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北方传来的寒冷气流覆盖了陆地,冰川在不久之前发生了位移,弗雷尔卓德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风暴。暴风一路横扫着每一块土地,粮食和土地都极度匮乏的东南方山地部落村民向北方冰原迁移,为了躲避山涧中的野兽和严酷冰雪的袭击,他们将要前往艾希公主统治的部落寻求庇护。
入夜后,风雪越来越大,村民们躲进山洞,等天亮再度出发。
阴冷潮湿的洞中不时传来一阵阵风声,是暴雪席卷着冰凌扫过时光之崖的声音。
年长的村民曾听到自己的祖辈提起过这个地方,阴冷晦暗的城堡中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火光,擎天的冰柱常年屹立不倒,时光之崖下面就是嚎哭深渊,那里隐藏着弗雷尔卓德的秘密,还有一个永生不灭的灵魂。
我们等候黎明
我们死守家园
把敌人抛向深渊
如果有一天
我拿起弓箭
如果有一天
我向族人致歉
原谅我
宽容的女王
阿瓦罗萨的光辉
普照万方
归来吧,守望
到那时,号角将会吹响
归来吧,力量
归来,明天的太阳
这是弗雷尔卓德很多部落中传唱的一首童谣,篝火染红了孩子们的脸,他们围坐在父母身边,唱起这首歌,作为献给时光之崖的礼物。
“归来吧,守望……”一个男孩子沉醉在刚才的旋律中,意犹未尽地重复着这一句,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
对面的老者面容平静,看着冉冉篝火,胡须微微颤动,淡淡地说:“这是一句反话。”
孩子听不懂爷爷的话,从母亲的怀中挣扎下来,拿了一根燃烧的木头说:“归来吧,力量!”他做出一个勇士的表情,对母亲说:“我就是弗雷尔卓德的力量!”
母亲没有理会他,温柔笑笑,转身替一个更小的孩子盖上兽皮。
火光照亮了男孩的脸孔,在遭到无视后嘴角挂着一丝不甘,他转身朝山洞更深处走去。
努努带着偷来的羊肉去看雪人,这是他们认识的第十三天,为了驯服雪人为冰霜守卫效力,驯兽师除了每天用鞭子抽打,还要想方设法训练它的力量。
雪人是独居生物,自从有记忆开始就是独来独往,它靠吃冻死的动物和村民搬迁途中饿死的猪狗为生,至于传说中的天生蛮力,它从不知晓也无从运用。
现在,对雪人来说,每天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吃努努带来的羊肉,从他那里获得从未有过的关怀。雪人的消化器官工作效率比较慢,也就是说,他可以一口吞掉一只动物,然后把能量储存起来,提供很多天的消耗。
努努坐在栅栏前,把手伸进去抚摸着雪人的绒毛,那些毛比它刚来的时候亮了,也变厚了。
“我想给你起个名字,叫威朗普吧,你喜欢吗?”努努说。
雪人打了个哈欠,眼角四周的绒毛永远都是潮湿粘在一起的,任何时候都像刚刚流过泪,努努有些心疼,小声地说:“如果能逃出去就好了。”
“算了,太危险,不可能……”他嘀咕着转身离开,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水,他又何尝不是被囚禁着呢,自从来到冰霜守卫的城堡,他就注定要把一辈子献给这里,他不知道冰霜守卫的职责何在,守在这里的意义何在,他和雪人一样,渴望自由……
驯兽室的大门被人打开,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几个侍卫抬着一个板子走了进来,他们把板子放在地上,正与驯兽师进行交接。
努努趁乱来到他们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个侍卫擦掉眉毛上凝冻的冰霜,粗鲁地说:“拿去喂狼吧,死了好几天了。”
驯兽师搓了搓手,蹲下,把木板上的草垫掀开,大家都纷纷皱起了眉头。
是一个胸膛被撕裂的男孩。
“什么怪兽这么厉害?”侦查守卫看着扭曲的尸体问。
驯兽师用手翻了翻尸体,那撕裂程度极其可怕,像是用利器插入胸膛直接撕开,内脏全被掏空。他摇摇头说:“这么干净利落,怪兽做不到。”
“那就是妖怪咯!”努努在一旁惊呼道。
“小朋友别插嘴。”侍卫说着,掏出半块布,擦了擦手说:“反正交给你们了,给伙计们加餐。”说完,他把带血的布扔到冰豹的栅栏外,那干瘦的豹子疯狂冲过来,嗅着血腥味把布块叼进栅栏,狂舔起来。
侍卫痞气地笑笑,冲着冰豹做出一个鄙视的手势,吹了一声口哨说:“伙计,一会儿有的吃。”
临走前,他还不忘狠狠骂上一句:“这些畜生。”
努努看不惯这些冰霜守卫傲慢的样子,他盯着木板上的男孩,他双目紧闭,表情痛苦而扭曲,手中还握着半截烧过的木头。
这可怜的人即将成为野兽们的食物。
驯兽师像对待一块羊肉,把孩子的尸体拖到一边,准备大卸八块,努努悄悄离开了。
时光之崖上凝结了长长的冰凌,努努和布安塔敲碎了它们带回仓房去,冰镇啤酒是男孩子间的宝物,每次偷来啤酒以后,努努和布安塔都要把城堡里的男孩子都叫过来一起分享。
孩子们围坐在仓房的尽头,把木桶里的啤酒瓶从冰块中拿出来,干杯,然后一饮而尽。
体内的血液像暖炉中的木炭,骨头缝都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耳边回荡着嚎叫深渊中的风声,城堡夜晚如此梦幻美丽。
夜深了,孩子们靠在墙上,哼唱着守望者之歌,通红的脸蛋阵阵发热,地板上传来震动声,布安塔竖起耳朵,听见一阵喧闹,好像出什么事了。
“努努,你听见了吗?”
