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决定了?”
何访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在得到这样的一个消息时,竟然会是如此的平静,就像对面坐着的蒙芊卉,此刻脸上的神情也是同样的平静,两个曾经热恋、相伴多年的人,在面临着不知道是暂时还是永久的分别时,竟然都是同样的表情。
只不过在各自的心里,他们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平静,甚至还真的把这样的静如止水的一种心态叫做平静,却是一个没有答案的疑问。
尽管并没有任何的期待,何访还是早就知道这一天终究是会来的,自从蒙芊卉选择接下更多楚河之外主持工作,甚至“乐此不疲”直是忙碌到不见人影的时候起,他就已经知道了。
从心里,他隐隐抗拒着这一天的到来,他也能清楚的感知到蒙芊卉同样不想,几个月的时间,两人都再用着各式各样的工作和活动把时间填满,而彼此之间,却像是两根平行线一样,几乎没有交错的机会,为此,甚至连公司例行的主管会议上,也总是少了一位副总的身影。
然而,但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是的。”
蒙芊卉其实也始终在极力的寻找着更合适的话,试图让这次谈话的气氛多少缓和一点,可惜,平素以智慧聪敏见称的“荧屏才女”“语言专家”搜肠刮肚般的翻找了好久,竟然也没能从浩若烟海的汉语词汇中找到更合适的一种说法,只是用了最简单直接的两个字做出了听起来冷硬的回答,或许只有那隐藏在冷硬之后不为人察觉的那一点点声音中的颤抖,才能让人对出言者的真是情绪,做出一个真正的判别。但,隔桌而坐的何访能听得出这仅有的差别吗?
答案当然是,能!
只是,“能”又能怎样?
“能”可以变成另外一个可能吗?
何访定定的坐在那里,找不到另一个可能变成现实的通道,就像他现在同样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或者说,是一句可以不算做废话的话。
沉默!
曾经有前人说过,不是在沉默中死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可惜对于更多的人来说,沉默只能是一种无奈,以及无奈之后的淡去。
“芊卉走了。”
“嗯。”
何访似乎无动于衷。
“我说,芊卉走了!”
唐凝少见的大声叫了起来,但她换来的却仍是一声不轻不重的回应。
何访的反应也出奇的平静,甚至连赶去机场的举动都没有做出来。只是找出来一部当年自己第一次获奖时,其他电视台拍摄的记录片子,一个人默默的看着。只有悄然旁观的钱正明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抽一支!”
钱正明暗中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盒烟,隔着桌子递给何访。
像公司里的大部分人一样,钱正明早就察觉到了何访与蒙芊卉之间关系的疏淡,但是和那些同事多年,亲眼见到何、蒙两人走到一起,曾经献出无数祝福的朋友同事期盼着能有扭转的机会不一样,钱正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尤其是当何访重新把两人最早合租的公寓当成自己日常居室的时候。
拿着那支香烟,看着上面曾经非常熟悉的流水音标记,何访心中又是一阵波澜,因为蒙芊卉的原因,自己这两年似乎已经彻底戒掉了这个玩意儿,就连这小楼也变成了一个无烟办公区,害得钱正明这样的“大烟鬼”每隔一会儿就要跑到屋顶平台上去“偷食”。
现在?
何访不自觉的把手中的香烟放到了嘴边。
“啪,啪!”
钱正明像往常一样拿出当年何访第一次挣到“大钱”之后买来送给自己的珍藏版ZIPPO打火机,用最潇洒的连贯动作打着后,递到何访的面前。
“嗯?”有些失神的何访被跃动的火苗惊醒,却没有把手中的烟凑到火焰之上,反而是摇了摇头,“还是不了,现在这样,挺好。”
一语双关,还是无意之言,钱正明在何访的脸上盯足了好一阵,几次口唇蠕动,却终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能说什么呢?
