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手机,傅绍骞已经帮她把衣服捡了起来。
看着那些衣服,又看看他,似乎还在迟疑。
傅绍骞摸了摸她柔软的黑发。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服,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般:“下次再带你去,走吧,我送你去医院。”
失落的撇了撇嘴,虽然彭媛对她诸多不满,并不能称为一个合格的母亲,可毕竟是唐末晚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无法置之不理,但是穿好衣服站起来。却阻止了傅绍骞:“你别送我了,我知道你很累,你休息一会儿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
这一来一回,说不定还会耽误了傅绍骞的行程。
傅绍骞坚持送她,她也坚持不让他送,最后拗不过她,傅绍骞让酒店帮忙叫了车,确信她上了车后,才重新回酒店房间。
站在窗边。酒店正对着空旷的机场,夜晚的机场仍是一片灯火通明,仍不停有飞机起起落落,带着人来人往。
他又想抽烟了,嘴巴涩的厉害。
他刚才去结账的时候,遇到了韩夏朵。
她精致迷人的一如往昔,当她的手搭上他的手背,笑容满面的朝着他时,傅绍骞确实感到了紧张。
他定定看着她,隔着一年的时光,她比过去更加风韵而成熟,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一对浅浅的梨涡。她拿走了他手上的结账单子,神情愉悦的帮他一起付了钱,转身离去之际,却踮起脚尖在他的耳畔上轻落一吻,轻语:“别紧张,绍骞,我只是跟着演奏团顺便路过而已,还有一年的巡回演出。我们可以来日方长。”
他与唐末晚的事情,他不相信她毫无所闻。但当他想抓住她再说些什么时,她已经转身跟随大部队走了。
原来当他去洗手间时。她不是没看到他。
双手抱胸俯瞰着底下的灯火辉煌,傅绍骞很少有时候觉得这么为难和无力,可韩夏朵就像是他的软肋,只要轻轻触碰,心底的某个地方,其实还是微疼的。
另一处五星级大酒店的行政套房内。
套房内的窗户微微打开,风吹在赤脚站在窗边穿着一字领露肩真丝睡裙的女子身上。
漆黑的长发顺着削肩披下,暖白色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象牙白的肌肤闪着明晃的光,她唇色偏红,衬得她肌肤胜雪,白里透红。
她左手抱胸,右手端着一杯红酒,猩红的液体在透明的高脚杯里轻轻打着转儿,推开的窗户正对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洗去铅华,脱下华服,她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孤独美感。
多少个夜晚,她对着这一轮清冷月华暗自垂泪,想象着他是否也与她一样,在等待,在彷徨,在思念。冬阵介圾。
她一直想象着有一天自己归来时会是怎样的情景,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快来临时,她却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自视甚高了。
他居然让另一个女人近了身,还给了她那样的名分。韩夏朵望着玻璃中自己又白又细的脖颈,微微身侧,便露出身后优美的后背,盈盈不及一握的纤腰,提起裙摆露出的两条细腻光滑的长腿,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向来自信而高傲,无论台上台下,都是一只美丽的白天鹅,她张开五指缓缓透过指缝望着自己这张惊艳绝美的脸,迷离的眼眸中透出妖媚的火花,她做了个起舞的姿势,脚步刚滑开,最后却沉沉摔倒在地。
这就像是白天鹅,从云端跌入泥潭,她瞧着长裙被掀起,露出她左脚踝处那朵开的妖娆的血色曼陀罗,心,沉得不能再沉。我
她拿起手机,短信在屏幕上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终,她犹豫着要发出去时,仍是被坚定的删掉了,只换成了一句话:我六月后回来,到时候希望一切已处理妥当。
