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银锁抿着嘴笑起来,嘴角不远处笑出一个笑窝,明艳的脸庞显得异样灿烂,浅琉璃色的眼眸半眯着,其中星光流转,照耀得金铃也跟着心情好起来。
“我明天来叫你起床,吃过东西就出发。”
金铃浅笑道:“一路上你都说要叫我起床,却有哪一次不是我去叫你的?”
银锁白了她一眼,就说要走,金铃亦不拦着,跟着她出了房门,倚在扶手上,目送她走到走廊尽头,拐进自己房间之前的岔口。
银锁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见金铃仍然看着她,心中一痛,吸了吸鼻子,笑道:“大师姐,瞧着我干什么?”
金铃摇摇头,低声道:“有点冷。”
倘使放在以前,银锁必定留下,可今天下午睡午觉之时,心魔便已化为梦魇,令人无法再行放纵。
银锁咬咬下唇,推着金铃进屋,道:“晚上外面很冷的,你穿这么点当然不行……”
她踢了一块炭进火盆里,暗红色的火苗一下蹿高,烧成了亮黄。她怔怔看了那火焰一会,起身道:“天色不早了。”
银锁出门,阻止还想起身的金铃再送,狼狈逃回。
以前她竟然没觉得平日与金铃走得这么近,许多小动作现在想来,已是逾矩,倘使……倘使……
她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久未得见的莲儿,想起她说过在少主面前需得谨言慎行时严肃的表情。
她说得半点不错,只是那时就已晚了吧。
金铃像是在黑夜中燃烧的火焰,除了飞蛾扑火,别无选择。
翌日醒来,银锁松了口气,心魔并无再入梦中,想来是刻意与金铃拉开距离这件事收到了成效。
她睁大眼睛,躺在床上松了口气,俄而想起要叫金铃起床,爬了起来。
她迅速穿戴整齐,推开门。外面的太阳刚刚生起来,冷色的光辉斜斜擦着屋顶打下来,把对面的墙壁照亮。
金铃站在光暗交接的地方,对她笑了一笑。
“大师姐,你又起这么早……”
她慢慢走过去,问道:“你起来了,为何不叫我?等急了?睡够了?”
金铃摇摇头,“我怕我去叫你,你又跳脚,怪我起的比你早。”
银锁笑道:“大师姐未免将我想得太小气。”
大早上就能看见她,谁还想着生气呢?
“我已闻到香味,快些洗洗,下楼吃饭。”
银锁皱着鼻子笑起来,“我知道了,大师姐第一重心法开的一定是鼻子,简直比狗还灵。”
金铃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这练到第五重的人,定然也是狗鼻子,走是不走?”
“大师姐再等我半盏茶,我马上就来。”
金铃点点头,与她一起走下楼,银锁闪身去了水井处,过了一会,水淋淋地回来了。
金铃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手绢,“擦擦。”
银锁接过手绢擦干脸,道:“我已欠了你好多手绢了……”
金铃捏住她的下巴,左手一甩,甩出一个小瓶子,剜出点香脂来抹在她脸上。
从被人捏住下巴的那一刻开始,银锁就不敢动弹,呼吸变得沉重起来,非要大口呼吸才能缓解,可是这么近的距离,呼吸稍有变化,便会被金铃察觉……她着意控制呼吸的节奏和速度,却不知绯红的眼角早已出卖了她。
金铃甚是仔细,似乎也不着急去吃饭,端着她的脸,毫无放手的打算,甚至隐隐有靠近的趋势。
那张端丽的脸庞就在她面前半尺开外的地方,无甚表情,却无端让人觉得温柔。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打量着她,似是有一双手在她脸上慢慢拂过。
银锁强忍着闭眼的冲动,问道:“大师姐,你不是饿了吗?”
金铃愣了一下,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点头道:“嗯,好了。”
自出关以来,桌上饭食就不大一样了,奶酪奶茶像是不要钱一般,桌上多烤肉,乃以炭火烤熟一层削下之后,再烤下一层,吃上去一股烟火气,倒是别有滋味。
而塞外牛羊成群,米面稀少,最常见的吃食是牛羊油烙出来的馕,撒上胡麻,香气扑鼻。他们在路上吃的干粮半是此物,金铃本已吃够,不料刚出锅的馕看起来十分诱人,她吃了边缘软嫩的部分,见银锁看着她,忆起她喜欢吃中间,鬼使神差地把手里焦脆的部分递出去,问道:“我帮你剥?”
