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被虞少虹狠狠辣了一下,到了晚上嗓子就发炎了,牛奶都不愿意喝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又有点微微地发热。辛蕙哄了半天,才让他吃了药。虞柏谦气得要死,把虞少虹又骂了一顿,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他也不能把她怎么着。虞少虹对着她哥哭了几声,还是赖在了他这里。
晚上辛蕙去厨房喝水,从卧室一出来,就看见虞少虹一个人落寞地坐在餐厅里,她没有开餐厅的大灯,而是让旁边酒柜里的射灯亮着,暖黄色的射灯,照着酒柜的一瓶瓶红酒和两排水晶杯,虞少虹就在这样昏昏惑惑的灯光底下坐着。
餐厅和厨房是连着的,辛蕙倒了水出来,虞少虹就说,坐下来和我聊一聊吧。
辛蕙就在她对面的餐桌边坐了下来。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兄妹就是兄妹。虞少虹的面前这时候只有一杯红酒和一个瓶酒,似乎在情绪不好的时候,这兄妹二人都喜欢这么干。
“要不要来一杯?”虞少虹问她。
辛蕙摇头,“我不喜欢空口喝酒。”
“那你真是有福不会享。” 虞少虹用略微瞧不上的眼光看着她,然后指着旁边的酒柜,“这里面的每一瓶酒,可不像外面酒吧里卖的那些,这些都是真正的好酒,不光有年份,还会标注是那个葡萄园的那一批葡萄酿造的,那些年份不好的葡萄酿造的酒,都被淘汰了,你看我这瓶,连酿造者的名字都在上面,全世界也就一千来瓶,外面买都买不到。这样的酒,你不要来一点?”
“谢谢,你自己喝吧。”
虞少虹似乎很扫兴,辛蕙也没心情照顾她的情绪,她不知道虞少虹要和她说什么,只能等着。
没想到虞少虹却对她道歉,说她也想不到会害得多多生病了。“我心没那么毒,他说不准是我侄儿呢,我只是想开个玩笑,逗他一下。”
“他还不到两岁,吃水果不当心都会被噎着,以后这种玩笑还是不要开了。”辛蕙也没客气。
虞少虹看着她,眼神略带讥讽,“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是顾承亮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她说,“我从没听说你怀孕了,顾承亮肯定也不知道。”她笑起来,“要是他知道有这么个孩子,那可就热闹了。”
辛蕙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冷冷地看着虞少虹。
虞少虹又说:“你用不着这样看我,我说的是不是实话?我只是好奇,如果是顾承亮的孩子,你会不会和他复合。当然你还是可以嫁给我哥,我哥这么有钱,人又长的帅,那个女人不喜欢。只是这个孩子就可怜了,他总不能也姓虞吧,到时候你会不会把他还给顾承亮,我真的很好奇啊。”
“你操心的太多了,这孩子姓辛,只会跟着我,我不会让他离开我。你想给我说的就是这些?要是没别的事,我不奉陪了。”说完她就站了起来,虞少虹说:“这么急着走干什么,你怕我?”
“我怕你?”辛蕙忍不住笑了,看出她有点醉了,“我是很怕你,你自己慢慢在这里喝吧。”
她都已经离开了餐桌,却突然听见虞少虹说,“再陪我一下。”她回过头,虞少虹又说:“再陪我坐一会儿。”语气已完全不是刚才的腔调,而是带了醉意。
辛蕙也有点可怜她,又坐了回来,虞少虹看着她,忽然笑一笑,“我有时候真想变成你这样,不论遇到什么事,都面不改色。你知不知道顾承亮最后为什么不要我?他对我说,他看见我,就会想起你,这就是他不要我的理由。我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可没想到,等我遇到一个自己最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却怎么也要不到,你懂不懂我的这种感受?”
辛蕙微哂,“顾承亮在你眼里就是一件东西?”
