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无心不知思,无念不贪生

经验告诉我们,世上很多事都是要到了一定的时候,当人们受到极端逼迫不得不做出反应。

所谓:卧薪尝胆、背水一战,这类经典的战绩,岂非全都正应了这份经验之谈?

可受困于经验却绝非取胜之道,唯有能跳出困境,超脱俗理的人才能先人一步,制敌先机!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否认,那些能够超脱俗规伦理,以离经叛道的智慧去扶危济困的人,往往甚至无法得到被他们所救之人的理解!

因此,影卓然的存在虽然让人无法否定,并且不能忽视,却也难以得到更多的关切!

大家都知道现在必须以影卓然为核心去面对当前的局势,并且也都做好了对他唯命是从的准备。但即便他本身具备当年龙清一,甚至更强的实力,却并不具备在人们心中的关切度。所以可以想象的一点是,无论这场灾难将如何结局,影卓然与那些并肩作战的人们永远也无法达到真正的互相认同!

影卓然当然明白这些,但他并不在乎。就像龙清一告诉他的,只凭自己心中所想去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因为他自己也已经发现,有时候兼听众意的结果只能是坐以待毙!

一连十几天,刑天等人纷纷从各地传来的消息都是毫无所获。唯一的好处就是利用玄元灵珠的确可以掩饰大家身上的魔气,这样极大的方便了大家的行动。

未免惊扰龙家老人,影卓然仍旧住在当年琉璃轩中的地方。不过他毕竟已今非昔比,很难凭一己心愿就可以避免惹来麻烦。何况这些麻烦对他来说也并非全都是无的放矢,毕竟他当年的确为龙天驹杀人无数,即便是受人指使,也不可能完全推卸掉责任!

一些势力低微的人当然是不敢向影卓然挑衅,但那些自以为是,或者所谓的忠肝义胆之辈,却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放过他的。

近几天,武林名门“正意门”等数十门派连番派人到金陵向晁威等人申明复仇之意。而这些门派中的掌门或名宿也的确都是当年神秘身亡,事后完全找不到丝毫蛛丝马迹。而这些事即便现在问影卓然,他自己其实也根本毫无头绪!因为昔日他为龙天驹杀人完全都是听命行事,即便到了今天也很难确定自己当初究竟都杀了些什么人!

但这并不能改变他造成的仇恨,加上龙天驹不断吩咐手下到处散播昔日往事,自然而然令影卓然成为了众矢之的。

当初影卓然在常乐天等人的严密保护下,即便龙天驹也无法找到他。可现在他已经光明正大的重现江湖,那些死去了亲人或朋友的人们怎么可能任由他自在逍遥?

可也正因为都了解影卓然的脾气,晁威等对此事深感为难。对他们来说,即便是倚强凌弱去打压那些复仇的人也并不困难,可这样做势必会引发更多的怨言不满。可如果要让影卓然真正去面对,恐怕也只会让他越陷越深。也就是这样的两难之境,才让他们谁都不敢对影卓然提起。

直到龙嫣和龙婉蓉来看望影卓然,从一开始她们脸上的游移不定,就暴露了肯定有事情发生。不过影卓然深知龙嫣的精明,静待与龙婉蓉单独交谈的机会。虽然还未有人宣之于口,但影卓然重回人间乃是龙清一所为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事了,那龙婉蓉又岂有不想探寻父亲消息的道理?

一别几年,再次对坐博弈,情境虽同,但意境却已大相径庭。而仅凭一盘棋,彼此也可以明显感觉到,单论棋力未必真有明确的高低之分,可心机城府上影卓然已经远胜多矣!

便在此刻,影卓然随意开口便说:“这江湖上历来风云诡谲,如今更是到处草木皆兵。像金陵这样一派祥和宁静的地方,恐怕是全天下也没第二处了!”

