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理论上来说是一篇日记:
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处理完李会彬的事情,今天回到江海,后续的事情也已经处理完毕,接下来大概可以懒散一段日子了。
如果不是事情迫得太急,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把事情处理掉。李会彬这个人总的来说是有能力的,或许该算是非常有能力的那种,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父亲当初也不会把整个京枢贸易集团交给他管。家明以前说能力这种东西往往来自于某些单一的情绪,情绪和欲望单一的人,往往才能专注,就跟艾斯伯格综合症一样,李会彬的能力,或许来自于他骨子里的那种侵略性的贪婪也说不定。
贪婪不是什么坏事,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贪婪,也不至于在这几年里把整个京枢贸易扩大这么多倍,在这个前提下,就算有些瑕疵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平时受贿就算狮子大开口一点,就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裙带关系太过分一点,就算横行霸道一点,这些也都是无所谓的。东方家对于这样的人,就算日后放弃了,也从来没有赶尽杀绝过,称得上好聚好散。
我真是无法理解那种无止尽的贪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名气,有地位,有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亲戚朋友们也都过得好好的了,为什么还是这么不知足呢,甚至还想把整个京枢贸易的利润都卖去外国,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又何至于全家在尼泊尔边境寒了尸骨……
退一步说,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倒真是很有兴趣知道他下一步还会把他的贪婪扩展到哪里。还能卖点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之前还以为他全家受到外国组织的威胁,查清楚不是之后,这次的事情真是让我伤感,不仅仅是因为那近百亿的综合损失了。
算了,还是不想这些事情了。明天要跟他见面,嗯,明天或者后天……
二零一三年五月十七日,星期五。
东方婉。
……
……
洗澡出来,穿着睡裙的她坐在阳台的椅子上闭目养神,顺便等待着头发在夜风中被吹干——据说吹风机容易损伤头发。能保养的时候,她还是愿意尽量注意一点。
以前在读书的时候保持过写日记的习惯,不过随着年龄的增大,接触事情的增加,有些事情就不太适合留下过多的文字记录了,她最近的习惯也就是晚上没事的时候把一天的想法在脑子里过一遍。不一会儿。又将脑海中的思绪抛开,思考起明天的约会来。
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望着下方的花园,晃了晃一头长发,随后走进房里,在梳妆台前看了一下自己的样子之后转身走开,随后又走了回来。在镜子前仔仔细细地凝视了好一会儿。
皱纹?
还好不是。
她用手指轻轻抚了抚眼角,随后双手拢着头发放在左边脸颊看了看,又放到右边的脸颊,某一刻,终于笑着摇了摇头,都是让明天的约会给闹的。
小女生也似。
眼下当然不至于显老,即便是素颜,与一般的青春少女也没有太大的距离,但无论如何,毕竟也是三十二岁接近三十三岁的年纪。在一些人的眼中,女人三十豆腐渣,她自然不会被人认为是什么豆腐渣,不过,就算将她认为是菁英女性中的菁英女性。偶尔也难免有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在背后说闲话,像是什么嫁不出去啊、没人要啊、心理变态的大女人主义者啊,二十八九岁的时候对这些都是一笑置之的,最近她倒也是能隐约感受到一些这方面的压力了。
拥有过百亿的资产,男人结不结婚,那就是无所谓的事情,但如果是女人,一旦不结婚,往往会被传得妖怪也似,什么武则天啊,面首三千啊、私生活糜烂之类的,这些倒还无所谓,最主要是年前在北京跟父亲见面的时候,父亲也跟她提了一下这方面的事情。
对于自己跟家明的某些关系,父亲其实是清楚的,以往自己态度坚决,又还年轻,父亲也没怎么理会这些,这次才隐约提起了一些担忧。他的担忧也是其来有自的,家明有家有室的人,跟灵静沙沙感情也好,一般的父亲知道自己的女儿跟有妇之夫来往,怕不把人的腿打断了去,自己家里的情况特殊,只要不是滥交什么的,私生活方面就算有些出格,父亲倒也不怎么管了——当然家明的身份或许也是其中一项原因。但是这么些年下来,这关系一直保持着,眼看就没有个断的迹象了,父亲自然也得开口说几句。
父亲只是聊天的态度,不是意思还是明白的,三十多岁的女人了,该考虑考虑之后了,跟顾家明之间就算是有感情的,顾家明也是个负责任的人,但四十岁、五十岁的时候呢,六十岁七十岁又该怎么办,人的心态会变,难免某一天不知足了,回想以往,觉得自己蹉跎了大把的光阴,做了些不值得的事情。
父亲是过来人,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应该。事实上许多认识的朋友或是长辈,据说年轻时候过得糜烂不着调的,到了三十多岁,往往就收了心,男人成家立业,女人相夫教子,变得渐渐靠谱起来,她偶尔站在完全客观的地方看看自己,其实心中也是担心,有一天要是真跟家明分开了,自己可是什么都没有,不过若是具体地想想家明,也就释然了:或许还得这样没脸没皮地纠缠好些年呢……
回想起来,今年她三十二岁,自九七年的那个初秋在圣心学院第一次见到家明与他发生交集以来,还真是整整的半辈子时间了。
初时看他不爽,觉得他性格惫懒,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又没有集体精神。那时候他看自己估计也没什么好想法吧,多半认为自己是个又自大又多管闲事的无知女人,就这样成了冤家对头一般,自己看他可恼,他看自己可笑。谁知道渐渐的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没有什么出不出头的,老师让我当这个班的临时班长,我就不能让你们在这个班上随便叫谁谁谁出去!你跟韩刚成又是那根筋不对了,没事跑来欺负人!?”