“他当然不是。”虞少虹像是一下怒了,“我只是比喻,爱情不也是一样东西吗?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好像只有你爱过他似的,你爱我哥吗?如果我哥不是这么有钱,你会甩掉顾承亮跟我哥吗?你别不承认你爱钱,口是心非的女人我见多了,你不过是运气好,刚好长得……”
她突然打住,意识还算清醒,叫了一声,“哥。”
虞柏谦走过来就瞪着她,“睡觉去!”虞少虹还是有点怕他,乖乖地点一下头,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
虞柏谦看一眼辛蕙,辛蕙面容平静。她跟着虞柏谦回到房里,他的电脑开着,刚才他一直在书房,她也没问他有没有听到虞少虹刚才说的那些话。她走过去看了眼多多,握住了他的小手。虞少虹胡扯八道,可有一句话刺痛了她,她说多多可怜,说如果他是顾承亮的孩子,多多会变得可怜。如果这时候虞柏谦不在她身边,她想也许她会大哭一场。她怎么会让多多变得可怜,哪怕独自把多多养大,她也绝不会让多多变得可怜。
她握着多多的小手,轻轻地给他拢一拢被子,并没有让自己流一滴眼泪。
虞柏谦就在她身后,不知为什么他也一直没说话。等他又去了书房,辛蕙才放开了多多的小手,没想到他走到书房又回了过来。
“辛蕙,我们谈一下。”他说。
好嘛,兄妹两人都找她谈话。
“你有什么打算?”虞柏谦问她。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笼统,她望着他,虞柏谦又说:“我是说,验了dna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她在心里哑然失笑,他们的关系多么奇怪,可以一起睡觉,可还是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
难道要她说,如果多多是你的孩子,你把他认回去吧。这完全是废话,他肯定会认回去。可如果多多不是他的孩子呢?
这个回答显然让他很不满意,虞柏谦的脸色变得有点冷。
辛蕙现在搞不太懂他。
时间会冲淡一切,两年多的分别,他在她的心里像水墨一样越描越深;可也许,对虞柏谦来说,正好是反过来的。时间冲淡了他对她的留恋,却把那些痕迹都留给了她。她绝对不会告诉他,离开他的那些日子里,她已经清空了自己,准备好来爱他了。可他那天没有赴约,如果不是因为多多,因为陈岩泽夫妇,也许他们两个再也不会相见。
虞少虹又在提醒她,她是赝品。赝品又如何?她一向很拎得清,心里明白就行了。重要的是,现在的她喜欢这个男人,她想和他在一起。可前提是,虞柏谦还要像原来一样喜欢她才行啊。
他冷着脸半天没说话,最后终于说:“结果出来以后,如果确定是我的,我希望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他停了一下,“到时候,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辛蕙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她看向虞柏谦,他的眼神还是冷淡的,在等待她回答的短短几秒还是十几秒时间里,他始终一动不动地用这种淡漠的眼神望着她。
她顺从自己的心意,给出回答,“愿意,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答得这么痛快和明确,他仿佛怔了一下,过了片刻才哦了一声,脸上并没有欣喜的表情,就像一场生意谈完了似的,然后他说:“这两年你在哪里?”
终于问了,辛蕙心里想着。“我在烟城。”
他脸色明明是好转了的,听见这话却突然又变了,都说三月天,孩儿脸,这时候拿这个话形容他一点都不过分。
“我去过烟城,你没回家。我第二次去的时候,你们家那个小区正在拆迁,你父母也不见了。”
“我是后来回的烟城。”
他讥讽地笑了,“就为了躲起来生孩子?最后还不是被我知道了。”
辛蕙觉得很累,这样的谈话比吵一架、打一架还累,她忍不住就说:“我要是诚心想一直躲着你,全中国那么大,我随便藏在哪里,你以为你能知道?”
就见虞柏谦的脸色冷得像冰一样,眼神更是像要把她碾碎似的,辛蕙求饶了,再这样相处下去,她大概很快就会衰老。她喊他的名字,连名带姓地喊:“虞柏谦,我们别吵了吧,如果多多是你的孩子,我们俩就结婚,就这样说定了吧。”
他脸上神情依然是冷冷的,过了一下才说:“如果不是我的呢,你有什么打算?”
也许是被他冰冷的神情刺激到了,辛蕙回答他,“走一步算一步,我没想那么多,也许是回到烟城,独自把多多养大。”
按理说,两人都谈到结婚了,关系怎么也要比刚见面要好一些,可最后却搞了个不欢而散。虞柏谦甩手去了书房,还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多多睡梦中吓得抖了一抖,这兄妹俩都不是善茬,辛蕙连忙拍了多多几下,一直到她睡着,虞柏谦也没回卧室。
第二天她醒来,床上只有她和多多。看看床那边,好像他睡过的样子。她带着多多起床,多多睡了一夜,低热已经退了,但嗓子还像是有点不舒服,辛蕙问他疼不疼,他点一点小脑袋,话都不想说。
辛蕙心疼得不得了,每当这种时候,她都会责怪自己的自私,后悔带他来了江城。
她给多多穿衣服的时候,虞柏谦进来了,两人自动忽视昨晚的不欢而散。他也轻声轻语地和多多说话,然后问辛蕙,今天还去不去医院。辛蕙说,去吧,顺便给多多开一些治嗓子的药。虞柏谦点头,说好。
他们三个准备出门的时候,虞少虹也起来了,她酒醒了,一看他们要出门,就问他们是不是去医院,虞柏谦说:“你少管闲事。”她笑一笑,走到多多身边,假模假样地道歉,多多似懂非懂,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她。虞少虹说:“我也想知道啊,你到底是不是我侄儿。”
虞柏谦走过来瞪了她两眼,虞少虹才笑嘻嘻地走开了。
等他们出门的时候,她却拿着车钥匙也要出门,虞柏谦问她,“你干什么去?”
