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犬的鼻子没有一次失误过,这次又立了功。
冰霜守卫搬开巨大的凝结起来的黑石后,在一个潮湿的土穴里发现了盘起身来的霜蛭。
冰霜守卫有驯服霜蛭的办法,只要有血液,霜蛭可以替他们做任何事。
他们用长长的钩子,把霜蛭昏昏欲睡的身体勾住,从土穴中拽出,等它的身体完全呈现在布安塔眼前时,他被这个家伙吓了一跳。
霜蛭和普通的蛭没有外形上的区别,通体是黑红色,皮肤发着油亮油亮的光,它的身体比普通的蛭大得多,跟成年人的大腿一般粗。它扭动着身躯,似乎很不耐烦被打扰了睡眠,一个大吸盘在空中摇摇晃晃,寻找血液。
冰霜守卫用绳套把霜蛭的身体捆绑成三段,冻土上有着厚厚的一层冰,只要拖拽绳子就能拉动霜蛭。
巨大的霜蛭被绑得像一个香肠,它被一点点拽走,路过布安塔身边的时候,布安塔伸手摸了一下那身体,充满粘液,还有一种凉凉的感觉。
布安塔跟在冰霜守卫的后面,一直想象霜蛭会如何攻击它的猎物,越想越头皮发麻……
走过群山,穿越一片片苍茫的雾气,天色已经晚了,布安塔低头走了很久,直到他看不清前面的路,看不见拖拽着霜蛭的队伍,就连爸爸都不见了踪影,他连忙加快脚步。
快步的行走逐渐变成跑,布安塔不安地发现自己掉队了。
“爸爸!”
山谷里传来回音,只有自己的声音。
布安塔转了个圈,看不清面前的路,就算和冰霜守卫走的不是同一条路,但他是沿着原来的方向在追赶,为什么这四周的山峰看起来都那么陌生?
“爸爸!!!”他又喊了一声,依然只听到自己的回音。
他低头,看见地上的霜,那上面明明有一串串脚印,于是他沿着脚印走,一直走出了群山。群山的尽头是一片熟悉的冰原,等到了那里,布安塔就可以自己找到回城堡的路。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到了尽头以后,布安塔愣住了。
那是一个熟悉的地方,没有冰原,没有路,是另一片连绵起伏的群山,他并没有走出去,他一直在里面徘徊。
这时,布安塔想起自己听过的传说,关于迷路的探险家,关于冰霜女巫的死亡结界。
很久以前,瓦洛兰大陆来了三个探险家,在进入弗雷尔卓德的时候遇见了一场暴雪,他们走散了。三个人各自行走在雪地里寻找伙伴,最后在群山中迷了路,后来,有一个人在路上看见一只死去的羊,他饿极了,掏出随身带着的刀子割下羊腿肉,大吃一顿。
第二天,三个人在雪地里醒来,他们背靠着彼此,并没有分离,但是当他们低下头的时候,都发现自己的大腿上缺了一块肉。
还有人说,冰霜女巫会对物体施咒,如果你身在其中,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她将把你的血液凝冻成冰,把你的双眼当成冰珠,注入魔法,封印你的灵魂。
这样就永远死了。
想到死,布安塔想起自己小时候,他六岁生日的那天,父亲抱着灵龟的幼崽,递给同样幼小的他,他轻轻抚摸儿子的脑袋说:“要像灵龟一样活着啊。”布安塔一直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长大,第一次看见冰霜守卫处决一个犯人,他们把他的头颅砍下,鲜血飞溅了好几米高。
那时,父亲对他说:“灵龟什么都慢,一百年才长大,一千年才会进食,它的生命如此漫长,却有韧劲儿。”
布安塔呆呆地看着一地鲜血问:“人是脆弱的。”
“因为在追赶。”父亲说。“人的寿命为什么不超过一百年,那是因为他们生命的密度太大。我们从小到大要做多少事情,从学习走路到慢慢懂事最后肩负责任,我们一直在追赶自己的生命……”
父亲看着那地上的头颅:“他跑得太快,把自己的生命赶到了尽头……”
布安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现在,他脚步凌乱,不停追赶,空气中凝结着雾气,仿佛还能感受到父亲的气息,他追赶着记忆中那张慈祥的面孔,一步一步走下去,他相信,父亲一定回来救他的。
山里的夜晚突然降临,布安塔猝不及防,眼前突然变得模糊,更加看不清脚下的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直在一个结界中打转,但如果不走下去,就是原地等死。
就在布安塔已经走到筋疲力竭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一个声音,连忙寻声跑去。
在山的另一头,那声音越来越大。
布安塔已经很接近了,听到很多人的说话声,他来到一个山洞里,这山洞不深,两头相通,等布安塔走到另一头时,看见了外面的景象。
那是冰凌谷。
布安塔向洞口伸出手,被一层厚厚的结界拦截住,他推了推,结界非常牢固。
冰霜守卫没有离开冰凌谷,他看见他们围成一个圈,那中间有一个人,仔细一看,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你把布安塔藏哪了!?”
“他自己走丢了。”父亲面无表情地说。
“放屁,这么一点地方,我们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他往哪里走?”
“我不知道,我要去找他。”父亲说完转身要走,却被一个魁梧的大汉一把抓住:“等等!”
他捏住他的手,伸进他的袖子里,摸了一阵子后,拿出一个东西。
他瞪起了双眼,面目狰狞,转身向众人宣布:“是冰霜结界的符文!”这是巫焕使用的物品。“你把他藏结界里了!”
“没有,是巫焕叫我保管的。”
“巫焕怎么不叫我保管?”
队伍中传来一阵呼声:“杀了他,这个内贼!”
冰霜守卫来了两个人,抢下那块符文,紧接着,他们朝着罪人举起了刀。
“等一下。”那个大汉挥一挥手,制止住两个冰霜守卫:“巫焕不在,你就给我生乱子。”他一把抓住男人的头发。
布安塔大喊一声:“住手!”
但他的声音无法穿过这道屏障,他吓出一头汗,使劲敲打结界。
“我让你死的好看一点。”
那人话音刚落,冰霜守卫就去解霜蛭的绳子。
霜蛭一被释放,连忙扭动身躯,一个大大的吸盘在空中摇晃,随时寻找着血液的气味。
一个冰霜守卫拿出一把刀,二话不说,在男人的脸上划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顺着脸颊流下,“啊!”他痛苦地大叫一声,双手正要捂脸,却在下一秒滞在了空中。
霜蛭的吸盘感受到了鲜血,带着一阵粗粝的嚎叫声,一把吸住了他的脸。从它开始反应,前后只有半秒的功夫。
“爸爸!!!”布安塔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脸被霜蛭的吸盘吸住,他的身体不停颤抖,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半分钟后,他的脸被放开,身体凝冻了起来,他死了。
冰霜守卫陆续离开冰凌谷,带走了吸饱血的霜蛭。
布安塔不停敲打着那层结界,他哭喊,但是无济于事。
夜深了,结界终于在冰霜守卫离开群山时瞬间瓦解,布安塔冲出山洞,跑向屹立在冰石之间的父亲。
山中一直在下霜,他的身体已经被冻住,快要成为这冰凌谷的一部分。
布安塔抱住僵硬的父亲,哭得撕心裂肺。
“要像灵龟一样活着啊!”父亲的这句话一直回荡在脑海中,布安塔伸手拂去父亲头上的白霜,看见父亲的模样后几乎崩溃,父亲的脸上只有一道苍白色的伤口,五官都已经消失。
整个山谷里回荡着绝望的哭声,布安塔的手摸着父亲的脸,寒冷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