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七章 开张,交易
阳光明媚,春风渐暖,憋了一冬的扬州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享受这初春的好天气。瑞芝坊位于穿城而过的官河一侧,实是城中最好的地处,因此也就愈发的人流熙攘,热闹不堪。
就在百姓们边晒太阳边闲逛着左右乱看时,瑞芝坊内主街中央处猛然响起了鞭炮的炸鸣,此声一起便延续了好些对候,到最后时半条街的上空都钒dàng着一股浓浓的硝烟气息。
“出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儿必是又有商贾行开张了……” Wшw● ttκΛ n● c○
“这炮仗怎么放了恁长时候?浑是不要钱也似看来这家商贾行小不了……”
“开商贾行还要自己放花鞭的铁定长不了……”
“这是为甚?”
看着这几个乡下亲戚满脸的不解,前面说话的扬州人心间自然的涌上了一股优越盛,“商贾行开张总该是贺客送鞭才是,自已放花鞭成个什么样子?”
他这番解释等于什么都没说,那乡下亲戚怕再lù怯也就没再多问,扎煞着点头表示明白,其实心里依旧糊涂,在他们那里若有人开商贾买卖,可不就是自已放一溜儿花鞭炸炸喜气财气就够了嘛。
随后这几人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左右都是出来闲逛的,去哪里都一样,索xìng便循着声音和好闻的花鞭气息往坊街中央走去。
今天天气好,似乎扬州城中所有的人都出来了一样,又都怀着同样看热闹的心思,是以不等这几人走到声音来处,已是拥挤的不堪。
最终还是仗着乡下亲戚的膀大腰圆,几人才总算挤到了人群的最前头,乍暖还寒时候,脑门子上却生生的出了一层白毛细汗。
那扬州人擦把汗向前看去,就见到好阔气一家商贾行。此间所在的瑞芝坊在扬州罗城份属上等地界,是以地价赁价都极高,凡商贾行能在此间拥有三门脸就已了不得,但眼前这新开的商贾行一排开出的竟是联通的五门脸。
五门脸弊!
看到这一幕,带着亲戚逛城的扬州人咋舌不已,亲娘啊,就不说别的,这得做什么营生,挣多少利水才够那赁房钱?
就在这时,这一轮的花鞭终于放完,随着一个身穿簇新衣裳的中年高呼一声“吉时已到”其身后所站的八个伙计模样的人物顿时上前卸下了门上的隔板。
扬州人正寻思着这几个穿新衣裳的伙计跟别家商贾行有些不同,身上透出的气味竟像是进过学的。前而隔板否经卸尽,当下这扬州人便如其他看热闹的一样伸长脖子往里间探看。
这一看他却是愣住了。
因是五间联通而显得异常霓大的商贾行内窗明几净,其间分明能看到好几个三足香炉燃香袅袅,那香气似乎这里都能闻得到,间歇处还放着一盆盆修剪的极其好看的盆树,盆村后面的馈上或悬着笛萧或挂着鸣琴,看来真是清雅的很了。
笛箫下,整个房内整齐的摆放着一排排高度仅可及xiōng的格子柜,这些格子柜通体刷的油光泛亮,也不知用了多严桐油,望去居然泛着玉光但那格子柜里盛放的竟然是……书这居然是一家印社的书肆!
看清楚之后,这自诩见多识广的扬州人真是彻底傻了眼,在罗城地界最好,可谓寸土寸金的瑞芝坊里弄出这么大地面,里间布设的如此用心的一家商贾行,竟然是个卖书的。
这年头真是邪xìng了,莫非卖书的利水能比海商更大?
