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金铃回到了家中,因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显得空荡荡的,她在黑乎乎的屋里坐了一阵子,想到向碎玉布置下的任务,不由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不过从两人之前整理的线索来看,不论有多少势力参与角逐其中,他们的目的都只怕只有一个,那便是不知在何处的宝藏。
小师妹虽然城府很深,但到底是个小孩子,倘若不高兴,是要体现在脸上的。当日她捆了我叫我等她回来,她再回来的时候,尚有心情捉弄我,可见行动很成功。
若如师父所说,这一场劫狱,是为了掩饰一个更大的行动,那么小师妹定然已经得手了。
我只要盯着她,就可以……
就可以什么呢?就可以完成师父交给的任务?看看这帮人都在算计什么?还是就可以名正言顺看着她,再不像以前那样惧怕被师父发现其中的秘辛?
忽然,院子外面的门被人推开了。金铃几乎是不假思索握住了剑柄,猫腰走到窗户底下,看了一眼窗外。
是南平王妃。
她推门走了出去,南平王妃倒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她,道:“金铃,我还以为你回乌山了……”
金铃道:“我目下还不走,还要多叨扰几日。”
王妃眼中神采奕奕,与刚才的愁眉不展大相径庭:“目下还不走吗?你同辋川居士一起回去吗?多呆几天?是不是可以带你出去玩了?”
金铃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道:“娘……”
王妃笑道:“快告诉我,我好安排。”
金铃叹了口气,道:“不和师父回去,随时会走,但还不知是何时。”
王妃撅嘴道:“不如别走了,乌山那么危险,你一个女儿家,混在里面,总是不好……”
金铃哭笑不得,道:“娘,江湖子弟江湖老,我终究是乌山少主,不是郡主……”
王妃抗辩道:“金陵郡主比不得乌山少主吗?”
金铃叹了口气。
王妃低头道:“娘只是说说,讨个嘴上痛快,金铃莫要放在心上,还是随我去吃糖吧。”
她说罢便伸手来拉金铃,金铃哭笑不得,抗议道:“我不爱吃糖,爱吃糖的是我小师妹……”
王妃道:“我又见不到她,你若不把她拉来陪我吃糖,你就亲自来陪我。”
金铃不敢挣扎,只得被她攥在手中,往水榭拖过去。
陆亢龙每天都要亲自到向碎玉这看看,今日一早,他提着两根铁拐杖上门,就见到向碎玉早已守在院中。
“大师兄,起这么早啊。”
这话纯属废话,两人在谷中习武之时,每日三更天起床早课,然后在谷口风大之处穿刺树叶练剑,一年四季,从不停止。即便是反目成仇,被一起赶出神仙谷,一人搬到寸草不生的西域荒漠之中,一人搬到温暖的荆楚地区,起床的时间却是没再改过。
向碎玉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问道:“陆亢龙,今日要问你讨个人。”
陆亢龙微微一笑,道:“大师兄请讲。”
“许笑寒。”
陆亢龙一愣,重复道:“许笑寒?”
向碎玉道:“嗯,听金铃说,被你们的人抓了。”
陆亢龙莞尔一笑,道:“我手下人做事总有原因的,虽非我直接授意,但总有原因,岂可说放就放?”
向碎玉奇道:“你是一教之主,若是你说话都不顶事,还是别做教主了,归顺我武林正道,师兄我还可袒护你一下。”
陆亢龙笑道:“这么多年来师兄头回口头上承诺袒护我,我简直诚惶诚恐。”
向碎玉哼了一声,道:“少口花花,你消息灵通,该当知晓许笑寒乃我生死之交,又是白道武林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矛头指向你,只怕你后患无穷,不能专心致志做坏事了。”
他意有所指,一则提醒陆亢龙他已知晓明教有所动作,二则若是不放人,他就算救不出来人,也可拖他的后腿。
只是这么一来,近乎耍赖,哪还有点乌山统领的派头?
陆亢龙往后退了一点,笑道:“我今日来,本是给大师兄送拐杖来的,只是大师兄急不可耐要找我麻烦,我还是暂缓还给你好了,我先走啦,中午吃饭再来找你一起,今天黛子也过来。”
向碎玉又闭起眼睛来,好像只是为了跟陆亢龙吵吵嘴。
他心中着实后悔,早知先和他虚与委蛇,把拐杖拿到手,等若装了翅膀,可不是哪里都能去了?而今又回到了原点,成天只能坐在轮椅上。
但陆亢龙那张脸着实可恨,见了他便忍不住说两句解气的话。
陆亢龙从向碎玉处出来,想了一想便上了房顶,回到分坛地底,抓住了穿着一身白色缓袍的银锁,道:“你这小混蛋,你什么时候抓了许笑寒?”
银锁亦是一愣,道:“许笑寒?糟了我都忘了他了,还关在康叔叔家的后院,吃着软筋散拌饭。”
陆亢龙斥道:“胡闹!似你这般对侠客名宿,可不叫天下英雄齿冷?日后如何笼络人心?你就会气人,我见了你大师姐,好像被你气得够呛,随时可以拔剑找你拼命,你可真有本事,被你师公知道了,还不打你屁股?”
