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人起先默默吃着,只有林喜简短地招呼着大家吃这吃那,任谁都不大清楚要如何轻松开头。这个话头就像个大礼包的绳子,一拉开后里面什么都有,而且可能散得到处都是。经常在过生日、庆祝儿女满月或结婚周年之类的请客场合上,互相间未必认识来参加的吃客总会把现场弄得气氛热烈欢歌笑语;如果不这样的话,心理的期望和现实中突来的冷场会让人不适应。只能纷纷强作起欢颜,认真演戏。
真正发自内心深处的喜悦不需要逢场作戏。林欢倒了两满杯的白酒和姑父先干了。今天相亲的锋头很大程度上被给姑父的接风洗尘盖过,或者反过来说,叫三喜临门。
除了林晨酒量不错,所有人都不善饮酒;林欢和他姑父则几乎没半点酒量。但他们两人还喝着白酒,其余人喝啤酒。酒过三五巡后气氛稍微热络,大家的话语像场悄然而来的春雨,地面上一开始落下几滴,然后逐渐密密麻麻多了起来,最后整个路面变得湿湿一层。酒能助兴。
席间她们俩礼数周到而谈笑自若,明艳照人又不失之轻佻,张阳和张月涉世未深,寡言少语只顾看得眼睛发直。谈话的阵营分成两拨:一拨是林欢和他姑父两人;另一拨是三名女士;林欢的表弟表妹大部分时间里只是察言观色和负责吃喝,偶尔问到他们问题他们才机械对答几句。这阵虽然家里生活大大改善,但是弄得这么丰盛连过年都比不上。在这个年纪只有三件事最要紧:书读好、休息好、吃好。成人世界的东西现在对他们来说还是雾里看花都是浮光掠影。
饭后大家一起帮忙收拾,效率奇高。收拾完毕林欢三人也不急着走,继续待在各自的阵营里聊天。张阳张月明天还要上课先回房睡。其余众人都有五六分酒意,大家的话也比平时多了好几倍。林欢对张丹阳道:“姑父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张丹阳笑道:“能有什么打算?牢里的生活让我和社会脱节了这么长时间。你现在过得挺好,听你姑妈说家里一切都靠你,甚至还在苏州买了新房。”
林欢道:“其实就是买给你们住的,我姑妈个性太强,送给她一定不要。”他不想在这问题上纠缠下去,直接道:“现在我给姑妈介绍个挺稳当的生意在做,一个月挣个一两万块不成问题。她放不开手脚有点瞻前顾后,您多帮帮她,赚得再多些都不是难事。”
张丹阳醉眼朦胧道:“是表示违法的生意?”
林欢摇头晃脑笑道:“你们俩如出一辙,第一个问题都问的这。不违法,具体怎么操作你跟姑妈慢慢了解。”
张丹阳听了只是点头,似乎不是太有激情,“平时到这时间我都进班房睡觉了。蹲了这么多年大牢,有些事想不开,但很多事毕竟想开了。生活本身就是一件馈赠,在长时间极其恶劣贫乏的环境下我才悟到这个道理。”他悄悄看了眼不远处,“你挺有福气,两个这么好的女孩死心塌地跟着你——依我来看已经是死心塌地了,当年你姑妈和我回家就是这种印象——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摆平,不要辜负伤害她们。听说其中一位还是我的恩人。”
林欢抱着头在思索他那句“生活本身就是一件馈赠”,听他说完后应道:“小事而已不必挂在心上。我对她们都是认真的。”
张丹阳道:“要维持一个婚姻,光靠爱情还不够。婚姻就像商业投资,要获得长久利润,就要保持冷静和理智。但归根结底,彼此相爱是一方面,还是要有和彼此长久生活的强烈欲望。高期望是婚姻的蛀虫,当有一天确信不能永远幸福生活下去时,揭开它的表层,才发现里头已经被腐蚀一空。在它来临时还不光是选择那么简单——仅仅是要或者不要——在一对恋人相处到考虑结婚时,即使不要也不意味着分手。随便胡说几句提供你参考。”
林欢点头受教,笑道:“感觉您变了很多,以前您从来不对我说这些。”
张丹阳要拍他肩膀结果没拍中,一趔趄差点从板凳上滑下,“你长大了嘛,而且在监狱里没事的时候就让你姑妈给我带书,她大部分尽挑些婚姻家庭方面的书给我看。”说到这他深情看着客厅另一角落的妻子一眼,“只有她一直没对我这个被判无期的囚犯失去希望,真是傻得可敬可爱。”
醉酒的人总是话多,他接着道:“婚姻的前半段是相亲相爱,后半段是努力维持和回忆前半生。去看多少年前相册的那些照片,上面只是一个个幸福瞬间,照片外的那些艰难生活只能当局者去体会,体会这段婚姻是不是无憾。我们结婚快二十年,从来没过上——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好日子,但肯定称得上是无憾了。”他笑得很开怀,“我现在绝对有资格让你羡慕,希望你20年后像我现在这么幸福。”他用手背擦了擦情不自禁的眼泪。
林喜在那头看到自己丈夫哭得像个小孩似的,忙来扶他进房睡觉。林晨看表已过了九点半,也该告辞回家,给林欢打了眼色。林欢也朝她挤眉弄眼,然后一头趴到桌上,气息粗重,身体剧烈起伏着,看样子不用多久可能要睡过去。小丫头的情况也堪忧,一味对着自己无意义傻笑。
林喜从房间出来后看林晨一手拖着一人,她对林晨道:“要不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一晚明天再走?”
