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马监少丞多说话,富弼已经看到那些正在相互撕咬的野马,更看见了几具倒在上血肉模糊的马驹子尸体。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
一支毫无用处的厢军就能击溃几十名看着就极为彪悍的西域武士,这非常的可疑,且不要说他们还有一支庞大的牧奴队伍。
能成为牧奴的人,身手一般不会差到哪里去。
富弼回头看一眼自己身边的幕僚,只可惜他只看到一张张喜气盈盈的面孔,看不出谁是密谍司的探子。
封疆大吏是非多。
这在大宋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事情,在大宋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一个封疆大吏可以真正的做到权倾一方的。
即便是密谍司的人不上报,那些天生就是用来制衡自己的部下也会将这件事上报朝廷,富弼此时只希望这些人能够真实的将消息上报,莫要添油加醋锦上添花。
战马是马,野马也是马,按照数学道理,战马和野马就该是相等的……
富弼只求那些喜欢嚼舌根的家伙在密奏中明确说明,自己得到的是三千多匹野马,而不是战马。
回头想想自己这些年倒霉的经历,他就不指望别人这样善待自己了,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立刻上一封奏折,说明京兆府得到的是三千多匹野马……
马监少丞是人群中最开心的一位。
京兆府的马监之中,根本就没有马!这些年只是忙着将驽马和驴子交配,然后弄出一大批强壮的马骡来,京兆府驽马的体质越来越差,到了现在连一头马骡都赶不上,所以,很多时候,给军中配发的都是骡子。
至少很多文官骑乘的牲口,就是骡子。
这种牲口性情温和,做事慢慢吞吞,善于负重却不善于奔跑。
自己身为马监的少丞,整天培育牲口,这让他非常的不甘心。
如今好了,多了三千多匹性情彪悍的野马,只要自己用心,不出三年,自己的马监牧场之内,就会多出一批真正的战马。
最让马监少丞开心的是,一旦这批野马进了马监的牧场,朝廷一定会下拨大量的钱财,这样一来,中间可以取舍的余地可就太大了。
想到这里,马监少丞看着面前的野马,就像看到了一个个绝世的美人,爱不释手。
铁心源人少,自然没有法子制止野马自戕,富弼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手。
随着富弼一声令下,抽调来的六千厢军,每两人看顾一匹野马,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向京兆府前进。
至于要环州知府接手野马的事情,富弼再也没有提起过,野马已经成了自己的负担,如果再把主动权交给别人,自己这个封疆大吏可真的就要成别人手里的面团了。
这就是于阗国要送的礼物?
富弼怒不可遏!
晚上扎营的时候,黄土岭的厢军统制,成为了富弼发泄怒火的第一个倒霉蛋。
死到临头,那个统制知道自己绝对没有活着的希望了,反而变得镇定无比,大吼大叫着要富弼为此付出代价。
富弼的亲兵还以为此人不过是危言耸听,当统制将铁心源和他强行签订的接收野马的文书拿出来的时候,富弼终于失态了,毫不犹豫地下令将统制斩首,而后立刻上奏本,要求朝廷将于阗国使者一行问罪。
奏本被三百里加急送走之后半日,富弼才彻底的冷静下来,又派亲兵星夜追赶,在途中将奏折拦截下来。
他决定看看再说!
就在富弼纠葛野马事情的时候,铁心源已经抵达了太原,太原城池很新,护城河河水清澈,游鱼众多,还没有被城里的生活污水所浸染,因此,太原城的护城河边上总有人渔人垂钓,仕女游春。
城墙上的青砖也不像东京城的城墙布满青苔,充满古意,而是被细细的白灰勾缝,远远望去,如同一匹巨大的竹布。
太平兴国四年,宋太宗赵光义灭掉了以太原为都的北汉刘继源,完成了收复北方的最后一站。
只是此战惨烈无比,宋军战死军卒三万四千人,由于憎恨太原军民对宋军的顽强抵抗及恐惧太原“龙城”的美誉,遂下令火烧晋阳城,又引汾、晋之水夷晋阳城为废墟。
一座历经1476年悠久历史的古城遭到了彻底的破坏。三年之后,新的太原城在距古晋阳城北四十余里的唐明镇重新崛起。
太原是一座军城,这里没有太原府尹,只有河东节度使,河东节度使驻节太原,统辖天兵军、大同军、横野军、岢岚军、云中守捉及忻州、雁门郡、岚州三州郡兵,管兵五万五千人。
历任河东节度使,无不是皇帝的心腹之人,因此,这一任的河东节度使也不例外。
曹玘!
