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狠狠松了一口气,嘀咕道:“若早早和我私奔,哪有这么多烦恼?”
一想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又狠狠叹了口气,妄图将方才说过的话忘掉。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出房门。云少了一些,熹微的晨光像是被风吹来的,在猎猎风中忽明忽暗。
在水井边上却碰到了金铃,金铃自然也感觉到了她,扭头与她打招呼。
水井是两人定情之处,此时都生出了些感慨。
银锁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问道:“大师姐怎么起这么早?”
金铃道:“有点冷,出来走两步。”
银锁笑道:“随便走当心踩到马粪。走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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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开始,正在等你。”
银锁奇道:“若是等不到我怎么办?”
金铃瞥了她一眼,道:“自然是去睡你的被子,走吧。”
银锁笑笑,随便指了个方向,顺着墙根走了一段。天色还十分昏暗,浓重的湿气和青草香从山顶吹过,金铃抬起头来,道:“我闻到了松林的气味。”
银锁往山腰上一片混沌处指了一指,道:“山腰上是有松林的,大师姐能闻到,说不定已经突破第三重,可开鼻神通了。”
金铃眨眨眼睛,道:“可我一直都在练耳朵,并未去练内功。”
银锁跳起来,从墙顶上偷了一块石头,放在手上把玩,道:“或许冰心凝神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助力,毕竟这两门内功出自同源,说不准在什么地方是通用的……大师姐耳朵练的如何了?”
金铃道:“不瞒你说,现下我已经可以闭着眼睛骑马了。”
银锁奇道:“闭着眼睛如何骑马?认得清方向吗?”
“哦,一个人还不大行,但要跟着别人,绝无问题。地形可以听出来,亦不怕马会失足。”
银锁感觉十分奇妙,不由得绕到金铃面前,上下左右打量了她一样,道:“我真的没说错,大师姐比我还要适合练焚心诀。你看,色声香味触法,眼耳鼻口舌身意,每一种神通开了之后,并非就此停步,若勤加练习,必定能更上一层楼。大师姐听说过焦螟的故事没?”
金铃点头道:“听过。焦螟是一种非常非常小的虫子,成群结队地站在蚊子的眼睫毛上。有个叫离娄的人,能于百步之外,见秋毫之末,可就算是他,也瞧不见焦螟。黄帝与容成子在崆峒之巅修炼,斋戒三月,清心寡欲,心如死灰,修炼到周围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却听见焦螟扇翅膀的声音如洪钟一般,振聋发聩,看见焦螟的体型,如嵩山大岳一般庞大。”
银锁笑道:“不错,黄帝与容成子,有耳神通、目神通,又斋戒三月,清心寡欲,才能看见焦螟。我可是一点门道也没有,但说不定大师姐可以。”
金铃笑着摇摇头,道:“你定然也可以,只是你总是和小猫儿一般到处乱跑,做事不专心,自然没有长进。”
银锁道:“嗯,大师姐说得对,我总是忙于教中事物,荒废了学业,吃不准下次便要输给大师姐了。” шωш ▪ttκǎ n ▪C〇
金铃点头道:“不错,你看,离下一次比武已不到一年。我学了你的武功,你也得学我的,才算公平。”
银锁笑道:“大师姐肯教我?大师伯不会说你吗?”
金铃摇头道:“若非如此,胜之不武。”
银锁道:“大师姐真是少侠中的表率。”
“莫笑我了。少侠中的表率,该当不食周粟,饿死在首阳山上。我可是为了钱,要和师父的仇人合作。与古代圣人比起来,简直是腌臜污秽,不忠不孝。”
银锁见她如此,忧心忡忡,道:“大师姐……若你怕大师伯知道,我想个办法,偷偷把钱给你,不必给师父知道。”
金铃见她可爱,不由得逗她。“辉日说这一趟少说有二三十万黄金,三成就是九万两黄金,得用九匹马来拉,九匹马送黄金给我,还想神不知鬼不觉,你要怎么办?”
银锁眨眨眼睛,道:“这当然容易,我去你乌山下战书,与大师伯打赌,然后把钱输给他,他赢得痛快,我给的痛快,却不知我们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怎么样?”
金铃莞尔一笑,道:“你的鬼主意,总是这么多。”
“妙不妙,妙不妙?”
“妙,妙极了。”金铃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却看见她手上的石头上面的花纹古怪,问道:“这是什么花纹?”
银锁看看手上的石头,“有什么花纹?这是当地常见的石头,上面有虫子,不知是怎么钻进去的。”
她见金铃想看,就拨开匕首尾端的夜明珠,替金铃照亮,金铃对光仔细查看,见石头上真的有几只虫子盘曲,虫子却不是虫尸,用手摸上去,虽然有些凹凸不平,但实实在在是石头。
“真的是钻进去的吗?难道这虫子和蚯蚓差不多,靠吃石头为生?”
