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5

chapter 35

窗外的天空透露着灰蒙蒙的暗色,并没有完全大亮起来。

而这座严谨的王宫咸阳城却不用阳光的提醒,便已经彻底的苏醒清净。不管是前来上朝的朝官臣子还是宫中的嫔妃与宫人,都无疑不把所有的目光对准了现下还安然无动的正阳殿。

朝臣准备好了满腹的国事政务,恭敬的等待着秦王的到来;宫人们在兢兢业业的为自己的帝王准备好一切琐碎之事,甚至在门口端着洗脸水的宫娥直到手臂僵硬,都不敢放下那个尊贵的青铜制作御用面盆。

所有人无一不强打起精神,向往常一样静候那位年轻又冷漠的君王醒来,开始崭新的一天忙碌。

……

然而今天似乎出了些小差错?

帝王不但没有像以往那样准时的苛刻,安静的寝殿之中更是没有任何动静。

卯时已过,晨光悄然初露在大地之中,轻柔的为世间万物蒙上一层薄薄的金纱。而在咸阳宫的主殿之中,朝臣已经等待了嬴政整整半个时辰有余,却还不见任何的人影与宫人通报。

按常理来说,若王上今日身体不适,定然会有太医早早被请入宫中,并且在第一时间通知臣子们今日停朝。但如今天已大亮,阳光四溢,蒸蒸的热气与困倦烧灼着百官们的耐心。他们不仅已经等待了快一个时辰,宫中更是无一宫人来前殿现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联想到昨日太王太后与太后所主持的酒宴之上。

难道王上是因为饮酒过多……还是说看上了哪个朝臣家的女娃,□愉,误了早朝?难不成待会儿他们将迎来的除了停朝通知之外,还会有一份后宫册封之礼!

一时间,朝堂之上人心暗涌,各自揣测着嬴政不出现的原因,甚至已经有些官员结成小组,小声的议论起了昨晚酒宴之事。

站的越靠后面的官员品级越低,嘈杂声越大,而百官的队伍之前,则是安然无声,动作严谨,目光低垂,步伐挺直,品级越高,越懂得官场上少说闲话的真理。

……

所以,在秦官之列的最前方,吕不韦正安静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鹰眸低垂望着手中的白玉笏板,丝毫不理会身后叽叽喳喳的官员,自顾自的思索着心中的疑问。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要么是因极重的病痛,要么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否则以那个少年现下叛逆处处与自己作对的个性,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早朝的机会与他做一番争辩的。

眼下天气炎热,洪涝连发,关中地区更是饥荒连连,灾民数万,牧草荒芜,良田侵蚀,现今不过区区几日的时间,数千灾民便已经疯狂的涌入了咸阳城门口。关于这大开城门救济灾民的问题,少年已经在早朝之上同自己争论了不下数次了。

嬴政的观点是不论老少男女,皆由国家管制,一律放入咸阳之中开仓放粮。

而吕不韦与大部分朝臣的意见有所不同,灾民过多恐一瞬间使咸阳城大乱,则应该分批放入,散下粮食盘缠若干,让他们尽快回到自己的家乡之中。

荒芜的田地,若再没有辛勤劳作改造的民众,则其后果会更加严重,关中地区危矣。

这样的做法的确会使受灾地区早日恢复原貌,只不过将会付出一大部分人的生命作为代价。帝王不允,吕不韦同样不让步,两人已经就这个小问题僵持了好几日都没有分出结果。

吕相态度强硬,只手遮天,一览朝政。这是整座咸阳宫包括秦国百官都明白的事实,所以即使嬴政桀骜早熟,是一名好皇帝的胚子,大部分的秦官依旧投靠在吕不韦之下,支持嬴政的人寥寥无几。

“吕丞相……这王上今日之事,不知丞相有何看法?”

在男人沉思之时,百官早已阵型大乱,甚至已经有几名低级官员借着此事悄悄的摸到了吕不韦的身边,挑起了话题:

“吾等作为臣子,也着实是担忧王上的安慰啊!”

担忧?王上?

吕不韦心中冷意加倍,语气中却已然平静沉稳:“此事在得以确认之前,不可自乱阵脚,诸位大人还是回到自己应在的地方去,免得被人看了笑话!”

“……”

几名官员丝毫没得到半点好处,反而在男人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的道歉之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吕不韦不再看几人,转身看了看已经彻底通亮的天空,转身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下大踏步的走出了偌大的朝堂之上。

“吕、吕大人,您这是去哪里——”

嬴政那倔小子今日定是不会来了,男人不理会身后的声音,只管往前走着。他倒是要去看看,有什么事对于一个君主来说能比早朝还重要!

