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了下,还是忍着痛嘱咐袁泽注意安全,就把电话给挂了。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突然不知道这时候我该给谁打电话了,谁又能作为我的家属,来帮我签这个字。
我把自己在安城的交际圈搜索了一遍,发现除了沈思妍和庄林之外,其余的人都是因为袁泽而结识的。而跟他在一起之后,我不是忙着工作,就是忙着走进袁泽的内心。根本没有时间再接触其他人,再加上我本来就是宅女的属性。
但这个时候,我特别不想让跟袁泽有关系的人来帮我签这个字,虽然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最终,我还是把电话打给了庄林。在电话里,我没有多说,他也没有多问,知道我在哪个医院之后,就说他很快就到。
我不知道庄林接电话的时候,具体在什么位置,但他到医院的速度的确很快。医生问到庄林是我什么人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我疼的闭上眼睛了,只听到他挺淡定地回了句,“我是她男朋友。”
只是个小手术,但对于从小皮燥肉厚都不怎么进医院的我来说,还是有些恐慌的。
不管我和庄林之间的关系有多僵,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他终归是了解我的,也许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
庄林握着我的手,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没什么可怕的,就跟清除电脑里的垃圾一样,把坏掉的东西割掉就好了。我记得你高中有次上体育课把后脑勺都跌地流血了,不还是毫无知觉地在那里打乒乓球吗?”
庄林的话让我想起来自己当时的挫样,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会儿是真没有感觉。直到血顺着头皮一路流下来,滴落在白色T恤上,引起同学一阵恐慌的叫声,我才意识到疼了。
我冲着庄林无力地笑了笑,他让我勇敢点,我很想说人有时候真的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勇敢。如果我当初没那么勇往直前,很有自知之明地站在袁泽的警戒线之外,也许我也就没现在这么痛苦了。
手术也没我想象的那么难受,结束之后,除了感觉伤口有点疼,人有些疲软之外,倒是没什么别的异样。
庄林就像那次守候在我爸的病床前一样,全天候地守在我的身边。大概是出于对一个病了的患者的同情,他这一次倒是没有像前几次一样,强迫我承认自己跟袁泽之间存在的问题,强迫我正视方韵这个名字,承认不管她有没有回到安城,她其实一直都梗在我和袁泽中间。
庄林从始至终都没有跟我提及袁泽这个名字,也没有问他去哪里了,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
只是在帮我顺着头发的时候,眉头微皱地说道,“小可,回想起来,这还是我认识你以来,第一次看到你这么虚弱的一面。你自己应该知道,你其实并不只是身体累,而是心累,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的生活变成这样?”
“我说这些,并不是要强求你跟我在一起。我说过,那次到安城来,要是确定了你现在是幸福的,我会默默地离开的。毕竟,当初是我把你给弄丢的,我没权力要求你在原地等着我回头。但是,我所看到的你却并不像你所描绘地那样幸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中的人变得更加的脆弱了,我坐在那里端着碗,竟然被庄林给说哭了。
他叹了口气,伸手把我的碗给拿下来,又用手背擦了擦我的眼泪。就在庄林的手指触碰上我脸上的肌肤的时候,就像突然触碰到我某一根敏感的神经似的,我扯开嗓子就哭了起来。
小的时候,我妈就说我属于那种不哭则已,一哭惊人的类型。一边嚎着,一边抽气,庄林看着我的表情很是纠结,觉得有些不舍的同时,大概又觉得我那个样子太滑稽了。
我哭了有一段时间,庄林才用妥协的口气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虽然这是个小手术,但哭对身体也不好。”
庄林这句话又把正在感伤中的我又给说笑了,擦着眼泪的时候,便顺口嘟囔了一句,“我是做手术,又不是做月子。”
庄林也无奈地笑了笑,后来我让他不用管我了,他还有工作要做,我也没到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
我在说这话的时候,庄林用很认真的表情看着我,“小可,说真的,你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能够想到给我打电话,我挺高兴的。感觉又回到了大学时被你需要着的感觉,你总是会在闯祸的第一时间,向我发出求救的信号。”
