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要开口问，那个人影竟然对着我招了招手，我怕是因为天色比较暗，我看花了眼，于是忙眨了一下眼，再看过去时，门上什么也没有，就是退了色发白的对联。我蹑手蹑脚走了过去，门是锁上的，因为这间房子是厨房，采光度要求并不高，所以前门就没有留窗户。按照习惯，一般人家会在炉灶旁边设一个小窗户，也就是在后墙上开个小窗户，一来是为了采光，更重要的是为了散烟气，防止烧火的人被呛着。所以从前门是不可能看见里面的情况的。
我正琢磨着刚才的人影，这时老爷子回来了，就他自己。
我问道，“他们干嘛去了？”
“刚才给老婆子烧了把纸，把情况跟她说一下，不然太莽撞不好。来的时候他们说要去买点东西，所以我就自己回来了。”
老爷子说完在门楼下坐了下来，坐下来之后，就一直发呆，似乎有什么心事。
“怎么了老爷子，怎么愁眉苦脸的。”
“哦！”老爷子一下惊了过来，看了看我，突然压低声音问道，“你真看到老婆子了？”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听语气好像有点吃惊，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吃惊，我点点头说是啊，头上秃一块，好像是包网包的。
“那应该没错了，就是她了。没想到，她竟然真回来了！”
“不是，老爷子，您这句话我没听懂，老大娘一早就回来了，这个你不是知道的吗，怎么现在感到吃惊了。”
“唉！”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停了停说道，“一言难尽啊！我哪里见过老婆子，我是骗他们的。”
“为什么，难道你说的夜里老大娘回来哭诉，然后飘到院子里打水都是假的？”
老爷子点点头，然后突然又摇摇头，说道，“我说老婆子回来是假的，我并没有真正看到，只是梦见过一次，就那一次她在梦中向我哭诉，说三娃子被人欺负了。而夜里打水这个倒是真的，只要我夜里醒了，就能听见压水井的声音，这个声音其实在老婆子走之前就有了，只是我一直没敢说！”
老爷子没在夜里见到老大娘，也没听见她哭，这个我之前也曾想到过，但是不敢肯定。因为玻璃的那个生物波不能同时与两种波共振的理论，还有就是老太太一直跟着冷超凡，分身乏术。可是他说夜里有人打水这点就有点诡异了，谁会半夜翻墙进来打水，并且老爷子说这个打水的声音在老太太走之前就有了，因此可以排除老太太。除了她还有会有谁呆在这个院子，我一下想到了刚才那个向我招手的人影，会不会是他呢。他又是谁？为什么为站在厨房的门上？为什么要我跟他进厨房？当然这个我现在都无法回答，我暗想这个事还是先放在一边。还是回头想想老爷子这边的事才是正理，于是我问道，“老爷子，既然没见到老大娘，那你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
“我之所以说老婆子心里不安回来了，就是希望他们弟兄三人看在老婆子面儿上，能拧成一股绳，不要闹腾，免得惹她生气。”
我心里一下明白了，老爷子是想借老太太这个已故之人在兄弟三人之间搭起一座桥梁，他如此一番苦心没想到不但没得到理解，反而招来了一堆闷气。老憨还好说，傻里傻气的，尤其是老大，心里藏了太多阴暗的东西，以至于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就是眼红冷超凡吗，看不得老爷子如此关照他吗？而且从酒桌上的情形来看，很明显，老大不但对冷超凡充满敌意，而且对老爷子也心怀不满，难怪冷超凡说他难缠。
“老大刚才说你让他修烟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中午也看到了，我那烟桶有问题，不出烟，死呛人，所以我才让他帮我看看，但他推说没空，一直不肯来。”
“不是，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想问老大说你让老太太去他家闹腾这回事。”
“你信吗？”
我说一开始我就怀疑这句话了，尤其是你现在说见到老太太是假的，这说明你与老太太是不能对话的。而且从性格上看，如此狠毒的话，你是说不出来的，虎毒还不食子呢。
“是啊，我怎么会说那样的话。我记得我当时说，请你办点事，你就一推再推，待我这样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吗。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会说出这样的话，当时真是心寒啊。”