她说:“你不欢迎我,我还赖在这里干什么,我住别的地方去,免得你再赶我走。”
他们去了医院,先给多多看了嗓子,医生开了点口服冲剂,建议大量喝水,说过两天就会好了。然后他们去了基因检测的地方,多多被戳了一下,他懵懵懂懂的,被戳完了才咧了咧嘴。
虞柏谦也被戳了一下,检测结果要一周以后才会出来。
从基因检测的地方出来,辛蕙才去一楼的大厅排队拿多多的药,等了十来分钟,总算拿到了药,三个人正从医院里出来,迎面过来一个人,戴着帽子,带着口罩,穿一件白色过膝的长羽绒服,只露出一双眼睛。辛蕙看了这个人一眼,继续向外走,这个人却停住了脚步,叫了她一声,“辛蕙。”
声音是从口罩里发出来的,有点闷闷的。辛蕙疑惑地转身,看着这人摘下了口罩,她怔了几秒,才惊喜地喊出对方的名字,“葛兰。”随后却有点愣住了,“你怎么……”
“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是吧?”
她心知有异,还没开口,葛兰已告诉自动了她,“我在这里住院,乳癌,打激素、化疗的结果。”看她愣住了,葛兰毫不介意地笑了,“把你吓着了吧,被我吓着的不止你一个。”
这时候她看向辛蕙身边的虞柏谦和他手里的多多,“谦哥,你还是那么帅,这个孩子……是你们俩的?”
辛蕙笑着,到底是心虚,就听见虞柏谦承认了。葛兰伸出手指逗着多多,在他身上挠了几下,多多也很给面子地笑了。葛兰就转过头对辛蕙说:“这么可爱的儿子,你什么时候生的,怎么从没听人说起过,你也不给我们通报一声,该罚!”然后她看向虞柏谦,“谦哥,你要请客,可不能耍赖。”
虞柏谦笑着答应,“没问题,什么时候你召集好人马,地点我来定,随时恭候。”
看她们两人有话说,虞柏谦对辛蕙说,他先抱着多多到车里去等她,让她们慢慢谈。
等他走了之后,葛兰才说:“没想到你们俩还真的在一起了,我听说你和顾承亮分手了,没想到你和虞柏谦走到了一起。”她像是有点后悔,“那时候我还嘲讽你,劝你不要和他在一起,没想到他对你是真心的。”
当年,葛兰是唯一知道她和虞柏谦出去过三天的人,她一直帮她守着这个秘密,后来她和顾承亮在一起,葛兰也从没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辛蕙笑一笑,“谁知道呢,那时候我也不相信。”其实她后来也不相信,反倒是听说了陈岩泽的妹妹,她倒相信了。说起来是多么的讽刺,她一直不相信虞柏谦会爱上自己,直到某一天,她知道了自己有可能是替代品,她反倒相信了。
她陪着葛兰去她的病房,问有没有人照顾她。
葛兰讥讽地一笑,“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下面还有两个弟弟,我靠着助学贷款才进了大学的校门,从那以后,再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后来我家里买房,两个弟弟结婚,也都是我掏的钱。这次我开刀,他们来看了我一下,呆了不到三天就走了,说打工忙,家里忙,走不开。我爸我妈就一天到晚问我还剩多少钱,生怕我治病把钱花光了。我算是看透了,觉得自己不值得,这么多年,就为了别人在活,真是蠢不可及。”
辛蕙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刚刚她看上去还算开朗,一转眼就心灰意冷。很多时候,或许最能伤害你的,就是你最在乎的人。她知道葛兰原来有一个男朋友,是她的高中同学,只是这男孩家里很穷,葛兰后来和他分了手,然后就开始去ktv打工。那时候寝室四个人,她,唐晓月和安安还有点排斥她,换了现在来看,她却很能理解她了。
聊了一会儿,葛兰就让她走,说别让虞柏谦等久了。辛蕙约了改天再来看她。到了停车场,就看见多多和虞柏谦正在等她。两人正在晒太阳,车门开着,中午的阳光有点暖,照在两人身上,多多也不怕嗓子痛了,脆声声喊她,“妈妈。”旁边一个男人侧脸看她,阳光打在他脸上,勾出温暖的金边。心动有时候是一瞬间,被幸福盈满,也只需要一瞬间。
她站了几秒,就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