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皇帝的普通士兵要遭受火毬爆炸的苦痛,连他们的军官在内也是一样,其中普洛尼亚骑兵们往往丢弃了马匹,凭靠着一名罗马武士的荣誉感,带领着士卒冲在攻城的最前线。他们看到,士兵们都是缩着脖子,举着盾牌,完全像傻子和楞子般越过深峻的壕沟,朝对方子城油火能照到的地方赶,那里根本是守城民军提前设置好的“屠场”。
当“避让!”的声音喊起来时,皇帝的士兵们都哭喊着密密麻麻伏倒在地,他们而今也只能如此,因为没人知道该如何抵御这种无孔不入的猛烈雷火的杀伤。
此刻塔楼和高台上,塞琉西亚民军可以清晰地透过平头墙的射击孔,安全地看到敌人逼近的队形,而后锁定位置后,负责的掷弹手(他们大多由身材高大的德意志兰人充当)便扶住梯子,接过被点燃的铁火毬,隔着城堞抛掷下来,经常是十几颗冒着飞散火星的铁毬,同时顺着倾斜加厚的城墙壁滚落下来。
“嘭”,几发铁火毬顺着趴倒的人群背部,四散滚开,接着一发发橘黄色的爆焰,带着飞散的烟尘和碎片,将许多皇帝士兵给炸得身躯抬了起来,接着火光当中到处是人影在呻吟爬动着,有的士兵无法忍受,便哀叫着转身,趁着守城方抛掷的间隙,朝壕沟跑去,“不准跑,不准退缩!”身后伏在子墙后的皇帝的箭队如此在黑夜里此起彼伏地恫吓怒骂到,接着一发发箭矢飞来,那几名逃兵捂着没入胸口的箭簇,在原地打了两个转圈,就滚落到了壕沟底丧了命。
第二波铁火毬再度带着死神狞笑般声音的火星扔了下来,一名勇敢无比的普洛尼亚骑士,站起来对着所有人大喊道,“把它们给踢开,或者抛回去。”说完,他一个箭步,将一颗火毬给飞速踢开,那火毬砸到了城墙上爆炸了,把城墙微微炸出个坑,受他的鼓舞,士兵们都开始手忙脚乱地仿效,炸裂的光芒不断震动——奇迹发生了,这轮火毬的抛掷,居然只是炸死炸伤了几名而已。
“皇帝万岁!”这时,伏在地上的皇帝官兵都呐喊着起身跑动,将特制的箍铁的云梯(防备铁火毬炸裂)咚咚咚地抵在城壁上,开始蜂拥着往上攀爬,为了防备灼烧伤害,这群先头跃上的士兵都背负着盾牌,从头到尾裹着被浇湿过的毡衣斗篷。
“敌人爬上来了。”城堞后的民军士兵开始顺在狗脚木后,握紧了斧头,竖起了铁叉,其下悬着的油火罐虽然其上插满了密麻麻的箭羽,但依旧晃来晃去而不坠落,还在那里烧着熊熊的火光,“剪短引线,别让他们有踢开和抛掷的机会。”随着名民军军官如此的叫喊,其余几人举着铁剪刀将铁毬的引线给挨个截短,再用火镰点着,由掷弹手们呼啸着一个个顺着射击孔或垛口间扔出去。
当黑乎乎的铁火毬再度滚下时,那名勇敢的普洛尼亚骑士不及多想,就冲过去准备将其捡起来扔走,然而当他刚刚抬起手臂时,一道红光就夹着火焰和残肢炸开了——剪短引线的铁火毬提前爆炸了,很快那骑士满头和满脖子都是火焰和创伤,断臂像根枯枝般悬着,他痛苦绝望地闷哼着,到处还在下意识地于满地死尸间,找着自己的断手,但没会儿他就忍受不了,亲自用剩下的手拔出了佩剑,自戕而死。
如此勇敢的人阵亡后,皇帝士兵们拼死搭上的云梯也不断被守军用铁叉和桡钩给钩翻推倒,士兵们不堪忍受了,他们不顾后面箭队的督战,争先恐后地丢弃了几乎所有器械和装备,潮水般溃败下来。
第二天夜晚,皇帝的军队又绕过子城,对螃蟹阵侧翼的民军营地发动袭击:此次塞琉西亚民军同样吸取了教训,当皇帝的箭手在外围猛射时,他们就沿着营地竖起了木板和木楯,潜伏在其后坚忍不动,而当皇帝的矛手开始突进时,民军就使用突火管,射出道道硝火,焚烧进攻者的衣甲和器械,乃至是肉躯。随后,当皇帝的士兵开始拥堵翻越壕沟时,民军就会奋勇地隔着木栅掷出铁火毬,一团团璀璨烟火在夜空里迸散出无数美丽的光线后,皇帝的兵马就只能如群兔般狂奔逃散,留下了满沟的尸体。
“两次攻击都无法奏效,伤亡了一千五百人。”气恼憋屈的老将哈罗德,喘着气将令牌和表册摁在了御墨官的面前,“结果陛下传来的命令,还是要攻击。再这样打三日下去,骨干士兵都要阵亡完毕,难道要靠我们的人马性命去将高文这种恐怖的火毬给消耗殆尽才能算是取胜?”
御墨官麦莱斯也是脸色沉重不安,“敌人有完备的工事,有威力巨大的火毬和火管,后面也有额外的营地预备军。皇帝这是在赌气吗?用帝国的国运来赌气。”
“你得好好批判!”哈罗德心直口快。
“传令全线停战,营地除去警备军力外,全部休整,治疗伤员掩埋死者,所有的责任都由我来肩负。”麦莱斯也不再含糊了,“我来亲自给皇帝写信,要求陛下退军。”
当御墨官措辞激烈而诚恳的信件,送到皇帝的御营时,阿莱克修斯正带着兵马,徒劳地和背靠小安条克堡的高文军队无所作为地对峙着。
皇帝心情沉重地知晓了那边攻击米利奥塞法隆野营严重失利的消息,同时送到他面前的,还有封罗马城细作间谍的汇报内容,信件是二个月前送达的,里面再度验证了风闻的传言:罗马城的圣彼得教宗圣座病笃,已是快要死了。
但奥达尔.乌尔班在临死前,还连续发出急切的信件,请求皇帝和高文等朝圣者和睦罢战,共同对付高原上的突厥人,这也是第二波东征的首要目标,为此已有十五万人和数百名最尊贵勇敢的骑士已就位,就等着皇帝做出正确的姿态,便可以渡过马里马拉海,为皇帝在高原上拼死前进和作战。
皇帝微微叹口气,将信纸卷起来,用手指扶住额头,“朝圣者几十万几十万地席卷过这个世界,从此端到彼端,对于朕而言,到底是不是打开了灾难的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