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亢龙愣住了,心想若这样也可,我当初……我当初何必……情-欲一起,哪有那么容易便要平息的?少年人知好色则慕少艾,爱欲这东西,一波平息,一波又起,生生不息,寻常人一不小心便耽溺其中,何以银锁半点影响也不受?难道她天生性情寡淡,是以能毫无障碍地将“欲”忘掉?
他满腹狐疑,心道莫不是那小郎君功夫不到家,伺候不起这小祖宗吧?但又不敢仔细去问她,怕她心里又对情-欲生出些好奇,反而又开始生生不息起来,可就糟糕了。
可是银锁功力确乎有长进,方才那一战便能看出不同,定然是突破了第六重心法,不做第二种想。而突破第六种心法,也定然是经历爱欲中的一个,又将之全然忘却。
他直觉银锁并未说实话,可这短短时间里,她参透的若不是“欲”,那定然是“爱”,可若有“爱”,哪可能瞒得住旁人呢?银锁日夜和教中弟子在一处,和谁有暧昧,岂非一看便知,不会没有人禀报给他。
他只得相信了银锁的说辞,心里更加惴惴不安。黛子说她“神功大成,踏入一流高手的境界”,所以神功就算现在没成,日后也一定能成,既然能成,就定要去破这最后一关的“爱”,爱欲这东西难得分家,就算暂时分家,也注定是藕断丝连,那这个和他宝贝徒弟有一夜露水姻缘的小郎君,多半还是要追着她来的。只是到时破这情关,银锁不知又要受多少苦了。
这个徒弟他一直宝贝得很,生怕她练不好走不正,两人虽无血缘关系,他却比当爹还操心,一想到银锁要因为一个不知哪来的野小子心碎受苦,他就不免心如刀割。为了心中有点准备,他暗暗将银锁自小相熟的在脑中过了一遍,但想到的不外乎云寒赫连等人,若是能入银锁法眼,她这情关哪还要等到今天?
他正苦恼,蓦地想起一人,便是银锁推荐给康禄赫的关门小弟子宇文攸。可是教中人事他很少具体过问,这个宇文攸在什么地方,他却是不知道。心里打定了主意,回去要派人将宇文攸寻上一寻,拉来问个清楚。
如此他心中稍定,扭头看看银锁,不由得觉得她又长大了一些,便取笑道:“银锁,这回出门历练了一番,稳重了不少啊。”
银锁抬头奇道:“稳重是怎么说的?莫非我以前很轻浮吗?”
“没有没有,就是稳重了,更加稳重了。”他口中这么说,心里却又觉得遗憾,银锁从前多情爱笑,见了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没见过世面的人总觉得她这副模样浪荡不堪,却不知胡姬多情,这幅模样才是正常。
如今她不笑了,深刻的轮廓不免显得严肃,美则美矣,却锋利非常,倒像是在生气一样。
银锁自然不知道陆亢龙心里千回百转,只想着千万莫要从脸上泄露了心事,叫师父将她和大师姐的私情察觉了去,不免有意扳起脸。
两人回到义阳分舵,众弟子见银锁回来了,纷纷扑上来问候,有她平日相熟半年未见的弟子,也有随她一路西行的各旗精锐。她听巨木旗的阿若罕说赫连已经被派去江陵,云寒还在建业活动,阿曼已要赶回来了。
众人好容易安定下来,一个叫乌洛兰的小姑娘忽道:“方才简直是吓死我了,不死金身如此厉害,还只是能把阿伏干打跑,若少主当初没带着她,我看我们一个人也回不来。”
她的搭档阿汉笑道:“你自己本事不够,少带着别人一起说。少主总还是能跑掉的吧?”
银锁嗤笑道:“怎么可能,若没有不死金身,我早在一个人对二百骑兵的时候就死了。”
“可是……再见面时,我们是不是就是敌人了?少主,我能对她下杀手吗?”
银锁冷笑道:“还没对上你们就开始动摇军心,该当处刑!”
“少、少主饶命……”
银锁收起笑容,淡然道:“不死金身于我有救命之恩,不过我对她也有,算是扯平了。是以我自是得全力以赴,否则无法对教主交代。至于你们,自己问问自己吧。”
此事她无法明说,若说“可”,金铃当真因为他们听了自己的话受伤了怎么办?可若说“不可”,岂非带头扰乱军心?
她头一回感受到进退维谷,心烦意乱,不由得问道:“阿曼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都没人可欺负了。”
“少主欺负我吧!”
“欺负我欺负我……”
“少主有气就撒在我身上……”
银锁一阵无力,问道:“干什么这种事这么积极?”
众人答不上来,半晌阿若罕道:“此番死里逃生,多亏了少主和不死金身,我等自然感恩戴德。阿曼明日便回,少主稍安勿躁……若是嫌弃我们,最多也就忍个一天……”
“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本座要睡了。”
她将众人赶走,由低阶弟子带着去了自己的房间,洗过澡之后一头倒在了床上。虽然没人可搂,但到底是旅途太累,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银锁倒头便睡,倒遂了陆亢龙心意。他找到巨木旗掌旗使淳于征,问了宇文攸的下落,却得到宇文攸已被派出去混在向碎玉麾下的消息。
“怎地……老康怎地放心将他派出去?”