直到在去正阳殿的途中遇到匆匆往同样方向赶过去的徐福,吕不韦才稍稍有些惊讶,在这个时候遇到嬴政的御用药师……难不成那小子真出了什么问题?

追上前方快速迈着步子的男人,吕不韦轻轻松松的利用自己丞相身份将某药师压的死死的,成功的得到了徐福所知道的一切相关信息,只可惜,两人都还不知道嬴政究竟是怎么了,所以便索性一同前往帝王所在的正阳殿。

……

“吕大人请稍后,王上今天似乎身子不适,首请徐福徐大人先行进入为王上把脉。”

在到达殿门之前,得到的竟是这样的诏令。吕不韦瞬间黑了脸,第一次被人这样拒之门外,还是被自己一手捧上今日位置的嬴政所为,心中更加不爽,却也无法当着这么多宫人发作,只得压下心中所恨,点了点头。

“臣徐福遵旨!”

徐福在心理偷乐,他跟着嬴政这么久,当然也看这个虎狼之心的吕丞相不顺眼。今日王上点名了让他先来,给吕不韦吃瘪,徐福虽暗自高兴,也不乏为年轻的嬴政略有担忧。

以此人心思城府极深,定不会轻易忘记今日之挫,来日更会想方设法的在朝政方面报复嬴政。

身着墨绿官袍的男人轻轻的推开雕花镂空的木质大门,小心翼翼的在门口施以大礼,在听到门外少年低沉的允诺声之后才走进屋内。

“王上,您今日匆匆唤臣过来,可是有哪里身体不舒服的地方?”

徐福将随身携带的医药箱子放在地上,躬身望着眼前坐在椅子上的帝王,看对方的打扮显然是早已经起来了。精神奕奕,穿戴整齐,乌发束冠,就连神情都没有了往日的黑气。正悠闲的饮着方才宫人送上来的新茶,开口道:

“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臣愚昧,不知王上此意为何?”

“徐福医术举世无双,又继承鬼谷先生之衣钵,享通天之术,知天下奇花异草,寡人心中甚喜,特此封徐福为国师——即日起官居正二品,位朝堂前列。”

“国、国师?!王上……这……”徐福懵了,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莽莽撞撞的闯入官场,糊里糊涂的混个御前药师已经很是福气了,竟能有一天升官为这大秦的国师,官居正二品,着黑袍列为朝堂之上!

男人瞬间被这样大的惊喜砸的头昏脑胀,连接旨谢恩之时都是晕乎乎的下跪行礼,手指颤抖。就连官场恭维拍马的话都磕磕绊绊的说不清了。

嬴政不禁觉得的好笑,向来低沉严谨的声线之中都透露了几分舒畅,将人从地上拉起之后,少年回头望了望身后躲在帘子后面好奇的盯着徐福看的青年,柔和了那本应严厉的漆黑的眼瞳,对徐福笑道:

“你不用谢寡人,若谢……还是谢先生吧。”

“先生?……”喃喃的重复着这两个字,徐福头脑发涨,一天两次如此大的惊喜砸下来让他有些不能承受——在男人发懵的时候,姬昊已经从屋内走了出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望着徐福惊恐的盯着他的目光。

“吓到你了?我是活的,别怕。”

“……”

“真是个胆小鬼,徐福,你师父鬼谷子具有通天之力,怎么就教出你这个傻里傻气的学生来了?”

嬴政脸翻的极快,丝毫不顾自己比徐福小上多岁的事实,板着一张脸教训道:“官人钦赐的大秦国师,难不成只有这么一丁点气度?”

“……被王上这么一说,我现在能相信这就是活生生的姬先生了。”徐福再次欲哭无泪,他知道自家王上比起他来是绝对向着姬昊的,可是没想到翻脸不认人的速度如此之快,他不过是露出了一个稍有夸张的表情,对方就已经极其护短的不高兴了。

男人摸了摸额角上渗出来细密的汗珠,如同五年前一般恭敬的对着姬昊施以一礼,目光却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放在青年的身上。

长身而立,身着素袍,唇角带笑,眼含桃花。唯一不足的是只有脸色与皮肤中还带着些病态,其余的一切都与正常人无疑。

徐福压抑住内心的压抑与激动,他与王上共同守了五年本应已经死去的人现今竟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难不成真是太岁的功效,具有起死回生之力?

