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道:“你的意思是,他带你来和我串口供?”
萧荀道:“必是如此,我本以为他要单独问话呢,我之前同你说的那些,你可记住了?不该说的万万不要多说,和这些事无关的事情,就不要往外说,徒将事情牵扯得更加复杂。”
金铃紧抿嘴唇,萧荀又道:“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钱塘丢了,徐州落入他人之手,我没仗可打,大敌当前却要和自己人斗得你死我活,是非甚或都不重要,你保住自己的命要紧,你瞧现下乱成这样,说不定过两天战火就烧到你乌山门口,这件事若不快刀斩乱麻地解决掉,到时候的事情烦也烦死你。乌山的事情,到底还是重要过和一群江湖人吵架。”
“……义兄说的有理,我不会给师父添麻烦的。但是你怎么办?”
萧荀道:“我?我好办,你那个师弟回来了,爹叫我滚回去了。”
“……你就滚回去了?”
萧荀咧嘴一笑,道:“有仗打了。”
金铃道:“湘东王打仗,只怕也是和邵陵王开战吧?”邵陵王据鄂州,湘东王在江陵。邵陵王想去建业,还要防着湘东王给他一下子,湘东王要去建业,就必须要和这死对头兄弟借道,两人必有一战,谁都清楚,只不过现下终于开打了。
萧荀却道:“非也非也,没那么快,秣马厉兵,还要一段时间,打不打,什么时候打,要看他们是不是谈妥了。回去是打湘州。”
金铃皱眉道:“还是要打自己人。”
萧荀亦叹气道:“哪里都是这样,才给外人有机可乘。”
金铃问道:“你当真要支持湘东王吗?我听说他这个人性好猜忌……”
萧荀道:“这天下谁比谁干净?总要支持一个最大的,结束这乱局不可。”
金铃叹了口气,道:“义兄好自为之,若有危险,只要能传信来给我,我必能救你一命。”
萧荀笑道:“你少说大话,顾好你自己吧,小胡奴呢?为何也不见来看看你?”
金铃道:“来则聚而歼之,来作甚?”
萧荀指着她,笑道:“你真狠心。”
下午,向碎玉将萧荀带回去,亲自询问他。
王操琴在他身后,燃起一炷香。萧荀已冠服正坐,向碎玉从轮椅上腾起,落在萧荀对面,王操琴拿来纸笔,摊在向碎玉面前,向碎玉执起笔,温声道:“只是例行问问,金大帅不必紧张。”
萧荀笑道:“不紧张,不紧张。请向师父尽管问。”
向碎玉道:“大帅讲讲经过吧。”
萧荀点头道:“是。十月中的时候,我们在钱塘城外烧了宋子仙的辎重,他被迫撤走,因为我们坚壁清野,他们什么吃的都找不到,所以也无法围困我们。但也因为如此,钱塘的粮草养不活这么多人,我便听从莲花渡的调遣,北上下邳劫夺侯景囤积在下邳准备运出的粮草。”
“嗯,这件事是陈七寸在统筹的。”
萧荀续道:“我带着金铃和李见,与辛十三娘一道,去祖氏坞壁与祖氏合作,到的第二天,祖氏说城中有个可疑的人,滑不留手十分难抓,让我和金铃去协助抓捕此人。说是排了个十分厉害的七星阵,定然能掌握此人动向,因我等年纪不大,没在阵中显眼的地方,而是在几个生门处埋伏。”
“七星阵,哦,北斗一出,绝少有人能逃出生天。阵眼是谁?”
“自然是莲花渡陈七寸陈前辈。”
“嗯,情理之中。”
萧荀不屑道:“什么武功盖世,什么绝少有人能逃出生天?他们就是让人跑了!自己捉不到人,反倒诬赖是我和金铃把人放跑了。”
“七星阵发动,却让人跑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你在你的位置上没有发现异常?”
萧荀道:“我和李见两个人守着一座桥头,说是打不过就放烟火。我根本没看见人,就见城里放出收队的烟花,我就回去了。”
“金铃呢?”
“没过一会儿金铃也回来了。我问她动作这么隐秘,是不是明教的人,金铃说不知道,想不透明教搀和进来的理由。我虽然这么猜,但也不知其中明教有什么利害关系。”
“我听说陈七寸质疑金铃的夜行衣。”
萧荀道:“对,他问为何金铃的身形与那神秘人如此相似。”
“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萧荀道:“他怀疑金铃就是那个神秘人。但是……金铃不过是普通女儿家的身形,至多高一些,但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陈七寸没看见那人的脸,说不定正面是个老太太呢。”
“陈七寸当着大家的面问她这话?”