淳于征笑道:“宇文入门尚浅,有些我们才有的习惯,他却没有,他又是这一片长大的汉人,逃难去做个食客,再正常也没有了。他这个人简单得很,康旗主待他好,他便对康旗主忠心耿耿,所以康旗主才放心他去。”
“真看不出……这个宇文小子,是影月推荐给老康的?”
淳于征道:“不错。宇文本在上庸分坛做事,还是洪水旗的,影月右使把他带回来给康旗主,说这小子手工了得,该去巨木旗。”
“奇了……她以前见过这小子吗?她怎么知道?宇文小子和影月很熟吗?”
淳于征回忆了一下,道:“不觉得很熟……大家都怕少主怕得紧,宇文也是一样。少主对宇文,也是泛泛之交,不曾有什么特殊吩咐。”
陆亢龙不解,续问道:“他们两人也没什么额外交流吗?”
淳于笑道:“宇文除开学武和学习教中规矩技能,基本都和康旗主在一起,影月右使则整日操心不死金身和乌山行主的事情,两人没什么机会独处。”
“眼神也没有?”
淳于笑道:“教主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眼神什么的我倒是没有注意,不过宇文看人总是低着头,我见他们两人说话时,宇文也低着头,既然低着头,怎么眼神交流?”
陆亢龙笑道:“没什么,我本以为他们两个是旧识,如今来看倒不是了。”
淳于眨眨眼睛,“旧识?不太可能吧,宇文原来是个流浪儿,尸体堆里打滚的,怎会认识影月右使呢?”
“嗯,你说的不错,看来是我误会了。”陆亢龙点点头,便要走出去。
淳于急忙弯腰行礼,“能为教主分忧解难,属下不胜荣幸。”
银锁也是个流浪儿,在遇到陆亢龙之前,也是在尸体堆里打滚的,更不用说宇文在上庸呆过,银锁也在上庸呆过了。他二人认识,也没什么奇怪,若在银锁“下山渡劫”期间认识,就更有疑点了。
陆亢龙第二日下令银锁禁闭,自己借口有事,跑了出去。
宇文攸在向碎玉处,陆亢龙便觉得找宇文攸这种事还是自己亲自做靠得住些。他偷偷摸摸接近乌山,因官道上一路都有眼线斥候,所以他连马也没骑,徒步往向碎玉这伙乌山反贼处进发。
向碎玉在这边境守卫得久了,布哨设卡都有一套,幸而明教隐匿功夫天下一绝,陆亢龙自己的轻功又是一等一的高,才能毫不惊动守卫地偷摸至营帐中心处。
宇文攸在此处做个伙夫,陆亢龙花了点功夫才找到他。他以夜枭鸣叫声警告,随即一把捂住宇文攸的嘴巴,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拖到了一边。
宇文攸一开始听到警告,俄而便被人擒住,他初初还挣扎了一下,发现实力相差太远之后,连反抗也放弃了。陆亢龙松开他的嘴巴,拉下自己的面罩,宇文看清了他的脸,几乎马上就要尖叫起来。幸而陆亢龙早有先见之明,又捂住他嘴,低声道:“嘘,我有事问你。”
“教、教主……”
“嘘!你想把向碎玉引来吗?”
“哦、哦……要问我什么?是师父怎么了嘛?”
陆亢龙摇摇头,道:“我要问银锁的事。”
宇文攸睁大了眼睛,奇道:“影月右使?在建业时的事吗?”
陆亢龙道:“还不忙。我想问你二人是否是旧识。”
宇文攸仿佛听到了什么稀奇事,笑道:“我和影月右使?怎么可能是旧识?我不识得她……”
“哦?她怎么会在众人中独独挑中了你,还将你引荐给康旗主?她若不知你底细,怎么会做这种事?”
宇文愣道:“这、这我也觉得奇怪……”
“你想过原因吗?”
宇文清清嗓子,道:“当然想过,唔,我原来在上庸分舵做事,影月右使在上庸策划杀、杀乌山少主的事情,也许她见过我做的机关,觉得我很适合做师父的徒弟,也很有可能的!我的机关在上庸分舵都很有名的!周舵主还说过要提拔我,说不定是他告诉影月右使的,嗯,嗯。可是我还没机会谢谢他呢……”
(顶着一脸地雷火箭粗线,感谢不断跳坑(这位少侠一如既往地毫无保留地信任着我写的文,我有时候真的挺怕戳不中她的萌点不过我是个任性的人我喜欢按自己的意思来写)、绅士叔叔(资深潜水员,不炸雷根本不知道)、九七年夏天(也是潜水员233)、千山只影、悠晨(这位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了)、猥琐痴、小刑、暂无、都督笃独毒、胖皮(这位亲你有在看吗?你工作还是那么忙吗?)、34578934(又是这串数字233)、剔红饕餮夔龙纹、九月妖气、polis_波、smile、xiaop、speed、sybil、vitos的炸弹火箭地雷,十分感谢对我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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