作为最好的朋友,或许陪在这里,是就是最好的选择。
沉默,又是一场沉默,只不过这一次原本有些凝重的空气,却随着沉默的继续而渐渐飘散。
如果沉默之中蕴藏下太多的思虑与缅怀,那么,沉默过后,未尝不会是一种解脱。
似乎是为了验证,当初成立时何访在内部宴会上的一句话——“我们就是要证明不管是离开了谁,我们都能生存下来,甚至过的更好”——楚河影文前进的脚步,并没有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有过哪怕半步的迟疑。
迟疑的或许只属于那些隐藏的很深的心中的一面。
渐渐在公众面前展开全图的楚河的电影全面侵入计划,露出了锋芒的一面,在此之前,各个单独领域中的领先者都不曾真正用心对待过这个“不知深浅”的新来对手,而等到此时,却已经发现自己所面对的已经完全不是一个同等量级的对手了,楚河影文早就变编织好了一张覆盖着左右相邻各个主要领域的巨大的网,当他们再想要倾尽全力对抗这个经过完善计划整合为一的“巨无霸”的时候,对抗,已经更变成了一种挣扎。如果不是何访深深了解一个私营公司在传媒领域试图垄断所要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的话,那这样的一种挣扎,也早就接近了垂死的边缘。
时间如水流过,就在楚河人依然在非主流影视世界的海洋中尽情畅游的时候,一封特殊的信件出现在了楚河的办公室中。
“咦?我们新大股东?刚刚第一期分红完毕,老太太难道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难道还真的传说中的宝贝?”
唐凝一边看着信封上面的一边走到何访的办公桌前,把信交给了他,神情怪怪的眨了眨眼。
何访看在眼里,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苦笑,唐凝话有所指的玩笑,他当然明白。
自从一年前在校园电影巡礼上的见面之后,在深入的交谈之中,特别是席菲的同时出现,让作为主要嘉宾参与到活动中的孔黛终于回想起了当年被撞后送自己到医院的两个年轻人,也正式为了当年的防备道了歉。接下来的日子里,年纪如同祖孙的两人之间,随着孔黛基金会不断加大对“青春视界”计划的投入,接触也越来越多,关系越来越好,到了后来,竟然真的变成了祖孙相称,关系恰如血亲一般。待到老人因为身体的原因,暂时放下大陆的事务,重新回到加拿大的家中之后,两人也经常保持着联络,甚至最近何访还部分的负责起原来属于老人基金会中与“青春视界”相关的项目管理。
这一切,按照楚河公司里一些人私下里的说法,这是老太太将来要把自己的遗产转赠给何访的预兆,甚至就连唐凝、钱正明这些最亲近的朋友也常把这个当成有事没事拿来调笑何访的材料,对此何访只能苦笑以对。
“怎么是机打的?”
何访看着信封上的文字,不觉轻谓了一声,虽然信封用的是孔黛基金会的标准样子,发出的地址也是孔黛在加拿大的家中,但所有的名址却都是用打印机打印出来的,这和老人一向只喜欢用笔墨的习惯大相径庭。
何访心中没来由的一沉,上一次老人来信的时候,就提到过身体最近一直不太好,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他没有去拿桌上的裁信刀,而是直接用手将信撕开。
“啪——”的一声,不等何访把信封整个撕开,一件东西从信封里掉落了出来,何访捡起来一看,却是一张做工精致,信用卡相同大小,也一样有着磁条的卡片。
一是看不出这卡片的用处,何访把它先放到一边,有从信封中抽出一张厚厚的纸来,已经出入过孔黛基金会中国办事处几十次的他,一看就知道这是基金会专门提供给负责人和贵宾使用的高级专用信纸,这让他的忧虑更增加了几分,因为孔黛写信给自己用的都是上好的书信用宣纸。
站在对面的唐凝马上就察觉出了何访的异样神情,而且看上去那神情也变得越来越沉重,她没有出声询问,而是轻轻绕过桌边,走到何访座椅的侧后,越过何访的肩膀,把目光直接投向那张开始有些微微颤动的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