“比赛精神?拜托,是你们逼着我过来比赛的,我有答应过什么吗?”
“顾家明!你又旷课!”
“这样吧。你既然已经下来了,我就当你过来陪篮球队练习,你不喜欢自习,那就过去练习打篮球,总可以了吧,篮球最能训练人的集体荣誉感……”
“我不会打篮球……”
“顾家明。你是故意的!”
“我当然是故意的……”
“素言是我的童养媳哦。”
“顾家明你是个混蛋!”
“当我男朋友。”
“寒假去巴黎吧……”
“你这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王图佳你干什么!”
“我知道你来巴黎是要干嘛了!昨天晚上我看到了素言姐。”
“暑假去桂林啦!”
“……谢谢你一直邀请我去玩。”
呵,时光如酒,如今想来,这么些年过去了,阅历渐长,也见过了各种各样不同的人,可还真没发现过有谁想家明一样古古怪怪的——当然。或许这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也说不定,不过一直到现在,那家伙都的确是特殊得不得了,也是因此,这么多年了,对他的感觉都是不断的加深着,没能看见变淡的那一天。
“所以呢,最近该处理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接下来,你可别怪我缠着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正坐在酒店顶楼总统套房的巨大落地窗前,窗外是从今早就开始降下的绵绵细雨,落地窗的巨大玻璃映出了房间里豪华的摆设,也映出了东方婉那张已经变得知性而成熟的侧脸,刘海在脸颊的一侧垂下来。嘴角有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如此独立自信的女性可完全不像是在说要缠着谁的样子。
当然,这张说着话的美丽侧脸也只是落地窗中映出的一小部分景象,如果将视线稍稍下移,就能看见这位年仅三十二岁,操纵着好几家集团公司的女强人露出了她白皙的颈项与肩胛肌肤,犹如骄傲的天鹅一般,而这一幕的风景并非因为她此时穿着什么低胸礼服,而是因为她的身上……什么都没有穿。
仅仅以一条白床单裹住胸部往下的迷人胴体,美丽的大腿与小腿曲线也自床单下呈现出来,东方婉此时正一边裹着床单,一边小心翼翼地拿起咖啡杯喝一口。而作为这等迷人场景的唯一观众,不远处大床上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却正拿着一本杂志在看,偶然才朝这边瞟一眼,“哦”地点点头。
早就明白这男人的脾性,东方婉也懒得生气了,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最近一段时间自己的安排,至少她明白,虽然看起来对什么事情都是心不在焉的,但若是真正需要他在意的东西,他就从来没有疏忽过,这样也就够了。更何况他如今看的那本商业杂志,就是以东方婉不久以前拍的一辑照片作为封面的,里面还有她的一大篇专访,照片上她穿一身女士西装,美丽、沉稳又不乏自信,访谈里说的也尽是好话,还是拿得出去的。
她以往不太喜欢做这样的访谈,自从自己离开东方家打拼的那段时间就不喜欢,如今已经开始接受东方家本体的事业,就更加没有用这样的访谈来攒人气的必要,之所以答应这次,是因为杂志的主编是以前圣心学院的一位同学的缘故。不过,访谈嘛,对于东方婉这种地位的人,免不了吹捧一番了,作为熟人,对这种事情自然也就比较敏感,家明对此感兴趣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看着看着,偶尔就笑出来,东方婉杏目一剐,嗔道:“你干嘛笑得那么诡异啊!”
