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什么话?”
“人话,听不懂的话我可以再说一次。”
从踏足龙城的那一刻,他的心情便一直处于起伏不停的状态,没有心情和于千帆打嘴官司,更没有心情和他在这里争辩自首与否的意义。一见他不配合的言语,他的好脾气似乎也在此刻用光了,几乎是想也没想,便直接喷了出口。
“你想过小桐的感受没有?你才刚刚和她………现在就想要过河折桥?”
昨晚,他和尹大昌聊了很久,也明确地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在得到对方愿意为莫夫人说说好话的答案后,他几乎飞一般地赶回了酒店。
想到莫小桐可能一直在等待着自己的这个好消息,他兴奋了一路,可是,当他敲了许久的门,却没有人来开,打电话莫小桐也不接的时候,他便意识到了什么。太担心她,他紧张到整晚不能睡,一直守在她的门外,可是,一大早的,他却看到肖奕从她的房间里出来,那种心情,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可是,自己的心情他从来放在第二位,无论何时何地,他所考虑的永远是莫小桐的感觉。所以,明明很心痛,明明很受伤,可他在听到肖奕的要求后,还是忍不住大声的指责起了他的无情。
“一码归一码,你说我不想小桐的感受,那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难道,你要我为了小桐放弃抓尹大昌?你觉得我可能这么做吗?”
做为一个资深的律师,他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很没有水准,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他现在只想做她的好哥哥,而不是什么前途光明的好律师。所以,该说的话,他还是想要说:“小桐为了你吃了那么多的苦,你为她付出一点,不行吗?”
“这不叫付出,这叫没原则,难道你以为我放过尹大昌了小桐就会快乐?她是个明理的女孩,更懂得什么叫良知,如果,我真的放了尹大昌,我一辈子良心不安,小桐也不会例外。”
这一件事,无论如何处理,都会伤害到莫小桐,可是,既然一定要伤,那他只能选择最理智的那一条路。也许,他们已没有未来,但他不想二人之间再有遗憾,只要这件事一完,她们之间,也就谁也不再欠谁了。
“这个是重大刑事案件,判的年数不会少,夫人的身体也不好,万一受不了这个打击的话,我真不敢想象,小桐会怎么样。”
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突然回转过头来,用一种悉一切的眼神,冷冷地瞅着于千帆的眼:“她受得了的,也必须受得了。在我看到她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变得越来越强,强到,你我都自惭形秽。”
“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妥协。”
“做为一个律师,你很清楚,赶在我送尹大昌去投案之前去自首,是减刑最直接的办法,难道你要让警察亲自上门抓她才满意?”
这一点,在了解过尹大昌的想法后,他其实早已清楚,只是,明知道是对的事,可偏偏由自己最不服气的人说出,他的心理,仍旧有些难以接受,更何况,他们要担心的问题,远比想象中还要多。
想了又想,还是没有结论,于千帆咬着唇气愤不已:“就算是自首,这么重的案子,至少也得五年以上,夫人,夫人她的身体那样差,怎么可能受得了?”
“不是有你在吗?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再为她争取两年。你不会告诉我,你做为f市新晋的金牌大律师,这一点也搞不定吧?”
坐牢这件事已成定局,不是他能左右,也不是于千帆能控制,但是,量刑轻重这中间的学问很深,同样的罪名,也许换了不同的人来打官司结果便会是天差地别,而对于这一点,他对于千帆很有信心。
“这一点,我自然会尽力。只是,如果你能退一步,那就是皆大欢喜。”
听到这话,肖奕冷哼一声:“那只是一步么?”
“…………”
只一语,于千帆也沉默了。
本该是理直气壮,但话到这里,他仍旧不免气短,做为一个律师,他的正义感一直比普通人要强,可现在,他却做着与自己的信念相反的事实,这种感觉,同样很让人心虚。
“就这么定了吧,你带小桐先走,我,过两天再回去。”
闻声,于千帆愈发的说不出话来了,他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晚两天再回去,因为事实很明显,他正在用自己的方法,为莫夫人省出自首前考虑的时间。
也许,他不是个最好的男人,也曾深深地伤害过莫小桐。但,这一次,从他的举动上,于千帆似乎也看明白了肖奕的内心。他是爱惨了莫小桐的吧!