我们正说着，就看见老乞丐和冷超凡远远地往这边走来，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就问道，“老爷子，问你个事，冷超凡是你亲生的吗？你们的年龄怎么相差这么大？”
老爷子一愣，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抛出这么个问题，然后他看着冷超凡的方向说道，说道，“是的！”
就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解释，但是语气说的很坚定，甚至让我觉得没有勇气去怀疑。但是我总感觉里面有问题，就是感觉冷超凡和老大之间有着很深的隔膜。这个隔膜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那个老总找到你了没有！”
“刚才碰到了。”
“找你说什么呢？”
“还能说什么？就是让我慎重点，坟不是说起就能起的，所谓一动不如一静，搞不好会祸及后人。我刚才也在想这个事，我答应三娃子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看来老爷子心里还是没底啊。可是老总怎么知道我们要起坟的，想必是老大告诉了他，因为他们两个人本来就是一伙的。老大既然能告诉老总，指不定他也会四下宣扬说冷超凡不孝，老太太刚下地转眼就要动土，这个在农村确实比较忌讳，会被人骂的。
“可是现在已经出事了，不解决恐怕事情会更严重。”我说道。
这时冷超凡和老乞丐走到了跟前，提着一大包的东西，我说你们干嘛去了。
“添坟烧把纸，买一些夜里用的东西。”冷超凡说道。
我接过来一看，里面依然是那些草纸黄纸檀香之类的东西，最后竟然在包底面翻到了一串炮竹。我说这是干嘛使的。
“这是万不得已才用的。”
我也就没多问，因为我已经知道了这个所谓的万不得已是什么意思了。
起坟为什么偏偏选择在夜里呢，原因很简单，白天阳气太重，怕把阴宅给冲了，这样一来老太太就回不去了。但是现在人们大多不讲究这个了，起坟迁阴宅直接在大白天就干了起来，这个是很要命的，肯能短时间内没有明显的影响，但是时间长了就会显现出来。三光之中，阳光最烈，犯阴最为严重，除非起坟时以白障遮挡，白障之上绘上乾坤五行图，就是为了拢住坟墓里的阴气，不至于散去。这个乾坤五行图，我只见过一次，上面画的乱七八糟，压根就看不懂。起了骨骸之后则必须用红纸包裹，或者用红色油布伞遮住才行。迁新坟时，往往是选到了更好风水宝地，在墓坑底面铺黄纸，上压七星钱（多用硬币），然后在其上焚松香烧黄纸暖底，最后还需撒上八寸旧墓底的土壤，即血土，否则吉凶变化不大。这是迁址，如果是首次下地，则在打井完成后，一般是用公鸡血扑地，这和盖房子是一个道理。然后压七星钱这一道程序就很少见了，而是选择在入殓的时候，在棺材里面放上七星钱。原因是现在大多死后要火化，这样一来棺材内是没有尸体的。所以就在棺材底面铺上寿衣，在寿衣不同的位置摆上七星钱，以此代表死者。骨灰盒是不入棺材的，现在的做法是在棺材下井之后，填土之前将骨灰盒扔到井内即可。这些是本地的殡葬习俗的一部分，也有很多环节淡化了。今天其实并没涉及到迁坟，所以我认为简单的多，然而后来才知道，一些人不但在放阴弓上做了手脚，还在坟上也做了手脚。那时我这才知道都说入土为安，为什么老太太入土却不安，而是一直跟着冷超凡。我原来以为是冷超凡作为孝子，可能是在殡葬结束回家时回头了，这才把老太太带回来。民间说辞是先人见孝子回头，必是心有不舍，于是就跟回来了。孝子到家之前不回头以及杀扑墓公鸡现在依然存在。
我们还是在老憨家吃的饭，这次吃得很清淡，老憨对于起坟一事的态度是跟着老爷子走的，所以他也同意夜里一起过去。
就在我们讨论如何操作的时候，老憨的院大门突然一下关上了，“嘭”一声巨响，似乎劲儿如果再大一点，门都能摔碎。紧接着院子里就起风了，一股大旋风平地而起，在院子里东蹦西窜，风声特别大，呜呜地响着。老憨见状没头没脑就要出去看，我一把拽住他，示意他不要理会。其他人脸都青了，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了，一谈到起坟就出怪事，很明显是老太太不答应。
她不答应？我还不答应呢，我是给你儿子解决事的，这个也是你的要求，现在我来了，你不但阻拦我，还推我的魂想上我的身，真是岂有此理。我噌一下站了起来，大步流星走到门口，“老太太，有事我们待会再说，莫要在此作怪，否则，小心我散了你的魂魄！”
我话音一落，那股旋风“呜——”一声长鸣，开了院门，顺着院门就飞了出去，转眼就没了踪迹。
这时天已经黑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