林晨笑道:“我没事,还能开车。”林喜从今天一整天的经历早能判断林欢和这两个女孩子的关系远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轻巧。那是心意相通下的默契,这种默契不经过共同生活一阵时间根本无法培养出来。现在看林晨一手拉着一个,两个人自然而然地都往她肩头上靠。越来越看不明白他们三人到底怎么回事?
林晨肩扛着夏霁霏,她帮忙扶林欢下楼,最后三人上车后叮嘱林晨小心,握着她的手,深深看着她道:“我好像一直都没对你说谢谢,非常感激!”
林晨笑道:“自家人不必客气。”再次道别后将车启动缓缓开出院外。林喜站在当地,对林晨刚说的最后那句话前思后想了一会儿才上楼。
林晨把车开到家楼下时已过十一点。到了家里把他们两人的外衣脱了,林欢一路回来清醒许多可以自己动手,小丫头睡得死死的雷打不动。估计是酒后乱性也可能是借酒壮胆,他揉着眼睛说了句:“浪费一个多好的3P的机会啊……或许睡着了也可以来。”
林晨拿出干净衣物扔给他,“既然清醒了就去洗个澡。”
“你呢?一起洗?”“嗯。”
林欢歪着脸看一眼躺倒在床上的夏霁霏,“要不我们把小丫头也搬到浴室一起洗然后一起来?”
她把他按到墙上,直直瞪着他,“你还真的想疯了?这样有意思吗?她醒后可以告你迷奸的。”
“不至于那么无情吧?”
“要是我我就会!”她勾起他下巴道:“你可以用任何手段,前提是不能强迫,而且要在我们清醒下的状态。要看你有多大本事,到底还洗不洗?”
“嗯嗯,走。”
两人到了浴室开始丢盔卸甲认真洗澡。等到正常工序都大致进行完毕,林晨贴了上来道:“你有没有算过我们多久没来了?”
他歪着脑袋算了算,“大概有七八天喽。”她躯体韵律地轻轻扭动,贴得更紧了,“那还不快点?”
“在这里面?没有TT”“这几天我安全期,刚完。那到房间去也行。小丫头反正睡得很沉,不会让你怯场。”
林欢肃容道:“为夫的这次要拒绝你,你上次关我小黑屋,一报还一报。”
她轻巧的一手抓住他的致命弱点,丝毫不惧地道:“不来的话你今天再去小黑屋睡好了。”
“罢了……算是你低声下气求过我,饶了你。”
她低下身,把致命弱点的看管权从手上移交给嘴之前道:“嗯,算我求你,你可得好好表现噢。”说完一口咬住,林欢正要大声呼痛,马上又陷入无尽的温暖湿润……
过了很久……
“两次了,尽兴了没?”连续几天睡眠不足,他觉得身体都要被酒色掏空,但身下的尤物又十分性感惹火,主观意愿和客观环境让他只能继续卯足劲向前冲。
“再……来一次就好。”她死命抓住他的背,眼中的期待丝毫未见减少。最后他慷慨道:“买三送一,一共四次。心满意足了?”
“嗯,”她深深叹息,“我全身都麻了,好像有电流乱蹿。你抱我回房吧。”
第二天夏霁霏一大早就起来作早饭,叫了两回林晨也没叫醒,于是早饭只有两人吃着。
夏霁霏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道:“昨天你们肯定偷吃了,一个两眼无神,另一个还没还魂。”
林欢听了笑道:“夜里本来想一起把你捆绑安装,后来听她讲会引起法律纠纷。我说,趁你睡觉迷奸你你醒来后会不会告我?”
她在桌底下踢他一脚,“还用问么,废话!不说这些没营养的了,跟你说件正事,入夏我要开始集训应付十月份后的东盟部长级会议;二月下旬到四月底上海国际展览中心进入展会高峰,12个会议我一样没落下全部参加了。所以这段时间我要集中精力把你们公司的那个翻译案子做个总收尾。”
林欢可有可无地道:“好,你有事忙总比我这个无事忙好。”
她笑眯眯道:“原来我说过这个案子我不要报酬了,但我看你们最近钱似乎多到用不完,所以能不能让我收回原先说过的话,该多少算多少,报酬继续照给?”
