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拿冰矛的侍卫围守在时光之崖的尽头,长长的冰柱旁栓了几条尸犬和两只冰豹。在不久前,这里闯入一个不速之客后,查古命令他们严加看守,不允许再放任何东西进来。
入夜后的城堡像是隐藏在黑暗之中,完全没有了轮廓。厚厚的冰雪覆盖着时光之崖,刚刚换班的侍卫打着十二分的精神站立在雪中,没有丝毫动摇的神色。在阴冷潮湿的驯兽室里,布安塔带来了啤酒和肉干,他来到栅栏前,看见那头会说话的熊。
从上次打猎回来后,布安塔没有踏入过驯兽室半步,在这里,他总能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他一直回避着自己的记忆,却总是一不小心偷偷陷进去。
熊看见布安塔后,走到栅栏前。
布安塔盘腿坐下,把啤酒放在手边,肉干递进去。
熊接过肉干说:“发生什么了?”
他憔悴的脸和带着哀怨的眼神相比从前完全不同,他坐在地上时,手指轻轻触碰酒壶,没有太多表情,嘴角挂着牵强的笑意,他变了。
“我爸爸死了,被冰霜守卫杀死了,霜蛭把他吸干了血。”布安塔平静地说出这一切,眼角却有些发红。
“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被人捡到,送了回来。”他把酒送到自己嘴边,顿了顿说:“她叫伊莉丝,是个蜘蛛。”
这段时间,城堡里的每一个人都认识了这只可怕的蜘蛛,她每天在城堡里散步,不断在时光之崖四周观望,她的企图很明显,寻找守望者。
熊说:“她来干什么?”
布安塔叹了一声气,眼里的神色变得深沉,他抓住栅栏,几乎要把头伸进去,他认真地说:“我要当巫焕。”
熊说:“我知道。”
“就算我不是,我也要当。”他咬牙说着,声音有些发抖。
熊说:“我能帮你什么吗?”
布安塔缩回脑袋,灌了一口啤酒,再次俯身过去,趴在熊的耳朵上说了一些话。
熊点点头,表示同意。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布安塔和其他的小伙伴们一直泡在酒桶中。比起之前偷啤酒来喝,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在布安塔的怂恿下,这回直接袭击了冰霜守卫的酒库。
那是一间专门放酒的屋子,满地都是酒桶。这几天夜里,他们连连骗走了看守酒库的家伙,偷换了钥匙,溜进屋子里喝到宁酊大醉。
喝到后半夜时,大家都醉倒了,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有一个黑影起身,走过每一个人,把他们的衣服扒光,浑身上下检查一遍后,替他们穿上衣服,梦游一般躺回自己的地方。
第二天醒来时,所有人都仿佛做了一个梦,记忆里还残留了一点点梦境,他们都觉得梦见被人脱掉了衣服,冻得瑟瑟发抖。
布安塔也不例外,并且在第三天醒来时,只有他自己没有穿衣服,其他人都在嘲笑他。
这种可怕的梦魇一直缠绕着小伙伴们,大家都猜测是不是这间屋子里有鬼魂,如果不是鬼魂,那一定是酒神在捉弄他们。
在第八天的夜晚,黑影检查第三个人的时候,那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肚子,黑影掰开他的手,他不情愿地移开手。
左腹的位置上,一个黑色的图腾清晰可见,那人伸手摸了摸那块皮肤,却弄醒了醉酒的人。
这孩子摇头晃脑睁开眼,不耐烦地说:“谁啊……”他的意识逐渐清醒,慢慢意识到自己正在那个可怕的梦魇中醒来。
看清了面前的人时,他瞪大了眼睛。
“布……”他的声音没能发出,就被黑影捂住了嘴。
那人的双眼泛着不安的神色,捂嘴的那只手有些颤抖,孩子感觉到了面前人狂乱的呼吸声,他想呼叫,但发不出声音。
那只手紧紧捂住他的口鼻,不一会儿,他就窒息昏迷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孩子发现自己已经穿上了衣服,口中塞着东西无法说话,他正躺在驯兽室的草垫上,僵硬的手脚动弹不得,四周的环境十分昏暗,只有一点弱弱的烛光。
一个人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把刀。
“呜呜……呜……”孩子口中发出微弱模糊的声音,他害怕地喘息,发不出再多声响。
刀尖泛着锋利的光,这孩子被吓得发抖。
布安塔双眼泛红,他坐下来,卷起自己的裤腿,没有犹豫,把刀尖刺入大腿皮肤。
“啊……”他额头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双唇泛白,紧紧咬着牙,刀尖在皮肤上游走,鲜血涌出,他握着刀的手几乎要失去力气,他鼓起最后一点力气,忍着剧痛,在腿上划下一个圆形的伤口,只是完成这个步骤,布安塔几乎快要昏厥。
他看看在地上挣扎的人,他肚子上的那块图腾若隐若现,假若再不得到那块图腾,几天之后,这孩子就会成为巫焕,拥有魔法力量和无上的权利,而自己就会失去一切。
他摇摇头,咬紧牙关,父亲已经死了,死在冰霜守卫的手中,他想起冰凌谷,想起霜蛭,想起自己背弃了父亲的意愿回到这里,一定要报仇。
他把刀尖斜插入伤口中。
“啊……”额头的汗珠滚落下来,淋湿了肩头。
那块皮肤被刀子削下。
在一旁目睹这一切的孩子吓得痛苦失声,他一直摇头,不相信自己昔日里的朋友会变成这样,他双眼泛着猩红的光芒,脸上充满仇恨和扭曲。
很快,布安塔喘着粗气握紧刀子,痴痴地注视着那块图腾,刀子的闪闪寒光在孩子眼前晃动,孩子喘得更加厉害,一边哭,一边发出无助的声音,眼神里充满恐惧,眼睁睁地看着刀子一点点接近自己的肚子。
刀尖在皮肤上划开鲜红的口子,鲜血很快模糊了刀壁。
布安塔把那块皮肤揭开时,这孩子已经昏过去了,他把那块皮肤贴到自己的小腿上,缠上纱布。
布安塔用偷来的钥匙打开熊的牢门,他把钥匙塞进孩子紧握的拳头里,把他和自己腿上的那块皮肉扔了进去。
熊看看地上的孩子,用手掌掀起他的肚子,在原来的伤口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时光之崖上空,飞雪变得凌乱不堪,布安塔忍着疼痛,尽可能正常地走到屋外,他捡了些冰块,想让自己快速止血。
就在他弯腰捡冰块的时候,感受到了不远处的一缕目光,是伊莉丝,她正站在驻守的侍卫身边,不知在说些什么,眼神不时往这边飘。
过了一会儿,伊莉丝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她站在时光之崖的边缘,像是看风景一般,静静看着嚎哭深渊,不时抬头看看天空,目光再一次落到布安塔身上。
两束目光相遇,狂乱飞舞的雪花在他们眼前戏谑,打扰着。
隐隐中,伊莉丝似乎是对他点了点头。
布安塔苦笑一声,抱着冰块慢慢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