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部英国电影,片名叫《同屋三分惊》。讲述的是一男二女三位室友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发生的故事。片中三位男女只是普通朋友关系。由于合住的房子比较大,还空出一个房间,他们用招聘的形式严格筛选了一位内外在得体的男性室友来合租。故事就从这名新室友上开始发生。”
“一天这名新室友莫名奇妙死在自己房间里,床上有个箱子,里面塞满了英镑。于是三个人平静友好的生活从此被打断,开始为了如何藏钱、分钱,以及如何消费——是先藏一阵再拿出来花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产生激烈的对立冲突。当冲突和矛盾发展到极点之时,每个人几乎在同时间顿悟到一种办法——杀死其它人,自己独得这笔钱。”
“片末的结局是三人由于猜疑导致残杀直到最后同归于尽。最后一个人的死法是被尖刀直接贯穿胸口扎进木地板。镜头随着顺着刀身游走的鲜血逐渐下移,用透视的角度拍摄鲜血流进木地板内的场景:鲜血一滴滴的滴落在木地板下的一箱装满崭新的英镑钞票上。”
夏霁霏居然还有心情讲故事……在林欢提出了三人同居的要求后。她缓缓的道:“你说说这故事的寓意是什么?”
现在估计已经是夜里八九点钟。夏霁霏打开台灯开关,抱在怀里把玩;里面原本就不怎么强的光源,透过厚厚的彩绘蛋壳,辐射着幽暗的光芒。一屋子几乎还是黑黢黢的,林欢又感到背后凉飕飕的,他觉得这故事怎么听起来比世上任何鬼故事听起来都恐怖!再看一眼林晨,她一动不动,整个人的身影在一小块迎光面的一侧是桔黄的暖色,另一大片是夜里反射出冷冰冰的蓝。
关于小说里总喜欢把夜色下的景物描写成蓝或紫色,林欢由于目前研究的需要,专门为此去查过资料。原来人的视网膜上有两种细胞,即视杆细胞和视锥细胞。前者给人以黑、白视觉,后者为人提供色觉。外界景象真正形成“彩图”是人脑综合处理的结果。视锥细胞有个特点:当外界从黄昏进入夜色时,视锥细胞的敏感度会逐渐迟钝,而主管黑白的视杆细胞会活跃起来。大脑色彩混合的结果从而使人对外界产生蓝紫色的背景的感觉。
经过了一番自我说服教导还是无法驱除他身上的寒意。夏霁霏果然又要他先说,她现在正直直的瞧着自己,他只好道:“这故事应该是告诉我们,不要被名利和欲望左右干扰我们原本平静的生活,否则,会发生可怕的事。”他机械地答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夏霁霏轻叹道:“如果我们把爱情都以一箱钱的眼光来对待……也许每个人都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
林晨道:“那就按你的意见好了。”她说的“你”也不晓得是指谁,反正都一回事。说完后真的去了洗手间。
林欢愣在当地,昏黄又带暖意的灯光,在夏霁霏手里闪躲着,持续散发出温馨的气息;让他联想到中学语文里的一篇课文《小桔灯》,课文的作者内容他完全没了印象,但是他此刻就是想起《小桔灯》。
林晨从洗手间回来对他们俩道:“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吃饭吧,每次一折腾肚子都要跟着受罪。”
现在正上演的这一幕很久前就一直存在于林欢的幻想之中:她们俩走在自己身侧,一左一右,不前不后,和平友好地——至少表面看来——一起去找家从外表看起来就能感觉出菜做得很好吃的小馆子。除了睡,吃占了一个人生命中最多的时间;在他憧憬幻想中的吃,他侧向这里面应该还包含了些不仅仅是吃的意义。
这家小餐馆的位置离居住的小区远近适中——大概三百米,测量误差不超过三十米——刚好能让人用步行来回,而且不会远到在来回步行里面对话题枯竭的尴尬。这种尴尬有点像一伙人到了吃饭地点后,注定还得再碰上两回的尴尬——点菜后上菜前一桌茶水餐具,明显缺乏主题,却要尽找话题的尴尬;以及大快朵颐完毕面对着杯盘狼藉,除了考虑谁付账外,还有就是谁提出先散场的尴尬。
当然,以上的情况只发生在一群临时凑成堆去吃饭的人当中。但找不到话题聊的矛盾在林欢三人中还是表现地很突出;如果是和林晨单独出来,现在大可开始轻声讨论关于韩劲锋事件的处理意见和建议。如果顺利,一顿饭的光景说不定就能理出大概头绪;如果是和小丫头单独一起,可以唇枪舌剑,用些无伤大雅的语言,拼命互相攻击对方。和小丫头斗嘴是件能获得心理极大满足的娱乐,局外人并不能感同身受。
如果把相同的内容搬到林晨身上,她顶多就是笑笑或者是瞪自己一眼,那眼神的意思就好像在说:“悟空,不要顽皮。”