这拓州人还在发愣对,身子猛然一歪,却是一个穿着儒服的士子从他身边挤过去直入了书肆中。
有这一个带头,人群里的士子们顿对纷纷跟上,仅仅是片刻功夫,弘文书肆内已是异常热闹。
最先跑进去的那个士子名唤月青,本是陪着新娶的娘子上街发散的,无奈他实在是个书呆子的品行,只在街上走了不多一会儿便意兴阑珊起来。但此刻一进书肆,闻到那熟悉的纸墨香味后,立时精神大振。
走到而前那具格子柜前伸手取出一本书,却是他已揣摩过多遍的《文心雕龙》,只不过这书却与他在万方印社购置的那本不同,书封上除了书名之外,其右下角处还有四个醒目的红宇一一水天精藏“水天?”乍一看到这四字,周青脑海中颖时浮出一个念头,“莫非这是以水天阁藏书以底本雕版刻印出的?”
对于江南第一藏书楼水天阁,江南的读书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周青疑huò中翻开书,入眼处立时便有一股赏心悦目之感,盖因他正在看的这六页书上每个宇都是同样大小,这就使其显得浑然一体,整整齐齐的看着份外舒服。
只这一眼下去,周青已断定这书价必昂。雕版刻印,要在一块整体的木板上刻下一整页书的内容,其间宇的繁简不一,笔画不一,难免会导致刻下的宇时常有大小之别,印成书后也就显得不那么整齐了。譬如他在万方印社买的那雕龙》便是如此。
雕版印刷若想做到手中这本书的程度,那就意味着在雕利制版时就将一整块木板上的每个字雕的一模一样大小,只要一个宇的大小不一致,整块版就废弃的不能再用了,毕竟那版是整体的。此事说来容易,但做起来可就难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雕工们要想制成这样一块一个宇都不出错的印版,不知前面要废掉多少。
窝进这么多功夫进去,这书还能便宜喽?脑子里闪现过这个念头的同时,周青也不由得感慨弘文印社如此靡耗功夫印出来的书看着真是舒服啊。
又翻了几页,每一页都是如此字述一般大小,清爽整洁。周青少不得再感叹了一回后,方才细看其中内容。
《文心雕龙》本是士子案头必备之书,周青这书呆子更是用功,其间内容早已烂熟于心。将xiōng中所记与手中水天精藏一对照,顿时就看出问趣来。
弘文印社的这本《文心雕龙》与他在万方印社买到的那本之间居然有一些字不一样,这种情况虽然不算太多,但三五页之间总有那么三四个。而这些两书不一致的宇恰也是他日常看书时的疑huò所在。
细细一番对照之后,周青又是一声叹息,这就是版本、校对与印社细心与否之间的差别了。
以雕版之术印书是前隋才出现的,前隋之前写成的书,譬如这六朝时的《文心雕龙》就只能凭借手抄本的方式流传下来。抄的人不同,其所依据的底本不同,就会导致翻抄出来的书又有不同。是以手抄本往往多有讹误,这也是士子们最为头疼之事。
譬如一句话或者是这句话中的某些字有分歧时,要在不同的抄本之中确认那个才是正确的,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除了要求校勘者有足够的细心之外,更要求他有足够的学识学养,如此方能准确体味作者原意,而后去伪存真。
以周青的书呆子品xìng,水天闹自然是去过的。他也知道阁中两万余卷藏书里就有着五个不同版本的《文心雕龙》,其中有一个前隋的雕版印刷本,三个分属不同人留下的手抄本,至于剩下的最后一个,就是收在水天阁三楼的备本了。
江南士林皆知水天阁中不仅藏书丰厚,且有扬州饱学名士叶梦甫专司入阁藏书的校勘之事,唯有经其亲手校勘过的书卷才能入三楼的备本书柜,可惜既为备本便是不对外借阅,周青也就没有见过。
没想到这个遗憾却在今天得以补足,复又将手中这本弘文印社所出的《文心雕龙》多翻阅了几页后,月青已彻底确认,本书确系水天阁中经过叶梦甫亲自校勘的备本精藏无疑。
好书!
真是好书啊!
家中已有自万方印社买来的《文心雕龙》一部,周青对于手里这本原只是存着随意看看的心思,但这一看之后就再也丢不下了,且不说印刷装帧上的精美,单说这本书是由叶梦甫校勘过的水天闹髅蒇备本,它就值得买。
这是值得买来珍藏的名家校勘本好书啊!