萧荀恨道:“不错,他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金铃‘乌山少主,方才我回到圯桥边上,为何没有看到你?’”
“金铃怎么说?”
“金铃说‘方才不知是哪个方才,我看见烟火就回来了,此外一直在那没动。陈前辈当真回去过?’”
“你身在现场,你觉得陈七寸是什么态度?”
“他只是看到两人身形一样,因此诈金铃呢,没想到什么也没诈出来,这件事暂时就作罢了。”
“之后呢?”
“晚上我和几位义军的首领商量了几个抢夺粮草的方案。没想到第二天凌晨之时,刺史遇刺,偏生此时边境传来消息,说是东魏入侵下邳。下邳城中乱作一团,因为刺史身亡,是战是降没人拿主意,支持侯景的将领连夜把粮草运出去了。我心想粮草不能便宜了东魏,因此建议先保护粮草出城上船。”
“道理上来说,没有半点问题。”
“对吧?本来我先打退了一波倒戈的守军,又击退了一群突击的步兵,可万万没想到,骑兵已经抄到了前面,比我先走的那一支一千人的队伍,似乎没拦住骑兵,叫东魏人放火烧了粮草。”
“这么快?祖氏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萧荀道:“一点也没有,战场上并没有斥候联系我们,从头至尾我都只能靠金铃替我侦查动向。”
“哦,你继续说。”
萧荀续道:“我算了算,估计对方不止五千人,且我们当时实则已被人知道了动向,口袋似地装了起来,无论如何是打不过的。因此我就带人撤退,没想到祖氏派来的监军祖荣,硬说我是奸细,把我抓起来了。”
“金铃呢?”
“派去侦查敌情了,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和后面包抄上来的人乱战起来,金铃本来准备带我逃跑,可是失败了,我叫她先跑了。”
“哦,祖氏子弟兵阵前哗变,换了首领,兵败被抓。”
“没错!东魏人还算有眼力,怕我和李见受欺负,单独关了一个格子。”
“金铃跑了?”
“她趁夜来把帐篷切开,偷偷把我们偷出去了,没想到被对面的祖荣看见了,他立刻大喊,通知东魏人我们逃跑了。”
“你们怎么出来的?”
“翻栅栏,被金铃丢出来的。”萧荀发现向碎玉每隔一会儿,就要问一句“金铃呢”,心下好笑,继续说道:“魏军带了狗来找我们,金铃躲在树上,偷袭杀了他们统帅,我一边嘲讽他们,一边往前跑,金铃则趁乱杀人,一路放倒了不少。可是忽然路上乱了,等金铃来找我们的时候,浑身都是血腥气,分不清是谁的血。好在狗都被杀了,没法追踪我们。我们一直往南跑,她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她伤得挺重……”
“你们没有迷路?”
“我有一阵子在这里驻防,地形还算熟悉。后来我们弄了一辆破马车,赶往海边,去我们下船的地方找人,可惜人去楼空不说,整个港口都被烧了,但没看见兵器,可能战场已经有人打扫过了,也可能还没打起来。”
“接下来呢?”
萧荀道:“受了这等气,我心想怎么也得赶回钱塘去,我还得继续打仗呢。就沿着海边往通州去了。”
“海边没有官道。”
萧荀笑道:“何止没有官道,路上的草都齐腰高了。不过也没有强盗,幽静得很,兔子野鸡都很多。”
“到了通州之后呢?”
萧荀叹了口气,道:“城外有人打劫,强盗是钱塘来的,说钱塘没有粮草,已经开城投降了。”
向碎玉写到这里,搁下笔叹了口气,递给萧荀一个水壶,一个水杯。萧荀抱起壶来一饮而尽,续道:“那我想,就去胡豆洲把事情讲个清楚,结果我们在客栈的时候,外头有人自称叫‘徐鬼九’,指名道姓地找我,我便出去应一下,谁料他们放火把金铃的房间烧了,那人见我分心,过来打我,十分难缠……”
“金铃有事没有?”
萧荀摇头道:“没有事,还来帮我解围。我去马厩抢了马车就跑。”
“哦,十分仓促,”向碎玉放下笔,扫了萧荀一眼,道:“想必受了很多苦吧?”
萧荀本打算炫耀自己准备充分,俄而一愣,想起向碎玉刚才别有深意的一眼,改口道:“很仓促,新买的衣服也差点被烧了。没干净的布和换洗的衣服,金铃反复地发烧,整个人都要烧糊涂了。我也中了好几下,不敢洗澡,白天伤口泡在汗水里,晚上又冻着,想必金铃更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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