龙婉蓉正心系棋局,丝毫也没了解他的言外之意:“金陵的平静,也只不过表面而已!自从妖界封印减弱,金陵城已经久陷围困。如今又来了那么多寻仇的人,恐怕……”

突然住口,龙婉蓉心里自悔失言。但看向影卓然,却并未见他有何异样,不禁踌躇担心他是否听明了自己的话。

影卓然本是早就感觉有事发生了,因为无论晁威、常乐天,还是蓝涛都已经多日不见,可此时此刻他们万没道理把自己置于此地不闻不问。所以现在如果可能有什么让他们无法分身的事,也必然会和自己有关。

更何况从一开始影卓然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旦公开,无非会有两种结果,这也是他早就料到的。

要么龙天驹会不惜代价千方百计的除掉自己,否则他也一定不会让自己无所事事去安静思考如何对付他。那么想让自己纷扰缠身,那些自己曾经为他杀过的人势必是此时最容易利用的棋子!虽说这种情况并不容易应付,但好歹也是早就能料到的,况且终究不得不去面对!

半晌,影卓然微微一晒,执子定胜。龙婉蓉一愣,见他缓缓站起来,正不知要如何,忽然盘中又落下了一子,生生拦住了他的脚步!

“棋艺的高下,一是技艺的熟练程度,但应变之能更是不可或缺!然世事如棋,不拘一格虽可夺变数先机,却也不可忘了,天地虽大却也正如这去去方寸之间,并非真的可以无限而为。所以,凡事若能三思而行,谋定而后动,方可事半功倍……”

随着洛雨到了跟前,龙婉蓉忙起身行礼。影卓然看了看他,又缓缓坐下重新注视棋局。

半晌,影卓然已自知棋力不如,并深深叹服洛雨凭一子就可以扭转败局!

“上仙果然不愧当世至尊,在下自愧不如!”

洛雨平静的看着他,缓缓摇头:“你才智精深,心思细腻,原本绝非不如别人。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正如这棋盘是方的,每一步都是均等,攻守持恒。而你却一味抢占先机,看似优势,却是最容易被对手集中一点反击。就像你此刻的布局,表面上已经把对手逼到了绝路,自己运筹帷幄。可却过分贪功冒进,疏忽了自己本身。长此以往,恐怕很容易被对手反客为主啊……”

影卓然静静听完,淡淡一笑直视反问:“上仙所言固然有理,但无论进退,终难尽善尽美。正如棋局有限,行事也难无误,可难道因此就要踌躇不前了?”

细细的凝视着他,洛雨不禁轻叹:“人活于世,一言一行原本皆应由心而发,却又终究不可能全然毫无局限。得以超脱局限的,便能先人一步,这一点你与他的确是极其相似!可即便是他当年也很明白,人所以在世为人,便因人之共性,彼此牵绊。无欲无求固然强而无尽,但过犹不及!因此心有牵挂反而可以诚心一意,宽人及己!就算结果不尽完美,却也可无所遗憾了!”

“但上仙焉知在下便会有何遗憾?”

“然你果真可以心无挂碍,毫无依恋吗……?”

影卓然此时脸色淡漠,却忍不住心头微颤!

真的无欲无求?真的心无牵挂?因为活着,而没有理由去死,所以才因为要“报恩”回到人间?就算真是这样,但真的仅此而已吗?

晁威、龙清一,以及此刻的洛雨,他们所说的,所做的,是为了教训,或感染影卓然?

难道他们以为可以用世俗教条驯服他?还是凭山河秀丽吸引他?

如果说以前影卓然不理解,那还可以认为他心思单纯,不谙世事。可如今,影卓然早已心智非常,了然世故,他怎么还可能自欺欺人,完全淡漠前尘?

影卓然不想勾起回忆,可既然连别人都看得出,他当然也无法阻止回忆涌上心头。

只是他真的不想往回看,因为自己势必已经回不去了。就像当年离开五龙山庄的时候,他甚至情愿永远不去面对事实,只要可以继续沉浸在美梦里。

但事实终究是无法改变的,影卓然知道自己必须面对,必须去解决。而既然放不下心中的依恋,那要么去拯救,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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