既然三人都签署了合约条款,就遵照和平路线图走下去,小规模的冲突以后可能还是免不了,但是和平的愿望已深入人心。
林晨负责点菜,点的尽是清淡口味;还让服务员把老板请来,嘱咐他这里有孕妇,菜一定不要过油过咸,味精万万别放……末了还亲自去了趟后面的厨房监督,看是否严格按照她的执行标准生产。
夏霁霏面红耳赤的接受了孕妇这个称呼,反正迟早要习惯,就努力适应吧。
林欢和林晨就像她的哥哥姐姐,全程替她倒水夹菜添汤,嘘寒问暖不迭。这种似有意若无意的角色易位,很显然能润滑紧张情绪。三人也发现了其中妙处,也就更加投入到自己扮演的角色里头。哎,孕妇,凡事都要多让着点,据说孕妇后来的脾气也会不大好,一切要多包涵,都是情有可原。
平静祥和的一顿饭吃得让林欢心里几乎都要默默流泪。世间的事就这么捉摸不透,下午自己还在过十八铜人阵,到了晚上居然就顺利下山,还开班授徒了。林晨当晚就回家把自己的一部份天天要用的日常用品带来。三人讨论了一下要怎么住的问题:林欢的家以目前看是不适合住的,因为只有一间卧室,其他三个房间都在用着,挪出来用明显不可能,他现在还觉得地方太小。三个人一起住一间挤在一张床?不可能,想都没往那处去想。只好都住到夏霁霏家里。
片里经常有3P镜头,要说三个人力谁没看过那是骗人的。不过A片是A片,不是现实。A片可以算是成人世界里YY的顶峰,A片里的世界架构的目的就是为了与现实世界对立。现实毕竟是现实,否则A片市场也没什么生存空间……其实要说他们三人谁也没去想过这档事也是骗人,否则意见哪会那么统一,“想也没想”的就一致决定要住到夏霁霏这来?越是成人,教育程度越高,占有社会财富越多,越是不愿不敢轻易触及到人性的阴暗面。林欢对自己道:“你就满足吧,难道目前的境况还不够阴暗的?”
几人几番来回走动,东腾西挪搞得真够麻烦的。连林欢也在夏霁霏家分到一个带大床的房间,里面枕心枕套被子被单床单床褥一应俱全,据小丫头讲:“这是准备着给我爸妈过来住的房间,你可别弄乱了噢。”他心里涌出一丝不详之感:常在岸边乱走,鞋子迟早都要湿。林晨的房间和夏霁霏紧挨着,没床。
林欢道:“我晚上还得回我那边去工作,你睡我这间吧。”
林晨道:“也好,明天让人弄张床过来。”
夏霁霏拉着她手,道:“睡我这来好了,晚上可以一起说说话。”
林欢现在成了夜行动物,虽然是战争的最大受益者,但白天她们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家,夜晚是自己最忙碌的时段,暂时也不会享受到任何实质上的胜利果实。反正和平演变的最高目标已经达成,战后总需要一段时期的重建工作。自己该对重建后的新世界抱有信心。
既然是合约,所有与会代表就得坚决执行,以免再多出事端。战争是劳民伤财的,目前的状况必须全力着眼于经济领域;既然发展是硬道理,那稳定就必须压倒一切。意识形态里虽然美中不足,现实中也算进入了小康社会……
夏霁霏把林欢交给她的外文资料交给他,林晨也在房间里和他谈了韩劲锋要退出的事。她们心里还是存在着对合约中不平等内容的不满,对自己沦为附庸国的地位不满,以及其它种种难以言明的不满。据他估计此番交接完与自己相关的后事之后,自己即将要独自挨过一段漫长的冰川期……
一夜无话。第二天林欢总算打电话约了老杨。和他一起去看了现场。自己也从来没去过,只听孙华廷说过目前大楼产权已经事先变更完毕,可以自由处置。林晨又点过头说没问题,只要自己不拆不毁,想怎么整就怎么整。林欢只想最先去挑个好楼层,顺便把装修施工这块督促进行。一切都按正常进程,可能要等到春节后公司才有时间来理会这一块。有个独立办公楼虽然刻不容缓,但现实中老有这种情况发生:不是你的时候就急着想得手,得手之后就晾到一边,等有朝一日闲暇时才来关注之前的战利品。
写字楼的地点在浦东陆家嘴金融区的银城中路上,与世纪大道相交往北,夹在银城东路之间。林欢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金茂大厦,回想起那次与肖珏到粤珍轩吃过一回饭的经历。那回自己一个人傻头傻脑的来办签证,办完后被她拉到那种高消费场所去海吃一顿,心里受到的震撼还是比较强的。两三个月后的现在,在这块全国地皮最昂贵的区域里,自己也成了一整幢大楼的业主。风生水起的日子就像白驹过隙,沉闷煎熬的岁月才让人点滴在心。
在金茂大厦旁的上海环球金融中心工地已经动工,原先设计方案高度自从被台北高508米的101层大楼超过后,方案再改:再拔高32米增加7层变成492米101层。新方案尽管还是比台北101少了16米,但上海环球金融中心董事长吉村明郎称:“按国际上‘建筑高度只算到屋顶’的惯例来说,上海环球金融中心依然是‘世界第一高’,因为台北101大厦屋顶上有根60米的天线……不算数!”