地板下面传来野兽的嚎叫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的功夫,时光之崖的铁链晃动起来,冰霜守卫被紧急召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努努警觉地看着四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我们去看看吧。”
布安塔和努努出了粮仓,看见一支冰霜守卫的队伍拿着火把走上时光之崖,两人来到地下室,里面只剩一个老驯兽师。
“布尔爷爷,冰霜守卫为什么这个时候出去?”布安塔问道。
老人把钥匙锁在抽屉里,不紧不慢地说:“雪人逃跑了。”
努努吃了一惊,往里面跑去。
断掉的铁栏杆空空荡荡,只剩下一地的稻草和腐烂的南瓜,雪人不见了踪影。
努努和布安塔分头踏上寒冷刺骨的冰山寻找雪人,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中四周能见度极低,冰霜守卫牵着嗅觉极强的尸犬,这种生物从出生起就天天流着口水,长着一副随时会把猎物撕碎的模样。
努努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雪人。
风雪已经停了,山中的气温非常低,努努来到一个山洞前,里面传出野兽的哀嚎声,听起来不像威朗普会发出的动静。
努努朝里面喊了一声:“威朗普?”
声音在山洞深处徘徊了一会儿,没有回声,可见山洞是极深的。
里面再次传出一阵怪声,努努心有忌惮地离开了此处。
雪人已经很多天没有走路,移动空间只有巴掌大,再加上它的脚掌受过伤,根本无法走远,努努断定它就在这附近。
“威朗普!”努努的声音一阵又一阵地回荡在雪山之间,苍茫的大地与天相接,没有分差。努努的眼睛渐渐变得模糊,就快被白雪刺伤。
他艰难地行走,声音变得无助:“威朗普……”
他不知道它在哪,心里第一次如此焦急。
布安塔也在山的另一端寻找,但威朗普不见踪影。
就在努努几乎放弃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尸犬的吠声,虽然远,但很清晰。努努寻声找去。
在一座山前,雪人被逼退到角落,它的头上传来树枝摇晃冰凌发出的清脆声响,面前是拼命挣脱绳子的尸犬,冲着它呲嘴獠牙地叫唤,空气中传来的压迫感快要把它撕成碎片。
“威朗普!”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雪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随即便是无尽的恐惧,他来了又怎样,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残暴的冰霜守卫抗争。
驯兽师挥舞着鞭子,靠近雪人,一声清脆的鞭声过后,雪人发出低沉的嚎叫,它的胸前出现一道血痕。
努努穿过冰霜守卫的队伍,最后看到了角落中的雪人。
他大喊一声:“威朗普!”
雪人在鞭打之下发出一声惨痛的低吟,算作回复。
“别打它!”努努上前拽住驯兽师的衣袖,试图阻止。
驯兽师推开努努,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后继续抽打。周边的冰霜守卫们也都带着可怕的目光,意在警告他不要碍事。
“威朗普!你们不要伤害它,它受伤了。”努努着急了,他无法救出雪人,干脆冲上前去挡在雪人身前,鞭子无情地抽打在身上,努努挨下了这一鞭,胳膊上皮肉绽开,疼痛感忽然袭来。
雪人的眼睛带着隐忍的神色,它作为天生的野蛮生物,这一刻却要一个弱小的人类来保护,简直不能再忍,它握紧拳头,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让他把努努一把推到一边,它狂吼着朝驯兽师奔去,张开血盆大口,在狂暴怒气的驱使下,他一口吞掉了驯兽师的脑袋。
驯兽师的身体倒在血泊中,尸犬在一旁恶叫,雪人举起宽厚的手掌,一掌拍死了尸犬。
剩下的冰霜守卫惊呆了,雪人正在迅速变大,它疯狂地怒吼,像要吞噬每一个人,它的口中和胸前流淌着驯兽师的血,和之前那个温驯的雪人完全不同,被激怒的它简直就是一个可怕的怪物。
另外一只尸犬吓傻了一般止住了吼叫,一个劲儿地往驯兽师身后钻。
冰霜守卫连连后退。
雪人转过身,注视着地上的努努,一只大手突然把他拎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肩上。
努努刚一坐稳,雪人就冲开冰霜守卫,朝雪山下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