否则,又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亲自为仇人节省时间?
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能自拨,于千帆一路无言,直到大吧驶入了终点站,他方才如梦初醒,主动开口提出要送莫小桐回家。
摇着头,莫小桐轻轻浅浅地笑道:“不用了,我得先回公司,还有很多事要忙,我耽搁不起。”
“可是,尹大昌的事,我还没有和你仔细说说呢。”
“你不说,一定有你的道理,我相信你的判断力。”
知道她误会自己这一路无言是故意有话不想对她说,他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只能扶了扶眼镜,尴尬道:“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千帆哥,你也先回去工作吧,晚上如果有空的话,就来我家吃晚饭,我亲自给你做。”
本以为心情会有多沉重,可回到f市的那一刻,她似乎找到了前行的动力,也许,她改变不了未来一切的变数,但,她可以让自己做得更好。也许母亲真的要坐牢,但,等到她出狱的那一天,她至少可以让母亲看到一个全新的自己。到那时候,她要自己的能力来守护母亲,让她在最后的晚年,不再有遗憾。
“也好,我先回事务所,把手头上的资料整理一下,晚上再详细地和你说说。”
“嗯,那我先走了。”
“好,下雪了,路上小心。”
“你也是。”
目送着莫小桐离开,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于千帆突然感觉周身清冷。接下来,他不会回事务所,也不会回自己家中,而是要直接去佟宅,按肖奕所说,劝服莫夫人去自首。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一种高难度的挑战,但,除了这样,他已没有其它办法可以帮她了。
小桐,我做了我能做的所有事,如果,最后的结局还是不那么令人满意,你,一定要撑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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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直在下,虽不像龙城那般铺天盖地,却另有一种别样的清冷。
莫小桐一路浅行,直走到了地铁口,才蓦然清醒。
许多年不坐地铁,她凭着记忆中的方向找到了卖票点,买了票,上了车。地铁中的人,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她独自一人找了个最角落的地方站着,只静静地站了几分钟,便开始忍不住疯狂地落泪。
沿途,地铁一站一站的上人,也一站一站的下人,每个看到她的乘客都有些傻眼,不明白她为何会莫名其妙地哭得那样凄惨。有一个男人看不下去,甚至主动让出了自己的座位,好心的让她坐了下来。她木然地坐下,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坐在她身侧的,是一位头发已花白的老者,戴着一幅老花镜,很有学问的样子。
他瞥了一眼莫小桐,突然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姑娘,别哭了,这世上能有多少过不去的坎?不过是亲人不在,朋友背叛,男人还偷偷摸摸找小三。你还年轻,要学会看得开,否则,一辈子那么长,有得你哭了。”
莫小桐无意识地点头,连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老者的话,但她仍旧只是认真的地点着头,一幅‘虚以受教’的模样。
那老者见她表现很上道,也不再言语,只静静地塞了什么东西到她手中,大方道:“这个送你吧!大爷我刚到福音寺找无观大师求的平安符,收了它,你的一切晦气都会过去,睡一觉明天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她握着手里的软符,泪眼朦胧地点头,也忘了说一声谢谢,也忘了要仔细看一眼那老者的模样。
车又到了站,那老者貌似要下车,明明已走到车门口,见她还在伤心,又扭过头来,大声地对她喊了一句:“姑娘,加油!”
老者下车了,车又开动了,莫小桐恍然回神,一扭头,已只能透过窗口,瞥见老者那清瘦硬朗的背影。
事隔多年,每每想起这件事,莫小桐都唏嘘不已。如果,她那天没有稀里糊涂地跑去坐地铁,就不会遇到这位日后的贵人。如果,她没有哭到形象全无,肝肠寸断,他也不会跟自己说话,更不会送她那个珍贵的平安符。
人和人之间的缘份,往往就是这么奇妙,而莫小桐这一次无心的巧遇,却让她捡回了她人生之中,最大的一次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