银锁道:“大家都这么说,我猜未必。大师姐可见过琥珀?”
金铃点点头,心中却道:你自己的眼睛便像是剔透的琥珀一般,我日日得见。
银锁自是不知她心中想什么,续道:“我想虫子是被土包裹起来,年复一年,年复一年,千百年过去了,好比沙石遇到水,凝结成土块,土块被反复压实,就变成了石头,虫子裹在土里面跑不掉,便也留下来了。”
“为什么这么说?”
银锁眨眨眼睛,道:“极西之地有一座高山,山上有巨石,巨石之中却有大鱼骨头,必不是山中小溪能长出来的,师父说那处原本是海,几千年几万年过去了,沧海变作高山,鱼骨头便从海底被顶到了高山之上。”
金铃盯着石头怔忡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人生何其短暂,连到处看一看的时间都不够,为何还要浪费在相互杀戮之上……”
银锁嘻嘻笑道:“短命有短命的活法,大师姐何必纠结?”
金铃却兀自重复:“土变成石头,松香变成琥珀……”
“大师姐?”
“哦,没事,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里面渐渐闹起来了。”
银锁低头笑道:“好吧,反正你现在不回去,我们还要朝夕相处四五天。等会儿我们就要开始穿越戈壁了,那时候你想走,可来不及了。在沙漠里,没有向导是走不出来的。”
“嗯。”
银锁道:“不过之后还是会有后悔的机会,我们到凉州之后,顺着官道,还是能走回长安,到了长安……”
“就拿着圣火令到城北郊区去找吴慈仁的庄园,他们会满足持有者的所有要求。我看着像是转头就忘的人吗?”
银锁越听越是心惊胆战,生怕金铃问“我若叫他们将影月右使嫁与我做郡马,不知能行不能行”。
好在金铃没问。
她们刚走回门口,便有白衣弟子前来,道:“影月右使,一炷香后出发。”
银锁点点头,路过他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回自己房间收拾好东西,出门跳上马车出发。
虽然昨天在金铃面前逞强说内伤已好全了,但白天能偷懒,她半点都不浪费。名正言顺躺在辎重车上蒙头大睡。
金铃不会骑骆驼,赫连便让她和银锁同坐一辆马车。
周围许多弟子已换乘骆驼,随行人员也从二十个增加到了三十个,除了拉车的马以外,马都成了骆驼。货物分成许多个箱子放在骆驼身上。这些驼背的大家伙似乎十分温顺,然而跑起来并不比马慢。
黄沙似是正在燃烧,显出赤色来。这里的沙丘比黄河以东要高大许多。天上的云像是被扯烂的布条,胡乱堆在天上,天边似是有一道看不见的栅栏,把云都拦住了,破烂的丝絮在天边越堆越多,几乎已看不到云下的山头。
“那边是什么山?”
银锁从白布下面探出个头来,道:“那是黑山,与祁连相对而望,今天竟然能见到山头,真是奇了。”
“很远吗?”
银锁笑道:“那便是咱们的目的地。黑山山脚西边便是凉州了。”
“既然要走四天,你又偷懒不肯教我骑骆驼,那我来教你冰心凝神,也算扯了个直。说不定你练过之后,就……就不会受我影响了。”
银锁低头笑笑,应道:“好啊,先谢过大师姐了。”
她心中却有一点抗拒,暗想若是从此便不记得两人曾经的种种情爱,就像是在心里生生挖去一块一样,说什么都有一种自己的财宝被人偷走了的感觉。
但金铃好意,却又无法拒绝。
她抬起头来,见金铃望着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既不是担心,也不是聆听,左看右看,也不过是“不在乎”。
是了,大师姐已不在乎了,我还记着干什么?喜怒哀惧爱恶欲,若是我等普通人这么容易忘记,佛家怎会教人挥慧剑斩情丝?若不是有大智慧大毅力,又怎能丢掉这些恼人的情绪?我这等不舍,乃是人之常情,忘掉它们,难道不是求之不得吗?
金铃已念了起来,“一念生百念,百念生心魔,欲灭心魔,诸念先熄。心魔俱灭,气出丹田,光照灵台,念及百汇……”
“等等等等,期门离百汇有点远……”
金铃停下来等她调匀内息,又接着念心法口诀,好在两种心法气出丹田之后,一个向上,一个向下,再没能让她行岔路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期门在脐下三分,百汇在头顶(因此开了个脑洞,现在不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