“徐福拜见姬大人,臣此生得以再次见到大人,着实激动,心中涕零,无以表述。望大人莫要见怪。”

第一次相遇,姬昊便不顾他未知的背景出身,将他引入军营之中带在身边,给了他小小的一官半职。第二次姬昊遇难,却将临危之前的密信交予他,让嬴政对他刮目相看,居官升职,侍奉御前……

然这第三次再次相见,又是因为姬昊,王上心中欢喜,竟一举将他提拔到了国师之位。

三次变迁,三次与眼前之人息息相关。徐福心中通明了然,突然明白了师父经常挂在嘴边的缘分机遇之说。

“无碍,政儿已经都同我说过了,我能现今站在这里都是因为你带来的那些圣药,若没了太岁护身,恐怕姬昊难以有今日。”

姬昊的心情也非常好,呼吸着清晨干净的空气,身心舒畅,身边有自家学生陪着,又难得见到了五年之前的朋友伙伴,而徐福也可以多多少少因为他的关系在政治方面更加心向嬴政。这是青年非常乐意看到的。

直到嬴政有些略微的不高兴,不满的哼哼了几声,男人才闻声明了,赶忙结束了与姬昊的闲聊。仔仔细细的拿出自己医疗箱所常备的几味养身之药后,轻轻的为姬昊把脉检查。

经过了整整五年的时间冻结,由于灵药太岁的缘故,姬昊的身体机能与五年之前没有差异。唯一不足的便是由于五年之间都未正式进食,导致先今青年的身体非常的孱弱,抵抗能力也随之下降,随时有可能染上重病或者体能不支。

“王上请放心,如今姬大人身体孱弱,但补救的办法还是有的。”徐福收回手,将青年的身体状况大约了解了个遍,沉声道:

“只要循序渐进的按时吃饭,食用药膳与大补之品的搭配,一点一滴的进行恢复,假以时日,终能与正常人无异。”

“药膳与补药由你一人每日亲自搭配,餐餐必备,不得让任何一人插手此事。”

嬴政将姬昊轻轻的按在椅子上,随手拿了条毯子为对方裹上,神情之中却丝毫没有半点温情,望着徐福的眼神严厉而又锋利。

“是,臣谨遵王上旨意!”

“这里没你的事了,先退下吧。若先生有事,寡人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男人点头,谦和恭敬的躬身向两人施礼,小心翼翼的转身打开镂空雕花的木门准备走出去。却在打开门的瞬间被身后的姬昊叫住。

门被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徐福转过身,见青年脸上的神色不对,只好赶忙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徐福,五年之前……你也在场。”

“你可还记得,与我一同中剑的那名少年……他名为齐逸,在大军归营之后,他可还活着?”

这个问题姬昊在昨天半夜之时便急匆匆的询问过了嬴政,而自家学生听闻之后竟也深表震惊——没有人带回名为齐逸的战俘,更没有人告诉他当时齐逸也在现场!

年轻的帝王自然是异常的愤怒焦急,早早便派出了自己的贴身护卫出去放出消息暗自寻找,可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半点讯息。

姬昊心中石头不落,终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当时在场的徐福。

自己的死亡,让齐逸活下来的几率小之又小。不仅如此,他还受了那么严重的剑伤……姬昊甚至不敢想象接下来的会发生什么事情。

“齐……逸?”

徐福皱眉,努力的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名字,无果,半晌只能遗憾的对青年摇了摇头:“臣惭愧,实在想不起有名为齐逸的少年来了,只不过……臣还依稀记得,当时刺杀先生的五国刺客全部死亡,尸体并没有带回来,而是随便丢在了山间。大军行程紧急,在那一夜之后就匆匆回国了。”

“……”

树木葱郁,花草绽放,芬芳沁人。偌大的正阳殿外为了帝王的清净被种满了红红绿绿的鲜花草木,原本因使人放松心境,现下却异常的让吕不韦怎么看都对其看不顺眼。

他已经在外面又等了一次半个时辰了,徐福一头扎进了正阳殿内不出来,宫人们又没有给他进去的指令,在这个漫长的等待之中,男人已经有些烦躁了。

不耐的踱着步暴露了吕不韦对嬴政少的可怜的耐心,直到前方不远处殿门之内传来轻轻的一丝声响,才让这位权倾朝野的吕丞相皱着眉头看了过去。

门被打开,露出了徐福的一段衣袍。

看来,他这是要出来了。

吕不韦不着声色的暗自上前了一步,打算准备进去会会这位越来越嚣张的干儿子,却因不经意间瞄到的门缝中露出的另一个人的衣袖与手掌而微微惊讶。

皮肤白皙,手指纤瘦,素袍裹身,这不可能是嬴政的手,更不是徐福的,就连肤色都对不上!

男人危险的眯起眼睛,望着这一瞬即逝的门缝之处,心中思绪涌动翻腾,这寝殿里除了徐福与嬴政,还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