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暗想能说出这么一番话的人,肯定不是寻常人。于是忙抬头看去,刚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茶缸递了过来,哗啦哗啦的摇着,里面全是硬币。茶缸上面的白漆剥落了很多,露出里面的黑铁沫子。一看到这个,我心里一沉,暗想糟了今天要破财。
“大兄弟,帮个忙,帮个忙!”
果然是一个老乞丐站在我跟前,个子不高,六十来岁的样子,胡子拉碴,头发上不知沾了什么东西,都结成块了。脸有点瘦,上宽下窄,这在古代称为甲字形脸。相面术有云:观人相者,当上取三停,下配五岳。天仓阔则早发,地阁阔则晚成。是故天贵乎圆,地取方,中间取正。由此可见此人年少之时必是有一番成就,但是晚年恐怕不能顺心顺意。这个老乞丐多眼角处和额头满是皱纹,脸上也这黑一片那黑一片,几乎是看不到一处干净的皮肤。身上补丁落补丁,膝盖以下的裤子碎成布条,就像裙子一样。肩膀上背一个蛇皮口袋,鼓鼓的,我想应该是被子之类的东西。不过那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表示这个人精气神很足,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颓废。所以再一看来他要年轻一些,并不到六十岁,一开始是我看走眼了。
我现在的心情很糟,看到他这个邋遢样子,更是反胃,也懒得和他磨叽,于是直接对他吼了一声,“烦着呢,快滚!”
因为这样的乞丐在这个城市里,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并且有时候他们就画地为牢,跪在那里,到点儿就来,跟上下班一样很有规律。且不说一部分人本来就不穷,在这瞎折腾,更甚者有很多都是年轻人,本来有手有脚年轻力壮,不去找一份差事干,也来做这一行当,让人看不起。
老乞丐一愣,然后突然哈哈笑了一下,说道,“大兄弟你别着急,我给你唱个曲儿。”
“滚,唱啥唱,闷着气呢!”
“好,好!”老乞丐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子,低低说道,“看来是为了情啊!”
我把羊肉串放在炭火上,拿起酒瓶,直接先吹了一瓶,一瓶下去之后,胃里就开始翻腾了,一个劲儿的嗝气,看来这下喝得太急了。
我转头看了看湖面,路灯的光芒铺在水面上,被拉得很长。湖中偏北位置的音乐广场上七彩灯不停地闪烁,照在水面上像是一颗颗星星。
“太过了,以为自己有份工作就可以整天盛气凌人?别人就只能给你当孙子?还真得让我跪键盘,我妈养我那么多年,我都没跪过,你算老几!”我忿忿嘀咕道,越想越气,真想对着翻云湖恶吼一声,发泄一下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闷气。
我心里骂了一会,回头翻了翻羊肉串。又看着那个老乞走了一圈,十来个喝酒的人,就没一个愿意搭理他,走到哪里都是一个白眼,加上一顿臭骂。突然我感觉这个人好可怜,这么晚了,还没讨到吃的,只能饿着肚子了。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家里穷没吃的,就和老妈来这里讨饭的往事,真是饥一顿饱一顿,吃了上顿没下顿,看人冷眼受人训斥,到了晚上没处住,就到桥底面住。那时候我很小,依稀还记得我们就住在黄河边缘的一个拱桥下面,听着远处传来《真得好想你》这首歌,都不敢出声,唯恐被人发现将我们赶走。一晃十几年过了,没想到我在同一个城市里,做着同样一件事——流浪。
想到这里,我对了那个老乞丐喊道,“老乞丐,你过来!”
老乞丐走了过来,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他也不客气,把肩膀上的蛇皮口袋靠桌腿放着,一屁股坐了下来。我把两瓶啤酒推给了他,他拿起酒瓶,也没看见他怎么起开的,一仰头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然后拿起烤羊肉串就吃,毫不客气。
我顿时傻了,暗想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我也拿起一串放在嘴里刚要吃,老乞丐就问道,“年轻人,感情上出了问题是不是?”