“没有。”家明这下更是直接笑了出来。拿着杂志与东方婉对比一下,“我只是觉得,呼呼……这张照片上你的胸部……比你现在的显得大,呵呵呵呵……”
东方婉眼角抽搐几下,磨了磨牙。随后脸一扭:“我不生气!”
“没错,要冷静……”
“才不生气呢。”
“我只是觉得这个图片是不是做了什么处理……喂,你干嘛站起来……”
“老气我,跟你拼了!”
“喂——”
一阵打打闹闹之后,两人坐在床上,东方婉靠在男人的胸口举着那本杂志准备与自己的身体做对照。她的被单早已滑到小腹以下,这时候却也是毫不介意——反正已经被看过摸过很多次了,她这时只是想证明原装货比照片有料得多,不过家明双手环在她的胸前将她抱住,同时也将她的胸部给遮住了。
“你白痴啊,跟自己的照片比……照片显得大是因为穿了衣服好不好……”
东方婉平时不是什么巨乳。当然也称不上贫乳,中等大小,她对自己很满意,自然谈不上为此自卑什么的,这时候不过借题发挥,打闹一阵又笑起来:“还医生呢,你果然业余的。人体结构什么的不是应该看看就明白的吗,脱光光之后明显看起来比照片大……”
家明耸耸肩:“我是红十字会的,专治性饥渴……”
“我哪有饥渴……我只是正常需要好不好……”
“我有说你么……”
“那我还要……”
两人逐渐往被子里滑进去,不一会儿,东方婉呼呼的笑出声来。
“怎么了啊?”
“对了,我想起来了,拍照的那天,好像真的戴了比较厚的胸罩,买的时候看盒子上好像写着什么‘让女人更自信’什么的,呼呼呼呼……”
想到这里。她在被子里笑个不停……
整个上午的时间其实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过去,对于东方婉跟家明来说,偶尔的单独见面并没有什么大的新意——至少开头没有,大抵都是直接去酒店,开房、上床。称得上简单直接。一如东方婉说的,这是正常需要,她偶尔出差一两个月,到处跑东跑西的,而就算人在江海,真能跟家明独处的时间也不多,她也正是年轻美丽的时候,没有其他男人的情况下,能够保持这样的来往模式,已经殊为不易。
这样的模式,或许在当初那次简单直接的告白时就已经被决定下来了也说不定,零四年的那个冬天的晚上,喝醉了酒的东方婉终于鼓起勇气说“喂,顾家明,我喜欢你……我们上床吧……”也是简简单单。整个接受的过程有些复杂,但客观而言,似乎就是因为东方婉说要上床,于是家明也就答应了,自此之后,这样的关系一直保持下来,直到八年多以后的今天。
最初的时候,东方婉说的是“我不要你负责任”,这自然是违心的话,她当时的心情也难说得很,无以复加的委曲求全,保持下来的似乎也只是肉体上的关系,家明是个古古怪怪的人,他把自己当成是朋友,仅仅是因为友谊,自己要求上床,他无奈之下也就答应了。你有需要,我便也无所谓,这样的想法对于东方婉来说未必是什么积极地东西,甚至也一度令她感到过迷惘,不过,随着接触的加深,她才渐渐感觉到一些东西,或许对方点头的理由,未必真有那么单纯。前两年的时候她就这个问题问过家明,她问得认真,家明的回答倒也没有开玩笑。
“这样说也许有些无耻,如果只是因为大家是朋友,高中之前,是有可能的,高中之后,我不可能因为朋友的关系答应这个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有些沧桑的感觉,其实想想也明白了,自从他那次脑瘤的事情失踪四年,到与灵静等人的重逢之后的他,恐怕是很难再接受谁对他的感情了,除非那种感情是在之前就有的。在他上学的那段时间里,虽然时常惫懒,时常性格恶劣得让人几乎想要打他一顿,但若真是对他产生了好奇,一部分人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他吸引到,就像是自己,像是雅涵老师。像是薰,总是能够看见他身上的某些东西,像是藏在棉团里的锋芒一般。
然而这些年来,纵然自己还是能感觉到他的特殊,却再也没见什么新认识的人跟他有纠葛和暧昧。他身上的那些尖锐的东西,也终于完全的收敛起来,或者蜕变成了另外的什么,之前感受到了的,仍旧能感受到,之前感受不到的。就再也感受不到了。或许应该说,他真正接受某些人成为朋友的那扇门,已经完全关闭上了。
因此到得现在,她也就能够更加习惯于这样简单的相处模式,并且从中感到幸福,纵然在外人看来有些古怪。类似父亲和长辈们也会对于自己产生担心,但是日子,就只能这样过下去了。
“喂,家明,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没有遇上你,会怎么样啊?”