夹着《文心雕龙》,周青又从格子柜中取出另一本《昭明文选》,这也是士子案头的必备之书,书页上依旧有“水天精藏”四字,随手翻开一看……就又丢不下了。
随后,周青的心愫就变得异常复杂起来,兴奋里夹杂着痛苦不舍,兴奋于这天杀的弘文印社所出居然全都是“水天精藏”,真个是本本都好,本本都想要,本本郏值得买回去殄藏。痛苦就在于这些书得多少钱哪!怎么可能都买?但妾做取舍,却让他如何选择?
每一本都不想丢啊!
走着看着,周青就发现书肆中其他那些个正在看书的士子们分明遭遇了与他一样的困境,胳膊下夹着,手中拿着,眼睛还在看着,个个贪婪,个午不舍,那本都想要,那本也都不想丢。
抬头间隼一看到这景象,周青忍不住笑了,弘文印社四字就此印入脑海想忘也忘不掉了。
读书多年,其间也曾有过一次遍历十数州县的漫游,他到过的书社少说也有百余家,号为江南最大的十三家印社一个不落,但细细想来,若论出书之最佳,居然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这新开张的弘文印社。
凡其所出必是“水天精藏”且书肆内全无佛经道典,弘文印社名不虚传,真弘文也!
就在周青在取舍中倍感艰难的时候,盛觉正在看着的书上光线一暗,扭头看去时,却是好大一群人拥着一位梏首苍髯的老人走了进来。
“哲翁也来了”身在扬州的读书人不知道陈一哲的可谓凤毛麟角,周青对这位老人充满钦敬,见是他来便yù上前见礼,但洲走了几步听到一些寒暄之声后却猛然停下了脚步。
就这么短短的几步间,那些寒暄声中提到的名字与别号竞然连一个陌生的都没有,赫然皆是名动江南的各州名士。
“这么多名士怎么都到了扬州?”周青正迟疑的对候,与人寒暄着的陈一哲看到了他,随即笑着招了招手。
周杳见状忙肃容上前,恭恭敬敬向陈一哲见礼。
“这些日子怎么没见你到水天阁?”待听说了新婚之事,陈一哲笑说了几句恭喜后,指着他向身边的众名士道:“此子名唤周青,家世清白,励志于学,实是我扬州士林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待文社开了诗会文会我料他必有上佳之作……”
有哲翁如此绍介,众名士不免要对周青和颜悦sè的劝勉几句。眼见这许多以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江南名士待他如此,周青脸上渐渐泛起了jī动兴奋的苹红。
一番见礼罢,周青才乍起胆子问道:“不知哲翁所言之文社是那家?诗文之会又是何时?”
听他这一问,众人皆笑。陈一哲笑着摆摆手,“文社之事稍后自会晓谕士林,今天就不说了。周青,我且问你,这家弘文印社如何?”闻问,周青脱口而出……“好,此间书之精美诚为学生所仅见……”
“噢”听他评价如此之高,陈一哲正要再问时,周青却退后一步,躬身向着他与叶梦甫、袁三山端肃的行了一个大礼。
他这举动让陈一哲并众名士都不解其意,叶梦甫更好奇而问。
周青也没说什么,只是将手中拿着的书呈给了叶梦甫。见状,众名士纷纷取书一看究竟。
叶梦甫接过书,首先就看到书页上的“水天精藏”四字,再一翻开书页,就见此书的第一页上记载的恰是他与袁三山辅佐陈一哲建立水天阁之事,其间不仅记有水天阁成立的缘起,更有他校勘藏书之事。
看着这些文字,叶梦甫先是惊讶,进而心中不由自主的涌起一股暖流,及至最后时就连双眼也忍不住涩涩的浮起一层水光来。
看完这本,叶梦甫一连又取了七八本书,看到的都是一样情景。至此,他眼中的那层水光愈发浓厚了,只能作着放书的样子来平复jī动不已的心绪。
待其终于平定了心愫转身过来时,就见到那许多名士看向他的眼神里分明有着淡淡的欣羡之意,至于陈一哲与袁三山也都与他一样眼周微有湿意,xiōng膛起伏,分明是在刻意控制着情绪。
张旭边合上手中的书卷,边向叶梦甫拱手道:“人以书传,十年辛劳终不枉矣,贺喜叶心。
有张旭起头,众名士纷纷出言。此对众人皆已细细看过弘文印社所出的水天精藏书,他们都是一辈子与书打交道的行家里手,自然知道此书确如周青适才所言,无论装帧与印刷皆堪称良本、善本。
的这样的善本书籍必定是能传世的,随着书藉的传世,叶梦甫、袁三山与陈一哲也必定会人以书传,为后世之读书人铭记不忘矣。
叶梦甫三人自然是兴奋jī动,却耐不得众名士如此的热情,当下陈一哲先自开口,哈哈一笑的转了话题道:“而今,诸位已入此书肆,复又见了弘文印社所出之书,对上官藜当日之言可还有疑虑否?”