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老乞丐一边吃一边说猜的。
然后我们就东一句西一句没头没脑的瞎扯。老乞丐姓王,是市西边一个村的人,那个村子在我家的相反的方向,我没去过也没听过。据他说本来家庭还算可以的,但是父母在他二十多岁时就双双病死了,说的很凄惨。打那以后他的家庭就一再衰落,他也没找到媳妇,打了一辈子的光棍。
王老乞丐吃饱后,站了起来抹了抹嘴,说道,“今天真得感谢你,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就又得饿一夜了。”说完背着那个蛇皮口袋就转身就走。临走时回头朝我说了一些东西,说得不是很清楚,因为临走时他又往嘴里塞了几块羊肉,好像是什么流沙,画沙什么东西。当时我暗想这老家伙一把年纪了,竟然还知道画沙这门艺术,不简单啊。因为一心事,也就没往心里去,后来才知道他说的可不是什么画沙,而这个老乞丐也有着不一般的身份。
真是狼狈,我苦笑了一下,低头准备要吃羊肉串时,顿时傻了,这老乞丐太能吃了,一点都没给我留啊。于是我又朝里面喊道,“老板,再来五瓶啤酒,两斤羊肉,一盘水煮花生。”
直到深夜,老板催着打烊了,我才晃晃悠悠的起了身,准备走,老板一下抓住我,说结账。哦,对了,还没结账呢!我忙掏钱包结账,这一掏可不要紧,不由得心里咯噔一跳,坏了钱包没了?我连忙蹲下看了看桌底,没有。我记得我一直放在屁股位置的口袋里的,怎么会不见了呢。我一拍大腿,妈的,肯定丢在家里的床上了,躺在床上时搞丢的,出了门一路走过来,因为心里堵得慌,就没想到摸钱包。
怎么办?我说老板钱包被扒了,明天给你送来行吗。
老板一听就急了,嚷嚷道,“这可没有啊,做了这长时间生意,从来都不赊账。要不,你打个电话给你朋友。”
“我没手机”,我刚说完,突然一下子想起来了,玻璃下午给我买了一部山寨机,就放在我兜里。于是我掏出手机。这时候我又犹豫了,还给谁打呢,吕思然还是云姐。不能给云姐打,这大半夜的,我又喝得有点高,保不齐又会做出什么事。想到这里我拨通了吕思然的电话,她是在医院上班,手机必须保持二十四小时开机,于是我一咬牙再窝囊一次吧。
“思然,来翻云湖北边替我付款好吗,我钱包丢家里了。”
那边嘲讽似的笑了几声,说道,“现在想到我了,知道给我打电话了啊。让我去,门也没有,你自己看着办!”说完电话就挂了。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起脚把桌子踢翻了,转身要走,老板一下拦住了,这时估计屋里两个伙计也听到了动静,以为有人闹事,也围了上来。两个家伙凶神恶煞,一脸的横肉,长得比老板还胖。
我一看形势不对,这要干起来,就算不吃亏也占不了便宜,于是忙说道,“别紧张,我一时气糊涂了,我再打个电话。”
“唉,云姐,干嘛呢!”
“看电视!”
“都……都这么晚了还看电视,抓紧睡觉!”
“你有病啊,大半夜电话跟我说这个。唉,对了,宋云帆,那稿子——”
她那边还没说完,这边电话就被老板夺了过去,估计他是想如果照我这样聊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谈到钱的事。并且说实话,我一拿起电话一听到她的声音,还真把结账的事给忘了,下面我肯定会说“好了,你早点睡吧”。
“你朋友喝醉了,快点过来帮他结账,翻云湖北岸烤肉,你不来,我们就打了!”说完老板把电话一挂又递给了我。
“你说你要打我?”我这个时候脑袋确实有点混乱,“你打试试,明天找人把你铺子给砸了,你这冒牌货!”
老板一愣,大概是不知道我指的是他装扮维族人这回事,然后忙说,“你冷静冷静,坐这清醒清醒!”说完转身回屋,嘴角念叨,“倒了八辈子霉,今天怎么碰上这么个主儿。”
我扶着桌子又站了起来,朝湖边走去,走过草地,走过沙滩,那两个伙计怕我逃走,就一直跟着我。
走到湖边,我一转头问道,“你们也要嘘嘘吗?”
两人摇了摇头。
于是对着黑乎乎的水面,我就方便起来,这时冷不放听到脚下传来一句骂声“下流”,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吓得一个哆嗦,低头一看,只见水面浮着一个煞白的脸,没有眼睛,跟着一撮头发,随着水波一上一下的浮动。我一惊忙转身往回跑,这一转身正浇在旁边一个伙计的鞋上。我也顾不了了,跑了好几步才停下来,缓了缓神。那两个人忙跟了上来,其中一个怒气冲冲骂道,“你他妈的往哪尿呢!”
我低声说道,当然是我自认为低声,“你去那边看看,水上是不是有个女人脸?”
两人一听,脸色都为之一变,其中一个说道,“不会这么邪门吧,上天刚有一个女的跳湖死了!”于是两人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敢去看,最后两个人战战兢兢,手牵着手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