庄林的话却突然让我联想到袁泽和方韵之间的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对庄林的这种说不上来是什么感情的信任和依赖,是不是跟袁泽对方韵的割舍不断是一样的。只不过,他对方韵的感情可能要比我对庄林的更为复杂一些。
我躲避了庄林那过于炙热的眼神,慢慢地躺了下去,“虽然我很感激你能过来帮我的忙,但也希望你不要多想了。如果……在安城我还有别的人可以找的话,我肯定不会打电话给你的。”
虽然这话听起来挺没良心的,却是我的心里话,我并不希望庄林因为我这次的行为而有什么误会。他帮我掖了掖被子,没有给我再说下去的机会,就嘱咐我睡觉,不用担心他多想。
说完,庄林就走出去了,我一个人躺在那里,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早上跟关毅衡请假的时候,我没有详说具体是什么事情,他也不是好过问别人私事的人。但是,中午的时候,李媛竟然给我来了个电话,问我是不是把她们的袁总给拐到哪里度假去了,两个人同时毫无征兆地就一起消失了。
听到这话,我有些苦涩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李经理,袁总去哪里了,我是真的不清楚,我们……也没有在一起。如果你找他有事的话,就请打他的手机,我有些不舒服,请假在家休息。”
不等李媛的回应,就索性直接关机了,
趁着这么个小手术的机会,也好让一直忙碌着的自己喘口气。
后来,看庄林一直不肯走,我也不好老是直接轰人家,就委婉地问道,“既然你不忙的话,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
庄林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我看到他很是强迫症地削了完整的皮。想起来自己曾经因为羡慕他的这项技能,还练习了好久的蠢事。白天练,晚上练的,有一天终于在宿舍的床上,一边跟舍友聊天,一边削苹果皮,一个没注意就削到左手虎口的位置,直接把自己给削进了校医室。
庄林赶过去的时候,他有两个舍友也跟着去了。见到我是一个劲地笑,我当时还问他们到底是不是人,我都淌了小半碗的血了,他们还能笑的出来。
好像就是他们宿舍的老三李宗斌,把手伸向庄林的口袋里,一把掏出来好多创口贴,“许可,你这伤啊指不准就是给庄林给盼来的。这段时间他时刻都准备着创口贴,等着派上用场呢。谁承想你这对自己下手也忒狠了,这小小的创口贴也不够封你那血盆大口的!”
就在我愣着神的时候,庄林已经问了我好几遍到底要帮什么忙了。见我一直愣着没有回应,他便伸手在我面前划拉了好几下,“哎,想什么心思呢,想的这么入神!”
我回过神之后,咬了一口苹果,就对着庄林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想让你帮我回去照看一下大卫,怕他饿急了能把能吃的不能吃的都给吃了!”
我说完,发现庄林的表情有些愣愣地,我以为他是不知道大卫是一条德牧的名字,刚准备解释,就听到他低着头说了句,“我才没兴趣去照看别人家的狗呢!”
听庄林这口气,我真的觉得男人有时候心眼比女人还要小,便解释道,“那是我买来的狗!”
庄林猛地一抬头,很是较真地纠正起来,“那是你买来送他的狗!”
这句话把我想说的话给噎了回去,没错,大卫的确是我买来送袁泽的狗。而且,还死没良心地只跟他亲,不跟我亲!
见庄林的脸色很是不好,我也就没再坚持了,看了看时间,就说一会儿我自己抽空去看一下。庄林狠狠地白了我一眼,不悦地说道,“非去不可?”
我点了点头,庄林腾地一下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那样子像是怒气冲天,马上就要爆发出来了。但是,他用手指指了我半天,却是一个字都没有憋出来。到最后,认输似地说了句,“你别动了,我去,我非得买点老鼠药给它当点心不可。”
话音刚落,庄林就气呼呼地走了,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庄林离开之后,病房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除了睡觉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
可是,睡也睡不好,老是会梦见袁泽,一会儿梦到他牵着方韵的手在前面跑,我赤着脚在后面死命地追着。可是,怎么追也追不上,而且前面的两个人回过头来的时候,还朝着我露出灿烂的笑容。
一会儿又梦见袁泽为了从袁明宇的手中救出方韵,身上被他插满了刀,鲜血溅地到处都是……
我正感觉到恐惧和痛苦的时候,听到旁边有人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庄林那双写满了担忧的眼神,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
庄林给我递过来一个热毛巾,便问道,“需要我……通知袁泽吗?”