银锁吐了吐舌头,撒娇道:“忘了嘛,这几天这么多事,又是大师伯,又是大师姐,谁还记得不相干的人?你随我去看看吧。”
两人从地底下爬出来,正上方乃是宇文古禄多房间旁边的一口枯井,两人走到后院,柴房前果然守着一个鎏金旗弟子,银锁将她招呼过来,问道:“小赵,上次说查许笑寒的底细,查的怎么样了?”
那唤作小赵的小姑娘道:“影月右使,两天前我已将报告放在你桌上了,你……”
银锁看向别处,道:“嗯,那一堆太多了,我还没开始看……你先说吧,怎么样?”、
小赵道:“许笑寒看来也是蒙在谷里的,此事表面上乃由岁寒三友所起,这三人号称在江南行侠仗义,遇见乌山行主被囚这档子事,说什么都要管,因此这三人去撺掇许笑寒张罗,许笑寒联络了许多江湖中人,成了一帮乌合之众,陈七寸等人当属此列。”
她补充道:“岁寒三友那天叫‘秃僧’杀了两个,最后一个死在影月右使手上。”
银锁点头道:“对,如此一来,你们也只知道岁寒三友撺掇许笑寒,他到底收没收钱,是不是有意要对付乌山行主,却是再没人知道了……”
陆亢龙嘿嘿一笑,道:“当然有了,许笑寒自己不就知道?小赵,你们可给许笑寒透露了什么?”
小赵道:“一句话也不曾说过,在他面前我等也从不交谈。”
陆亢龙不说话,把手中双拐放在银锁怀里,就往柴房走去。
银锁恍然大悟,道:“师父又要捉弄人了,我不看,太残酷了。”
陆亢龙瞥了她一眼,眼神向天,老神在在地往许笑寒的柴房走过去。
他打开柴房的门,手里不知何时已夹了两把钥匙,各插一孔,把许笑寒手上挂着的镣铐打开了,拱手作揖,深鞠一躬,道:“在下不知是许笑寒许公,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还望许公海涵,海涵。”
许笑寒被人灌了这么多天的软筋散,真真手脚都软了,好好一个精壮汉子,眼睛底下一片乌黑,形容枯槁。他挣扎了一下,没能站起来,干脆坐在草席上,道:“不知阁下是何人,许某手脚不便,还望海涵,坐。”
陆亢龙在他对面坐下,将靠在墙边的小几拿过来,放在两人之间,道:“我乃长安吴慈仁,是个生意人,许公大约没听过我的名字。”
许笑寒本想客套一下,说个久仰,听他这么谦虚,便也省了这一套,道:“吴员外,是你派人将我抓了?”
陆亢龙点点头道:“是,实在是抱歉,还望海涵。”
许笑寒见他嘴上说着海涵,人却赖着不走,道:“吴员外,有话请讲。”
陆亢龙道:“这个,许公在我这里盘桓了好几天,外边的事情你不大知道。乌山行主向碎玉,已经离开了廷尉狱,我们遍寻不着他,他的弟子,金铃郡主,也杳无音信。好像化在水里了一样。”
许笑寒眯着眼睛瞧着他,道:“你既然管她叫金铃郡主,该当知道她是南平王的义女……”
陆亢龙哈哈一笑,道:“咱们是友非敌,许公何必对我这么凶呢?我们也找了南平王府,也没她半点消息。府中下人说她来去无影,谁也不知她去了什么地方。”
许笑寒闭嘴冷笑。
陆亢龙从怀中掏出三颗夜明珠来,道:“这不是啥稀罕的东西,塞外便有一处地方遍地都是,只不过在中原就很值钱,一颗虽然没有千金,百两金总是有的……”
他又慢慢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照着镣铐便是一砍,镣铐上的铁环扣应声而断。他将匕首插入鞘中,慢慢道:“这把匕首销金断玉……我是个生意人,这东西是我防身之用,买的时候当然是便宜买的,不过五百两金子。两样加在一处,凑个大衍之数送给许公,只要你肯替我寻到向碎玉,这些便是定金。抓到他的活人,我还有重谢。”
许笑寒道:“哦?吴员外凭什么觉得我许笑寒能找到向碎玉?”
陆亢龙笑道:“我既然能抓你,自然也将你们的计划知道的七七八八了,岁寒三友能收买你,我为什么不行呢?他们给你多少?我按三倍给你,我手上还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你若看上,拿去便是。只要你……”
许笑寒道:“只要我替你抓到向碎玉?”
陆亢龙道:“许公果真是明白人,不错,只要你能替我抓到向碎玉,我必有重谢。”
许笑寒冷笑道:“你休想!杀了许某可以,要许某帮你这个忙,做不到。”
陆亢龙摸摸鼻子,笑道:“许公可是嫌钱不够多么?价钱可以商量,总不成岁寒三友给了你万两黄金?”
许笑寒道:“义气这个东西,万两也不换,请。”
他伸出双手,叫陆亢龙将他再铐回去,“助你寻人之事,再也休提。”
陆亢龙只得将他铐了回去,还想再说两句,哪知许笑寒看也不看他了,独自一人坐在草席上,默默喝着水。
陆亢龙退了出来,两步跑出后院,回到银锁旁边。银锁问道:“师父打探得如何?”
陆亢龙道:“看样子是情比金坚……可以放了。”
小赵单手触肩,道:“是!”
陆亢龙想了一想,道:“弄晕了丢出城外去,可莫放在眼前招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