从书肆所占的地界、砚模再到印社所出书的质量,这一切都远超众名士之前的想象,此时此刻,众名士除了欢喜,那里还想得起别的什么。
文社有这般砚模的印社支撑,那~
若是自已的诗文也能如此精美的结集雕版行世,那~
正在众名士满怀憧憬之时,忽见门外急匆匆的跑进来一个儒服打扮的青年,张口便道:“好消息,好消息啊,万方等六印社已联手发冉告示,言说除了佛经道经之外,其它各类书卷皆折价以八成售卖,良机莫失,速速”
弘文印社今天开张,万方等六印社却赶在今天联手降价售书,司马昭之心还用再说吗?
听到这消息,周青等扬州士子心下立时咯噔一跳。又来了!莫非能印出这等善本好书的弘文印社也要像之前的那些家印社一样,方一开张就被挤垮?
脸sè严峻的陈一哲与叶梦甫、袁三山相视之间既忧且疑。十日前上官黎不是说已经征得宋天星的同意了嘛,怎么又来了这么一出儿?荬非是那宋天星出尔反尔了?
张旭却没有这许多心思,听到这个消息后,即刻就高声道:“上官,上官藜在哪儿?”
唐松此刻就在弘文书肆后的账房门口送客,这位客人属于不清自来,但因共身份太特殊,所以唐松不得不亲自接待,以至连陈一哲等人都不曾亲迎。
陪着客人走出门口,就见着郑岳站在门外等候。
唐松停住脚步向郑岳道:“劳你寻的人可找到了?”
“找到了三人,但听了公子的要求后,其中两人便避之唯恐不及,只剩了一个也不曾答应只说愿走一遭与公子面谈……”
“人呢?让他来”唐松向郑岳说完,侧身向那客人笑致歉意道:“耽搁片刻,怠慢了……”
那客人闻言,摇着肥白的手连称不急。
郑岳找来的那人走来对,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那人原是没太在意,但当他看清楚唐松客人的容貌后,双眼陡然圆瞪,饶是如此,他依旧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又看了好几眼,等他真正确认定了,一颗心也急速的砰砰狂珧起来。
无心插柳,这一遭真是来着了!
“你既来了,便请里间奉茶吧待某送客之后再与你详谈……”唐松向那人说了一句后,便继续送客。
但任他如何礼送,那肥白的客人定然不肯走在他的前面,无奈之下,唐松只能与他并肩而行。
边走,那客人边微微落后了唐松半步,口中犹自提起刚才的话题,只说五间门脸太小,公子正该将两边的另五间门脸一起取用才好。
郑岳寻来的那人目睹此状,心中更是笃定。
不多久,唐松送客回来,但不等他开口,郑岳寻来的那人劈面就道:“公子让我做的事我允了,只如心唐松没想到那人会如弗看了一脸雾水的郑岳一眼后向那人道:“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就是……”
“是”那人咬咬牙,“只是要清公子代为说项请扬州市舶使衙门的赵使司关照我一趟海货……”
闻言,唐松笑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