我不知道他突然这么问是为了试探我会如何回应,还是真的是设身处地地为我着想。
我摇了摇头,死要面子地说道,“不用了,他在出差,我不想他担心。”
见我这么说,庄林也就没再多问什么了。不过,等他再进来的时候,却是一脸焦急的样子,把手机递到我的面前,“袁泽的朋友杨子文的电话,说是一直联系不上你,有急事!”
我不知道杨子文到底是如何知道庄林此刻是跟我在一起的,但是,一听到他的名字,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郑莹莹出事了,便急忙从庄林那里接过来手机,“是我,许可,出什么事了?”
那头传来一阵阵沉重的呼吸声,我有些焦急地催促道,“杨子文,是不是郑莹莹出事了,她到底怎么了,逃出来了?”
杨子文还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不,许可,她……自杀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没有理解杨子文口中的“自杀”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我也没有办法把这样的字眼,跟我印象中的郑莹莹联系起来,我带着不相信的口吻回应道。
“不可能,就算是天塌下来了,郑莹莹也不会自杀的。她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我们知道的或不知道的,她都一个人挺过来了。她怎么可能自杀?她又不是没有机会再出来了?她只要再熬个一年半载地,一切都会回到从前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
说着话,我就直接掀了被子,不顾庄林的阻拦从病床上跳了下来,手上打着的消炎的药水我也一把给扯掉了。穿着病号服,连外套都想不起来披,就朝着外面跑去。
庄林这一次倒是真的没再拦我,大概是明白郑莹莹对于我来说的意义,知道即使自己要拦,也是拦不住的。只是拿上我的背包和外套从后面追了上来,搀扶着我的一只胳膊往外面走。到了医院门口的时候,庄林示意他先去取车,让我在原地等他。
那时候,杨子文的电话还没有挂,他突然笑了一声,“许可,我跟你一样,不相信她是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做出这种蠢事的。正因为我觉得她是一个什么都能挺过来的人,我才会铤而走险地选择这条路让她走。我以为相比牢狱之灾,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小儿科而已。”
“你还记得吗?那次在警局的时候,她朝着我吼道:我宁愿跟一群罪犯住在一起,也不愿跟一
群疯子住在一起。许可,我以为那不过是她一句负气话,可我现在回想起来,也许这是她的心里话。”
杨子文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调整自己稍显凌乱的思绪,后又接着说道,“我本以为自己对郑莹莹很了解,比她自己还要了解。现在突然觉得其实我根本不懂她,也从来没有让她觉得可以信赖过。不然的话,那天码头上所发生的事情,不论我怎么问她,她就是不开口,顾左右而言他。”
我从杨子文的声音中听出来一股浓浓的挫败感,不符合他一贯的气场的挫败感。但听到他跟我说了这么一长段的话之后,我却不得不相信郑莹莹真的做出了自杀这样的事情。不过,杨子文既然到现在还能跟我说这些,至少也说明了一点:郑莹莹应该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
“杨子文,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只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我是不是可以见到她。”我刚说完,就看到庄林的车子开了出来,他冲着我招了招手,我赶紧跟了上去。
杨子文给我报地址的时候,我直接开了庄林手机的扬声器。他输到导航仪中,就告诉我不堵车的话,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就可以到。我对着杨子文重复了一遍,就挂了电话了。
一路上,庄林只安慰我人没事就好,让我别多想,先把外套穿好了。我其实没怎么听进去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满脑子都是郑莹莹自杀的画面,我有些懊恼地打开了手机。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也没有翻到属于郑莹莹的未接电话或者是未读短信。
我探过头去问庄林还能不能再快一点,他说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让我坐好了别乱动,别忘了自己现在也还是个病号。
“行了,不用你再提醒我了,我对自己的身体有数,你好好地开车吧!”我被庄林提醒地有些烦躁,就忍不住地说了他一句。
庄林看了我一眼,就叹了一连串的气,但没再跟我纠缠,默默地开着车。到了之后,我远远地就看到杨子文靠在一根圆柱上抽烟的背影,便要跑过去。庄林一把拉住我,警告了一句,“小可,你慢着点!”