祖父曹彬,父,曹帏,前者为开国战神,死后封武威郡王,后者,从军四十年未尝一败,深得皇帝敬重,死后停灵不发,就等着官家龙驭宾天之后一起葬进皇陵。
累世将门,堪称风光无限。
铁心源带着大批的牧奴和战马走进太原城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将这个消息告知了曹玘。
军中马监偷偷去铁心源住的客栈查看过那些战马之后告知曹玘,都是百中无一的宝马!
曹玘哈哈大笑,告知部下不许惊扰铁心源,更不得无故勒索,不论铁心源在太原城中卖马,还是有何举动,皆要行方便,只是有一条,绝对不允许铁心源将这些珍贵的战马带离太原城!
来到了太原,嘎嘎和尉迟文,以及张通,胡老三这些人的眼睛就已经不够用来。
尤其是嘎嘎,整日里坐在客栈大门处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行人发呆,他发现,这里的人非常多,比清香谷节日里欢闹的人群还要多,尤其是有看不完的小娘子,和吃不完的各种吃食。
至于尉迟文,来到太原之后,就像是一只掉进面缸里的老鼠,仅仅是两天时间,他就购买了六百四十二本书籍,和一大车的笔墨纸砚,花费之丰富,让书店的老板欣喜若狂,不惜赠送大量的通版书籍,希望这位好学的少年人可以经常来自己店铺购书。
张通不顾自己腿瘸,整日里在胡老三的怂恿下进出勾栏瓦舍,几乎留恋不归。
至于铁心源和孟元直两个人在东京城住惯了,太原城虽然乃是河东第一大城,比起东京来还非常的不够看,即便是在张通胡老三等人看来如同天人一般的舞姬,在孟元直看来依旧是普通货色,连出去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一张小几,一盘子暖房里出来的绿菜,一盘子干切驴肉,一壶杏花村,再加一盘子被炒的香酥可口的菜豆,就够铁心源和孟元直两人逍遥一天的。
“牧奴们已经没人逃跑了,今天上街的牧奴,下午的时候全回来了。”
孟元直用筷子指指外面络绎归来的牧奴道。
“大宋别的不成,可是论到留人这一点,契丹国就算是拍马都赶不上。”
铁心源往嘴里丢一片驴肉,细嚼慢咽品味美食。
孟元直喝了一口道:“就是我们想要出城很麻烦,客栈外面有很多闲汉在转悠,一个个孔武有力,应该是军中的好汉。”
“这是必然的,一群胡人带着一群战马,自己送上门来,曹玘要是不笑纳才是怪事情。”
“你不是打算把这些战马和牧奴都要送给富弼的吗,为何又改主意了,只给富弼野马,却不给他牧奴?”
铁心源叹息一声道:“我原本以为野马很好对付,抓住了就会慢慢的被驯化,结果太出我预料之外了。
我以为富弼见到野马会欣喜若狂,痛快的付钱给我们,结果这家伙根本就没有长久的打算。
所以,我只好把野马给真正想干事情,能干事情的人,还要保证我们能够收到钱才成。”
孟元直惊诧的放下手里的筷子道:“曹玘是将门,将门一般不干政的,就算曹玘位高权重,也拿富弼这种人没法子的。”
“战马是军事!”铁心源也放下筷子看着孟元直道。
“莫要俇我,枢密院的枢密使,如今是韩琦,那也是文臣,就是那个说过,东华门唱名者方为好汉的韩琦,你以为韩琦会压制富弼帮曹玘?
没这个可能!就算战马是军事也不可能,这么多年以来,文臣们没干别的,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防备武将上了。”
铁心源笑道:“这世上总有例外。”
“不可能!我自己就是武将,我清楚的知道那些文臣是些什么德行,他们现在只是为了压制武将而压制武将,根本就没有什么对错的念头。
当年,我的顶头上司振武将军老吴想把带御器械膳食权抓在手里,让大家不再吃猪食一般的午膳,结果就这点破事,堂堂的四品振武将军去找黄门侍郎商议,被人家一口浓痰吐在脸上。
更别说战马这么重要的事情了。”
铁心源往嘴里又丢了一颗豆子笑道:“你说的这些关我屁事,我只是想让大宋的武人和文臣争吵一下,死水微澜也是好的。
当然,我更看重的是曹家还有一位皇后的事情,讨好皇后,让她把我的婉婉还给我才是正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