格五星上将出任临时总司令,统领军队。之后再举行的新总统和国会选举也将沿着这种政权与军权分离这一路线进行。宪法与体制将得到改良,民主与自由的英仙星际联邦将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从立法、司法、行政的三权分立过渡到立法、司法、行政和军队的四芒星辉,就如同我们那橄榄枝环绕的四芒星国徽!”
罗士琳显得有些激昂,老脸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
“可要是一旦失败呢?”罗孝琛毫不犹豫地泼出冷水。
罗士琳注视着罗孝琛,定了定神,露了狡黠的微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在你来之前,这个计划的失败概率有百分之五十,但是你来之后,就只剩百分之零了。”
见到长兄这般故弄玄虚,罗孝琛正欲发问,罗士琳却抢先抬手示意道:“现在你可以回去,把我对你讲的全盘报告给宋庭荣。”
“什么?那你们的计划不是全盘泄露了?”罗孝琛不解地发出反问,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转而接着问,“那我要是不报告呢?”
“结果都一样。”罗士琳说,“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还有我们那个共同的赵姨。等到我们的对手发觉我们的蛛丝马迹时,我们已经万事俱备了。”
罗孝琛沉默了,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陷入了思考。
但罗士琳并没有给他时间,继续说:“你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加入我们,成为我们一份子;一条,回到你的大总统身边,继续恪尽职守。作为你的大哥,我衷心希望你也加入我们的伟大事业。”
罗孝琛略加思索,站了起来,说:“大哥,我来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情会是这么的惊天动地,我请求您允许我考虑一下。”
“没有问题。”罗士琳说着伸出右手。
罗孝琛也赶紧伸出右手与大哥握手,说:“我先去见一下我妈,然后再做决定。但无论如何,我都想信您是对的。”
罗士琳微笑着指了指罗孝琛,说:“很多人都说你像父亲,但也更像我。”
“我们是兄弟,当然长得像了。”罗孝琛也笑着说,然后搂了一下年迈的“同父异母”长兄。
临别时,罗士琳还不忘吩咐道:“还有,不要跟你母亲提起这个事,不要让她担心。”
“我不会说的。再见。”
罗孝琛说完便恭敬地向长兄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再见。”
罗士琳陪伴罗孝琛到了小镇中央的起降平台,一直注视着罗孝琛的背影跳上飞机,然后才返回他的办公室。
这时,一位貌美端庄的中年女子走了出来,她身着镶金边的黑色旗袍,戴着一串硕大的白珍珠项链,神平气定。
这女人正是罗赵冰,方才她在隔间里全程监听了罗士琳和罗孝琛的对话。
她平静地对罗士琳说:“我很好奇你听到他说‘我们是兄弟,当然长得像了’时的心情。”
罗士琳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反问道:“请问赵姨,您希望我能有什么心情?”
“我才不在乎你有什么心情。”罗赵冰说着对罗士琳报以鄙夷的眼光,“自我认识了相内佐合子,我就觉得她太可怜。一个女人在大好青春之时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