在摩天大厦不经济已成为共识的今天,中国的摩天大厦建设却似乎呈现不可逆转之势,一味猛干。还没盖好确实是世界第一没错,盖好之后……谁晓得。
97年上海环球金融中心项目通过上海外经委审批,在打完桩后不久受亚洲金融风暴波及,98年底日本投资方出现资金问题停工。网上也有诸多对这座建筑的议论:有人说小日本不安好心,这座建筑就像把长条的日本军刀,直刺入中国腹地,破了龙脉龙气等等。
实际情况是:人家只不过抓准了你样样想来个世界第一的心态,顺水推舟让你过足世界第一的瘾。两者一拍即合,你网上闹你的去,我们一秒几十万上下,哪有功夫去看什么BBS?当然,赚钱是第一位,这是共识。摩天大厦不经济性才产生了投资方的经济性。
如金茂大厦的设计者、美国SOM事物所的法兹勒康所说:“以目前的建筑技术而言,建一座190层的建筑根本不是问题。”问题是人家不在人家的国家里建,非跑来你这里,就值得研究。要不要盖摩天大楼不是工程技术问题,而是社会问题。高层建筑群会成为“城市洼地”,会使附近日照量不足,同时阻隔视线,甚至破坏周围景观环境。
金茂大厦的投资成本超过2万一平方米,每天惯例维护费超过一百万,两架全自动高层建筑擦窗机,一天到晚不停的擦,擦完一遍大概需要一年。也许有人说这可以刺激需求,那是不考虑环保的想法。也许有人会说,摩天大楼可以节约用地,实际情况是:超过300米高的大楼已失去节约用地的意义。
自从911事件后,摩天大厦不经济性反倒变成其次,不安全性变成关注讨论的焦点。911事件里不到一小时3000人丧命,一万人费了近九小时时间才将里头的十万人搭救完毕。可能一切又要到出大问题才会引起重视。
处于高地震带的小日本,一年要受大小地震摧残不知几回,它的造楼标准规范还是很严格的。就不晓得会不会在楼里做什么手脚?万一有一天对方因为其它方面又被逼急了,公开撕破脸给一个遥控震爆,只要破坏承重结构一小部分,大楼自身的重量和周围的强风就足以造成毁灭性的后果……林欢在等着老杨的空档中胡乱猜测着。即使对方送给自己一层也断然不收的;为了确保无虞,还是离那里远点比较安全,万一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话说回来,这种高级处所就像洛阳那场歌舞厅大火……翘辫子的几乎没有一个平头百姓,到时候也不必去为他们掬一把伤心泪。
林欢看来看去又想来想去,最后觉得47层的写字楼果然最符合经济环保要求。外观也讨喜:长方体架构,一到六楼楼群稍大,四十层到顶层收尖成大屋顶;框架结构表面用桔黄色毛面大块云石装饰;框架间全部铺设低反光平整的绿色玻璃幕墙。乍看下不是那么抢眼——没现代派那么有概念风格,也没复古派那种文艺复兴味道——但仔细看上那么三五十回,居然还挺有个性的。
老杨终于来了,再不来他几乎无事可做无事可想。林欢看老杨开来了辆白灰相间的道奇大公羊。车停下后从里头下了五个人,林欢一看都是他事务所里的熟面孔,分别互相打了招呼。
“嗬!买车了,挺抢眼的嘛。还好我最近补习了不少知识,否则这车还认不出叫什么来着。”
老杨摆摆手道:“04款的,刚从一个朋友手里买的二手车。是不错,就是玻璃太多太大,被砸了会心疼死;也费油,开不起。今天冲着你说的大单就来现一把。”他看看林欢停在那头拐角路边的那辆张狂的陆虎,“什么时候开腻了想卖跟我说一声啊,先优先考虑我。”
林欢听了一怔,“我这车还开没过磨合期咧,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开够5000公里……你想开就拿去开好了,我不经常用车。”
老杨连道不必了。他认识的所有朋友里林欢是年纪最小,也最摸不透性格的。也许这人就没有性格……
老杨也很少往这片来,在洁净整齐的人行道上掏出烟,给每人都发了根。这是习惯,一会马上要工作不准吸烟,烟瘾逼急了随时可以就地解决。在事务所内不许抽烟,但烟瘾来了去院子里连抽半小时都没人管。“哎,十年前还说:‘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再不必不久以后就可以反过来说了。”
他忽然想起件事,从口袋掏出一串钥匙交给林欢,“喏,苏州公寓的钥匙,有空你也过去看看,别跟个没事儿的人一样。要不是跟你很熟了,信誉还不错,我真不敢接你这种活。”
林欢拿了钥匙问道:“钱该再付了吧?抓紧时间看完现场后我再给你打钱,我们把帐算一算。”
老杨惨呼道:“又来了!我不是这意思!唉……去看看吧,算我求你了。”
林欢窘迫的笑道:“说实话,那处房子的具体地点我去了一回以后……好像没什么印象了,等装修完毕的时候你叫上我,我再跟你去认一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