唐末晚花了半个多小时才从机场赶到医院。
来到急诊急救室外,看到了在来回踱步的唐镇远。
五十开外的唐镇远其实对唐末晚还算不错,虽然不曾多少亲近但也没有给她任何疾言厉色,继父这个词语,他演绎的还算合格。
所以唐末晚对他,还有存着几分敬意,一直称他一声唐叔叔。
“唐叔叔,我妈怎么样了?”听到唐末晚的叫唤,唐镇远转过身,眉宇间尽是忧虑。
“末晚,你来了啊。”
“嗯,我妈怎么了,”望着紧闭的急救室大门,她说,“怎么感觉很严重。”
唐镇远叹了口气:“从二楼滚下来的,医生说腿部骨折需要紧急手术。”
“二楼滚下来?”唐末晚惊诧,彭媛不像是那种不小心的人。
说起这个,唐镇远似乎有些头疼:“是宛如不小心洒了一杯水,彭媛没看到,才出了这样的意外。”
是不小心洒的还是故意洒的?不过想想,也没有真心的必要。
想当初彭媛刚来唐家的时候,唐宛如就使出十八般武艺,各种手段轮番上场,就想把她们母女赶出唐家去。
可是彭媛也是有本事的人,对唐宛如的任何手段,都是逆来顺受,吃亏了受伤了唐镇远责骂唐宛如的时候,她向来是站在唐宛如那边,让他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然后笑盈盈说自己没事,越是这样,唐镇远对她就越觉得愧疚,反过来加倍对她好。
后来唐宛如知道了自己这样做,其实只是把她的爸爸推的更远,便改变了策略,当然,改变策略不代表唐宛如接受了唐末晚母女俩。
她们永远是唐宛如的肉中刺眼中钉,这辈子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么多年过去了,唐宛如已经出嫁,也实在没必要跟彭媛过不去了,所以这次,仅仅是一次意外吧。
唐末晚与唐镇远一起在外焦急的等待。
两小时后,手术结束。
彭媛被医生推出来,右边的小腿上打了厚厚的石膏,人因为上了麻醉的关系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唐末晚上前,查看了一下彭媛的神色,就听医生对唐镇远说病人腿部严重骨折,已经上了钢板,等一年后再重新手术拆掉。
唐镇远把彭媛的情况仔细询问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才跟医生道谢,医生随着他们一起送病人回房。
从唐镇远的紧张程度来看,唐末晚倒是觉得彭媛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上了唐镇远。
虽然在外人眼里她只是个续弦,但唐镇远对她的紧张和关爱完全真心实意。
到了病房后,护士拿来血压计给她测压,又挂上了盐水,唐末晚在一边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被褥。
唐镇远送医生出去又回来,安定下来后,唐末晚掏出手机一看,已经十二点多了。上头还有一条短信和一个未接来电,都是陆云深的。
没有傅绍骞的消息,她抿了抿唇,主动给他发了个信息,祝他一路顺风,结果很久都没回音,应该是上了飞机了。
唐末晚瞧见唐镇远摘了眼镜,疲惫的按着太阳穴,便对他说:“唐叔叔,你先回去休息吧,今晚这里我看着就行了。”
唐镇远看看彭媛,又想起明早要开的会议,只好道:“那你妈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好。”
送走唐镇远,唐末晚站在床边打了个哈欠,见彭媛还没醒,就在床头坐下来。
拿出手机,看着陆云深的短信:末晚,晚上没来上课,有事在忙?
看时间,是陆云深下课后发来的,正好在她赶来医院的路上,后来可能是因为太紧张,所以没注意,又打了电话来,莫不是有事,这个这个点了,人也应该睡了,她就回了句,不好意思,刚才没看到。
她以为他不会回复了,就把手机放在了一边的柜子上,哪里知道,刚放下,原本黯淡的屏幕顿时又亮了。
那现在呢,忙完了?
唐末晚惊讶:学长,你还没睡?
没,刚做完课件洗完澡,陆云深回到,你怎么也还没睡?
看着受伤的彭媛,唐末晚叹了口气:我妈住院了,我在医院照顾着。
住院了?严重吗?
唐末晚嗯了一声:骨折,有些严重。
陆云深又问:你一个人?