不久之后。两人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聊天,家明拿着遥控器换台看广告。
“读书、恋爱,变成女强人,嫁给雷庆。”
“为什么会嫁给雷庆?”
“好吧,你眼高于顶,孤独终老……”
“嘁,我的命也太不好了,除了给你这样的当情妇,就是孤独终老……”东方婉托着腮帮,一脸郁闷。
“因为你眼界太高啊……不过还可以嫁给雷庆。”
“我才不考虑这个。”东方婉想了一会儿。片刻后又笑了起来,“其实我想起以前的事情,觉得很有趣,那个时候我会不会太多管闲事了一点?”
家明偏过头,像是见鬼一样的望着她:“不会吧。你不会开始反省了吧,你到底是谁!你一定不是东方婉!快点交代,谁扮的!”
“我才不反省呢!我又没做错,到现在我都是以同样的要求管理公司里的那帮人的!而且要不是我多管闲事,我们现在就没办法在一起了!”她秀眉一挑,“不过我有件事情没告诉你。”
“你有外遇了。”
“那又怎么样!只许你有不许我有啊!”东方婉瞪着眼睛嚷起来,片刻后一头狠狠撞在家明肩膀上,“我才没有呢!不过过年的时候老爸找我聊天而已,说我也许该结婚了,所以我最近在想这些事。”
家明点了点头:“老人家的担心……肯定的。”
“是啊,他怕我当人情妇到四十多岁,到时候我们分开了,我什么也捞不着……说捞不着也有些奇怪,可就是这么回事,我知道你的性格,可你跟灵静沙沙之间都分开过,谁知道会不会因为什么事情就把我给蹬了。我现在倒也没什么,就算你说我们之间只是身体的关系我也能接受,可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到我四十五十了,谁知道我会不会变成又小气又刻薄的死老太婆,到时候我跑到你家去闹事,你还不当场杀了我啊。”
“根据我做人和看人多年的经验,我不会的。”家明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应该也不会的。”
东方婉靠在他的身上,也笑起来:“我也知道,这就是一个说法,可有的时候,我真怕我老了之后会怎么样。你不是医生吗?这样的心病怎么医?”
“呃,这个嘛,只能慢慢来……”
“我有办法……”东方婉小声地说道。
“什么?”
“我想生个孩子了。”俨如在说什么重大的秘密一般,她压低了声音,却又一字一顿地说着这件事,家明愣了愣,旋即望着她,微笑起来。
“不容易的。”
“没什么了,家里的阻力不会很大,哥哥不会说什么,爸爸也会很高兴我有个孩子,就算是单亲家庭也没什么,我会给他最好的环境和教育。跟雅涵老师的淘淘是一样的。我已经在做有个孩子的心理准备了,就是还怕痛。”她笑了起来,拉着家明的手贴在小腹上,轻轻地移动着,“如果用剖腹产,是横着切还是竖着切来着?”
“竖着切。”家明手指划了几下,也不知碰到了哪里,小婉陡然笑了起来,按着他的手蜷缩起了身子,片刻后才再度坐起来,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的。
“只要家里人没什么,其余那些人的闲话我不怕,等到做好准备,就要麻烦您操劳啦,夫君大人。”
她灿烂地笑着,贝齿洁白,妩媚非常,家明望了她好一会儿,也只好耸耸肩,小婉靠到他的肩膀上。
“对这些事情你总是不表态,可我知道该做的事情你总是尽力做了的,不用担心有一天会阴差阳错地伤害我什么的,你一定不会的……就算没有爱情,真的只是肉体关系,能够让我八九年只跟你一个人有关系,这辈子到现在也只跟你有关系,我也值得为你生个孩子,不后悔的……更何况我爱你呢,家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