林欢笑眯眯回答道:“原来是为了这个,我们的就是你的,锱铢必较干吗?没钱你说一声我给你。”
她摇头道:“嗨,别拿钱收买我,熟归熟,想意图不轨我照样告你。那说定喽,我过两天能不能去把第三阶段的帐结清?”
林欢沉思着到底该如何不强迫又在她们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完成最后一个任务。他拍拍胸脯道:“这件事我做主了,没问题,一会就去吧。”
她吃完把面前的碗筷收到厨房,走回来时亲他一下,“一会儿我要去工作室忙,过两天再去。记得噢,大概有三四十万要结给大家……还有我,到时候财务付这笔钱没问题吧?”
林欢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们公司强大的财务部门了,我打保票没问题!”
小丫头出门后又等到九点他去叫林晨起床,一起和她在床上赖了十分钟她才慢吞吞起来。侍候她出门后他把餐桌厨房收拾干净,然后才有时间理一理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大事。这些事可以暂时置之不理,但拖久了一定会产生不必要的麻烦;比如昨天没给曾陶然他们汇钱,虽然老曾打电话来时跟他说了声他也说没关系,但还是该解释一下自身的原因。
这个原因当然不是去相亲,而是他还没想好出资方式到底该怎么出。自己提的条件万一叶知秋答应的话,就要从华晨高科分离出来,如果再以华晨高科的名义投资郑州那片开发区明显行不通;要是叶知秋不答应,自己当然还得继续把自己绑在华晨高科这艘大船上。树大好乘凉。
但自己绝对不能先问叶知秋的考虑结果,只能继续跟他耗着。还有一个原因——和他打交道特别累。虽然他对自己极其大方干脆,但总觉得自己一步步走进他设好的圈套,这圈套到底是什么,现在还看不出所以然。既然如此暂时先把钱均分成三份把那两份汇出。出资成立公司的事暂时往后拖一拖;这种大规模投资对方应该设个保证金制度,先交一部分汇过去存在郑州当地的指定银行。权宜之计。
他把想法打电话去跟老曾说,想起最近几次都没跟李洛联系于是换打给他。两个人轮流沟通,不厚此薄彼不分主次,亲密疏远要保持平衡,三人合伙就这点比较麻烦。李洛和老曾都没什么意见,只要求他至少一周来郑州呆上一天,否则赵承先有些很细的问题还不好拿捏,比如征地拆迁很多细节问题就必须三人碰头商量。林欢连声答应。
打完电话后换衣服穿鞋准备去银行,从家到浦东有不短距离,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他又打了几通电话。现代人大概都没有仔细算过通过电话维持和润滑自己的人际关系上,在自己经营起来的人际关系网里占了多大比重。起码有五六成上下,林欢则占到九成以上。要是这么大笔钱能通过电话或网上银行转帐,那就将近十成了。先给最久没联络过的孙华廷打电话,然后是陈冠浦,接下来呢?好像没有了,自己的交际圈真狭小啊,早知道和陈冠浦多聊些时间。
最后给姑妈打个电话,昨天表面上虽然是去征求意见,但到后来自己不省人事走了总感觉戏没唱完,回锅重煮一下。
她道:“我看不透你们之间的关系是怎么回事,姑妈也没办法替你出什么主意,我看哪一个都很好。你姑父的事昨夜里我想了想,肯定是林晨在出力;但你眼里嘴里都没含个谢字,她也不端派头拿架子要挟你感恩报答。你私下再替我好好感谢她,看人家有什么需要的,尽量找机会帮帮她。她的性格我看是比较要强,就不知道你能不能高攀上……”
接着又道:“我认为那位姓夏的小姐比较适合你,她应该比你小些吧?”
林欢苦笑道:“您正好说反了,她比我大一岁,林晨小我一岁。”
“是么?那我更没主意了。反正都年轻,再交往个一两年再考虑婚事不迟。两个姑娘都很出色,你自己走着瞧吧。”
林欢在心里道,一两年?恐怕到时候孩子都出生了……都已经有过一个。最后没讲出什么结果,没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要让他们接受一夫二妻大概是最容易的看来,怎么说也是自家占了两个大便宜。他总给他们不断的惊喜,真的光祖耀祖一把了。自己祖祖辈辈也没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到这一代爱情事业双丰收的,目前他算得上出类拔萃。
打完电话后心情出奇的好,不禁又哼起那首新学会的歌……你发如雪,纷飞了眼泪,我等待苍老了谁。红尘醉,微醺的岁月,我用无悔,刻永世爱你的碑。啦儿啦,啦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