对啊。
夜深人静,唐末晚回短信的速度还挺快,但瞌睡也随之而来,隐忍的打了个哈欠,她又回复,学长,我累了,先休息会儿,晚安。
陆云深编辑好的短信还没发出,又看到她发过来的这条信息,很快将那些字一个个删了,只留下两字:晚安。
双腿交叠坐在床头,回想着白江雪说的那些话,陆云深一直眉头紧锁,对着黑屏的手机,他犹豫了很久,才翻出手机里一直留着的那个没有署名只有一串数字的号码来,发了个短信过去:明天中午我在你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等你,我们见一面吧。
已经休息了的陆何明起身上厕所时用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结果看到了这条几小时前发来的短信,心头一震,剩下的睡意全无。
身边温婉的妻子睡的沉,没有察觉他的异样,他却翻来覆去的,早早起了床。
二十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陆云深的短信。
唐末晚才刚睡着,就被彭媛疼痛的呻吟声给吵醒了。
麻药退去后,彭媛的腿是前所未有的疼,并且这种疼痛在不断的放大。
唐末晚有些着急的看着她:“妈,你没事吧。”她想帮彭媛揉揉,可是打着厚厚石膏的腿,根本无从下手。
最后只好找来了医生,医生说没办法,只能让她忍,太多的麻药对身体有害,咬咬牙,过几天也就好了。
彭媛也是个硬皮的人,便一直忍着,但细微的呻吟声还是不断,唐末晚有些心疼。
想起了小时候,有一次她赤着脚在弄堂里来回跑,结果一不小心就被角落一块锋利的玻璃割伤了脚,好大一个,她疼的哇哇大哭,血流了一地。
彭媛跑来找她看到后,就骂她是个不省心的,但还是抱着她去了医务室。
唐末晚哭的差点断了气,彭媛带她看完医生后,就抱着她一边骂一边帮她呼呼,似乎这样就可以减轻她的疼痛。
那种滋味至今萦绕在心头,如今看彭媛承受着这么大痛苦,唐末晚似乎感同身受,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妈,你忍忍啊,很快就好了。”
彭媛无法下床,不能走动,医生给她插了导尿管,她嫌不舒服,唐末晚便让医生拔了,亲自伺候她,把屎把尿,就像小时候母亲照顾孩子般。
帮彭媛擦了身子后,唐末晚提着水壶去打水。
这里也是vip病房,可是比傅绍骞住的,还是差了一点档次,傅绍骞的病房如今被傅梓遥住着,就在上面一层。
唐末晚想了想,下楼买了些零食和水果,给傅梓遥送了上去。
结果刚到病房门口,准备抬手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的剧烈争执声。
“你滚,滚出去,我不要看到你!”是傅梓遥带着喘息的粗重声,然后是碗盘落地的碰撞声。
唐末晚还来不及转身离开,病房门就被拉开了,一脸郁色的傅成光站在门后看着她,唐末晚愣了愣,满脸尴尬,扬起手上的袋子说:“我,给梓遥买了点东西,来看看她。”
傅成光阴沉着脸,也是一身怒气,没说话,擦着她的肩膀大步离去。
傅梓遥坐在床上,穿着蓝色条的病号服,不断抽搐的肩膀显得瘦弱而无助,但那双猩红的眼中满是愤怒,越加衬得她脸色发白,手腕上似乎还有隐隐的血渍,身边一片狼藉,是她一怒之下掀掉了整张桌子,唐末晚觉得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可来都来了,也看到了这样的画面,更多的,是对傅梓遥的同情,于是立刻柔和了脸色:“梓遥,我……”
“滚!”傅梓遥还未平复的情绪又发生了新一波剧烈的碰撞,唐末晚眼中同情的怜悯之色让她觉得恶心和反胃,她内心忍受的剧烈伤痛根本不允许唐末晚这样的人对她露出可怜之色,“唐末晚,别出现在我面前,让我觉得恶心,还真当自己是我小婶婶?狗屁,我告诉你,我的小婶婶只有一个!但那绝不是你!滚出去,不要让我再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