我不想跟他吵架,也知道他是好心,就放慢了速度,小跑了过去。到了杨子文身边的时候,喊了他一声,他才转过头来。视线在我里面的病号服和庄林扶着我的手臂上稍作停顿,就掐灭烟头,二话不说地直接在前面带路。
我被杨子文引领着进去的时候,右手不由自主地揪着胸口的衣服,像是在担心一会儿见到郑莹莹的场面是超出我的承受范围的。当我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才发现里面不只郑莹莹一个人,还有一个我没见过的中年女士。
看着她看向郑莹莹的眼神,和两个人眉宇相似的神韵,我大概猜测出她的身份了。
杨子文冲着我点了点头,便介绍道,“伯母您好,这是许可!”
对方先站了起来,朝着我微笑道,“你好,许可,我叫乔青,是莹莹的母亲。经常听她提起你,感谢你在安城对她的照顾,那你们慢慢聊吧,我先出去走走!”
这话听的我很是惭愧,因为一直以来被照顾的人都是我,而不是郑莹莹。
乔青出去之前,把杨子文叫了一起,说是有事情要跟他商量。我让庄林在外面等着我,便一步步地朝床上那个双眼紧闭的身影走了过去。我不敢把步子迈地太大,生怕吵醒了她。
可是,还没走几步,郑莹莹就突然睁开眼睛了,冲着我笑着说道,“我就盼着谁能来解救我呢,你可不知道,我妈絮絮叨叨到现在,我耳朵都快要生老茧了。”
郑莹莹说话的时候,虽然听起来有些虚弱,但口气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豁达。就是这样站在她的面前了,我依然有些不敢相信这事是她郑莹莹做出来的!
我看向她左手上的伤口,被包裹成厚厚的一层,看样子像是伤地很重。我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就有些哽咽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做出这种愚蠢又疯狂的事情?你这么追求完美的人,不觉得以后这里留下一道伤疤,会很有碍观瞻吗?”
郑莹莹顺着我的视线看了过去,还是用一副无所谓的口气解释道,“许可,这事说起来真的怪丢人的。你说我这色彩缤纷的生活,我哪里舍得放弃啊?当时我也就是嫌那帮人太吵了,就摔了从医生那里顺来的马克杯,结果激起了众怒。拿起玻璃碎片的时候,纯粹是为了自保,谁知道突然就从角落里跑出来一个冒失鬼,一失手就把自己这么给划拉进医院了。”
“你是不知道,看着自己的血从那里不停地往外冒,我是有多心疼啊。捂着手腕就满走廊上奔跑着喊医生,幸亏我自救地及时,不然像我这种几千年才出一个的绝世品种要是一撒手走了,不得哭死一片人啊!你肯定是第一个,看看,我这好好地,你眼睛都肿地跟个桃儿似的了!”
郑莹莹刚说完,我就伸手狠狠地掐了她一下。心里有一股子气,就是对她这幅永远把自己美好的一面呈现给别人,把所有的伤口都留给自己慢慢舔舐的行为,特别特别地生气!
其实,相比杨子文“自杀”的说话,我宁愿相信郑莹莹的解释,这才是符合她性格的事情。大概是怕我不相信似的,她还指天发誓地重申道,“精神病医院那边知道我这层复杂的关系,害怕要说是里面的病人弄的,给自己带来麻烦,就跟我商量着说是我自己弄的。”
“虽然我觉得这么说挺丢我这张脸的,但想着人疯都疯了,就算是知道是她做的,那又能怎么样呢?好歹我也是一正常人,总不能跟他们太计较,显得我特别地没有水准!再说了,这事说到底我也是有责任的,而且,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你看,这所有关心爱护我的人不是在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瞬间,都赶过来了吗?连之前对我不闻不问的北城的人,都打了电话,派了代表过来表示慰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