银锁连忙低头喝酸奶,道:“不了不了,中间好吃,大师姐吃。”
两人吃完饭便骑了两匹骆驼出城,趁天还不热,银锁便带着金铃走到说好的河边。
金铃顺着河水朝上游望去,见那水弯弯曲曲,源头似是在天边高高的昆仑山上,从高耸入云的雪山间溢出,奔腾着穿过被云层染得斑驳的森林和草地。
最后它撞在一块巨大如山的粗砺岩石上,玉带一样的水流碎成玉珠,在大石后面碎满浅滩。
河水清冽,有时倒影着岸边的灌木,有时波光粼粼,只能看出反射的一片亮蓝色。
湛蓝的广阔天空之下,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远处的雪山若隐若现,浩瀚沙海无边无际,几棵虬结的怪树在河边耸立,脚下潺潺流水轻巧地淌过,不时溅起一朵水花。
一位白衣少女正骑着骆驼左顾右盼。
她火红的腰带十分打眼,栗色微卷的长发随着疾风不住飘荡,却被沉重的黄金璎珞压住。
两人骑着骆驼从滩涂中淌过,太阳烤得后背暖暖的,金铃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馥郁的草木香味充塞心肺。银锁扭过头,笑道:“大师姐,怎么样?”
“好看。”金铃睁开眼睛,微微一笑,重复道,“好看。”
银锁得意洋洋,跳下骆驼来牵金铃的缰绳,拉着她往胡杨树下走去,寻了个干净地方坐下来。
“我师父最喜欢这里了,他喜欢有水的地方,坐在河边能看到山最佳。他是凉州人,凉州能看见祁连雪山。昆仑山的雪顶漂亮,他常常带我来这里。”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银锁失笑道:“我忘了告诉你了,”光明顶就在于阗附近。
金铃愣了一下,问道:“当真?那我们今天去吗?”
银锁摇头道:“再怎么近,也有两天的路。”
“嗯……你同二师叔,当真情若父女。”
“说不上……我没给别人当过女儿。有时候我真想去王府住两天……你瞧,你我从小是孤儿,原本旗鼓相当,但长到二十岁上下,你忽然有了爹娘……”
金铃握着她的手,忽道:“你若喜欢,爹娘借你。反正你和我……情同姐妹……叫一声爹娘也不过分。”
她说这话时并未看着银锁,自己也知道这是妄言,只是要安慰银锁,她也不知如何做才好。
银锁却羞红了脸,在她的梦中,可是早已和金铃成亲,早已管南平王和王妃叫过爹娘的。
金铃颇为讶异,问道:“你脸红什么?”
见她不答,金铃恍然大悟:“……哦……你若不喜欢和我情同姐妹……我不说就是。”
银锁摇摇头,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更无法解释自己可疑的脸红,只得干脆不说话了。
金铃见她沉默,以为她当真不想和自己有什么超越师姐妹的关系,也沉默下来。
银锁向后躺倒,枕在手上,见金铃直挺挺地立着,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也躺下来。
金铃防着碰到银锁,小心翼翼躺下来,看着天上的云,轻声道:“在统万城的时候,我们也是这么一起看天。”
“嗯。”
“许久没有这样什么都不操心了。”
银锁笑道:“大师姐一路上都被我供着,难道还有什么要操心了?”
金铃亦笑道:“我可没说我自己,我是说你。好不容易能休息,还愁眉不展的可是你。”
“我没有。”
金铃也不和她争论,侧过来伸出手,在她眉心上按了一按。
眉心皱起的力道再强,也强不过金铃含着内力的一指,眉间淡淡的皱起立刻被她按平了。
银锁料不到她居然来这一招,拨开她的手,啐道:“大师姐委实赖皮……”
金铃被她拨开,蜷缩在她身旁,轻轻攥着她的衣角。
银锁闭着眼睛,感受着从水上吹来的凉爽威风,眼前一片血亮,还有身旁的金铃。
这实在是个美好的上午,好到她觉得这么好的时候,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要回中原,回到教中大事里去,回到错综复杂的关系里。
要回到影月右使的身份里,要专注练功,另寻他法,突破第五重心法。不能再和大师姐掺杂不清了。
她叹了口气,打算将这些无趣的事情全都先甩在脑后,好好享受明日清风。
两人就这样呆了一阵子,谁也不想惊动另一个人,让这等情境提前结束。
草叶哗哗碎响个不听,流水的声音一直在背景中默默回荡,银锁耳中倾听得却是金铃的声音。
低缓,沉静。
“……银锁,你睡着了?”
银锁一下子睁开眼睛,瞥见攥着自己衣角的金铃微微扬起头。
近在咫尺,呼吸相闻。银锁蓦地弹起来,道:“去骑骆驼!得在中午之前赶到下一站,不然就太晒了。”
更新晚了
周末就没有休息过,求周末休息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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