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巨雷炸响天空,从东边奔过来的浓重黑云,像驾着万马,眨眼间已逼迫大厦的边缘。几道闪电劈开层叠的暗浓,露出一点挣扎的阳光,本是七八点钟的光景,这才得以显现。
天气的不寻常似乎也正预示着,刚从地平线远处冒出的一个黑点,那急速驶来的一长列黑色轿车中稳坐的人的身份的特殊。眼看暴雨就要来袭,路上的人纷纷加快脚步躲避,这时候,两行一字排开从钢筋水泥的大厦中延伸开的一水黑衣西装不苟言笑的人就格外引人注目。
豆大的雨点水说来就来,打在人身上生疼。两个学生装扮的女孩尖叫着想要挤在大厦的外沿边躲雨。旁边站在队伍最前边的一人,任雨水淌在脸上,稍抬眼皮向着那两个学生的方向,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刚站定的两个女孩就被几个魁梧冷酷的黑衣男子架到一旁,场面顿时恢复安静。
轰隆隆的,不知是雷还是引擎,等不及琢磨过味儿,声源已停在眼前。熄火,第一辆车中走下一名发鬓微染霜的中年人,紧跟着他后面走出的人打着伞,却赶不上他的速度,雨点快速落在他身上,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没有一点停顿的,熟练打开第三辆车的车门,躬身,清脆一声车门开启,十几把黑色双人伞,同时撑开,搭搭连连形成了一片雨棚,没有丝毫缝隙,严谨如铁罩直通到大堂内。
等待,屏气,没有人敢出声,车内人的气场早就撑住场面,此刻好像连骤雨都是慢动作,透过墨绿的车窗玻璃,隐约能看到他单手扣上西装外套的单排单粒裹钻鳞状纽扣。然后,脚探出车外,威严之气瞬间感染到在场的所有人身上,等他挺直腰背站定车外时,已在雨中淋了好一会儿的人,全部毕恭毕敬极致,垂首敬称,如出一人:“董事长!”
冯修远,阔步走入大堂,双目迥然,却没有看两侧的其中一人的任何一眼,压倒性的统领了局面,浑如入无人之境。眉头,嘴角,下颌皆紧绷,刀刻般不苟言笑。
跟在他身后五步外的七人同样气势逼人,再后面的人,狼狈湿透,样子不雅,已停在大厅入门处不再往前。
尖端的一行人,行至直升梯前时,门刚好打开。电梯间里站着一人,那人颔首,再抬头,不似前者严肃,有着笑容地尊言:“欢迎老董事长。”
这会儿能走进电梯里的也只剩两人。
封闭的空间里,冯修远剑锋一样的目光扫过站在他旁边的那个挺拔俊才的年轻人,眼里不经意流露过一丝欣赏,之后跟随的更多的是,王者的威严。
“他在哪儿?”字字凿地,厉声冰疏。
“少董,身体还未恢复,他在会议室等候欢迎您和西蒙老师的到来。”这是吴俊彦少有的肃冷,另样的,迷人。
听罢,从冯修远鼻间,寒哼一声,逼退三分带着怒意,说:“我看他还能张狂多久。”
“老爷,少爷他……”
冯修远抬手,挥止西蒙要说的话,“你不必为他求情,这次,谁护他都没用。”
电梯门打开,西蒙和吴俊彦欠身让冯修远先行,两人落在他身后,互交一个眼神,各自心领神会,精干朗润的,松了一口气,又恢复如常,深沉矍铄的,眸子深处,暗波不可测。
会议室的门被一股大力推开,靠立在沙发背面,面朝落地玻璃的沉默背影,看似没有回头,置若罔闻,可仔细看,会发现他的脊背在一瞬间僵直,指甲尖端更深沙发皮质。
两股气势在这间宽亮的房间里,不弯不折无形冲撞,冯修远脱下外套,在米色单人沙发上坐下,左腿自然翘过右腿,眼睛盯住窗前的冯桀,像是已把他看个透底。
冷笑,蔑视一切的诮讥。
玻璃上流聚成股的雨水,把有机物质冲刷得剔透,反射出他的脸映在镜子般的玻璃上,像是能看到心里,如大气层里惊雷一模的颤抖。
冯修远不开口,依旧是没有人说话。静,会议室里,只听得见隔物传来的震天雨声,哗哗不断,无休无止,渗进防线就要崩溃的人的筋血里。
又是一声冷笑,这次,冯修远嗤笑得吴俊彦都不自觉,喉咙收紧,眉间紧蹙,胆寒胃挛。他开始佩服冯桀了,也开始,更加担忧他。
这该来的人,怎么迟迟未到?
吴俊彦侧看向西蒙,想要寻找个希望,却只得到西蒙低眉默言,并无担忧之色的反馈,他也只好回头。
还是冷笑,又不仅是冷笑,这次还连带着一句更有指向的话,一个词,“丢人现眼。”
吴俊彦看得出来,冯桀在克制,努力地克制,甚至从背后都能看到他怒戾得呼吸,起伏强烈。指骨捏得碎疼,嘴里翻滚着要骂出口的话。
终于……
“你!不惜牺牲一个分公司和自己的儿子去讨好能给你回利的,你所谓的合作伙伴,你真是太高尚了。”冯桀猛地转过身,撑在沙发上,冒声回击,从牙缝里挤出来,是笑又绝不是笑。他想抬高声调,但是还没休整过来的身体,让他只是说这么一句话都气虚不接。更别提什么,压倒对方。
冯修远,听了冯桀的话之后,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在拿起几上的咖啡之前,他像是自言自语道:“thisisnottheend……”然后,品味陶醉,悠然自得。
冯桀吸气,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惊了一惊。
“做你的白日梦吧!dog days are over!”冯桀一瘸一拐,从沙发背后走出,他上身穿着衬衫,但下半身却不得已是宽松运动衣,很是怪异。他想快走,却提不起劲。吴俊彦迎上他,想扶他一把,手刚伸出去,就被冯桀狠狠挥开。
嗒一声,瓷质碰上实木的轻响,冯修远虽已过知天命之年,但是声音沉稳有力:“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我等着你再一次哭着求我。”
冯桀的骨头绞得咯咯作响,他闭上眼睛,沉一口气,却咽不下去。
“那就请你,好好等死吧。”那个死字,咬破了最后一丝,髓链。
如你所视,这是一对父子,血缘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