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兮面露诧异,正要说话,林逸举手拦住她,抢先答道:“我们是江湖游子,途径贵地,恰见庙会热闹,便上来玩耍。”
谢农夫听罢连连点头,又瞧两人佩挂兵刃,像极了游侠儿,心中疑惑顿解,自荐道:“两位初来小镇,人生地不熟,且让俺带路,顺便介绍本镇风俗。晚夕,再上俺家吃酒,尝尝山里野味。然后烧水伺候二位洗漱,暖和睡去,那才叫舒坦哩!”
林逸哈哈一乐,心想原来他这么能说,转念即道:“挺好,就依你。”
人潮拥挤,连衽成帷,谢农夫伸臂撑开半丈方圆,护着他们出门,站到路旁呼呼喘气,一边说道:“乡亲们尚在准备,庙会要晚些才能开始,俺带你们去镇里逛逛。”
林逸抱拳道:“辛苦大哥。”“公子客气!”谢农夫连忙摆手,两眼却偷偷打量着顾婉兮,觉得这姑娘长相甚是好看,秀色可餐,远非村妇能比。
顾婉兮身穿绿衫,步履款款,本安静走着,忽然察觉到目光,略微皱眉。仔细一想,抬手梳挽乌云,摘了朵野花插在耳畔,故意贴紧林逸身侧,惹得众人驻足观望,均生嫉妒。 wωω•тт kΛn•℃O
林逸回过头,轻声问她:“顾小姐是想给我挣面子?”
顾婉兮闻言脸蛋臊红,扭捏不语。林逸摇摇头,遂一笑了之。黑鹰徘徊在二人头顶,见此嘀咕道:“公子把持住啊,别被妖精迷惑。”
林逸似乎听到了声音,嘴角阵阵抽搐,随后扶额叹气。两人跟着农夫漫步下山,春风吹卷,万树花开,沿途景致,不必细说。
谢农夫带他们逛过赌坊,吃了几样小食,回到家中,那民妇在屋里喊道:“谢郎,你啥时候买了书笄?”
话音未落,农妇提着书箱出门,院里鸡群受惊,吓得四处飞窜。农妇撞见林逸等人,呆愕半响,方道:“您二位?”
她手中正拿着林逸的行李,顾婉兮想要讨回,却被林逸拦住,咳嗽一声示意其稍安勿躁。
谢姓农夫上前解释因由,妇女听完露出笑颜,热情地招呼道:“两位郎才女貌,看着就教人喜欢,快快进来,俺给你们烧顿酒饭。”
顾婉兮凑到林逸耳边,压低嗓音问道:“大人,行李该怎么办?里面还有您的路引。”
事情蹊跷,林逸没有轻举妄动,安分地走入屋内,见谢姓农夫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便打开荷包,取了一钱银子赏他,往后院歇去。
刚至院中,林逸在石桌前坐下,将荷包内钱财清点,疑惑道:“少了半两银子,我记得是昨天交予了谢大哥。”
黑鹰莫名道:“这有什么不对么?”
“就奇在此处。”林逸摸着下巴说,“进来前我数了遍家禽,母鸡一共有十六只,与昨日相同。换言之,昨晚被我们吃掉的那只,今天又回来了。”
“公子你这都记得?”黑鹰惊讶出声。顾婉兮捂着肚子说:“难怪我总觉得自己没吃饱。”
“闲着无聊,就数了几遍。”林逸仰过身子,靠在桌沿上,用手背敲打着膝盖,思索道:“但给谢大哥的银子却没回来,似乎这镇里只有我们不受影响。”
顾婉兮和黑鹰听懂关键,同时陷入沉默,面露困惑。林逸喃喃道:“怨气潮涌,光阴倒流……是为何故?”
“有趣!”他忽然打起干劲,拍腿站起身,一瞬间容光焕发,两眼炯炯有神,环顾四周,笑道:“二位,咱们去镇里找找原由,设法破了此局。”
顾婉兮温柔一笑,点头道:“大人,我听你的。”
林逸离开谢家,顺着曲道朝外走去,小镇一侧靠山,一边紧邻深谷,溪涧穿流而过。行约数里,前方现出牌坊,正是来处。
顾婉兮面露喜色,叫道:“大人,我们可以回去了!”
“不好说。”林逸泼了盆冷水,担忧地看着前方,只见迷烟遮蔽,山脚雾隐茫茫,恍若幻境。
“那怎么办?”黑鹰焦急地张开羽翼,飞到空中观望,却始终超不出五丈高度,仿佛有一面无形墙壁将它拦住。
“二位退后,小子前去探路。”林逸手按刀柄,谨慎地钻入白雾中。
……
待他走后,顾婉兮和黑鹰留在原地等候,过得片刻,仍未见林逸归来,皆坐立不安。顾婉兮绕着牌坊徘徊渡步,一股冲动涌上胸口,嘴里念念有词:“我可是大人护法,得保他安全,怎么能在这里傻站着?”
说完,她猛地抬头,就要往外面走去,黑鹰急忙劝阻:“顾姐姐,咱俩再等会!万一林公子突然回来,找不到你咋办?”
顾婉兮闻言止步,跺了跺脚,正烦着,一位邋遢青年从雾里缓缓走出,摇晃欲坠。她们喜道:“公子——”声音却戛然而止,露出惊骇的神色。
林逸眼圈凹陷,满脸疲倦,裤腿尽是泥点,浑身肮脏不堪,虚弱地问:“我离开了多久?”
顾婉兮赶紧上前将他扶住,搀至路边歇息。黑鹰估算道:“大概一刻钟……公子,你为何累成这样?”
林逸喘了口粗气,摇头说:“我走了足足三天三夜,期间想要回头,却被雾气所困,分不清方向。方才终于看到前方冒出亮光,以为抵达边界,没想又回到起点。”
“三天?”黑鹰大骇,“明明我们只分别片刻!”
顾婉兮柔声慰藉:“大人别着急,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想法子。”
“唉——”林逸叹了口气,按捺焦虑,无奈地说:“现今只能如此。”
众人返回谢宅,草草用过午膳,在屋里躺下,愁悴难眠。入夜,顾婉兮悄悄潜进主卧,偷出林逸行李,略觉安心。
转至隔日,一觉醒来,果然谢家夫妇又忘记他们,吓得尖叫抓贼。两人被村民追入深山,肚子饿得绞痛,只好拆开干粮果腹,野营一宿。
直到第三天,两人再走进小镇,乡民们纷纷忘却昨日情况,上前询问来历,旧事重演。
林逸甩掉他们,借了户农家洗漱更衣,苦等半响,顾婉兮才走出浴房,尴尬地说道:“抱歉让大人久等,我身上有股子异味,怎样都洗不干净。”
林逸点点头,自己也沾染了味道,与村民们同出一辙,心里泛起不祥预感。再耽搁下去,恐有失忆危险,pò jiě此局迫在眉睫。
两人带着黑鹰,跟随村民上山,刚至城隍庙内,便瞧广场里锣鼓喧天,几名汉子身穿祭服,手拿柴刀,围着火盆跳舞。
光阴迅速,夜幕低垂,篝火愈发明亮,村民们逐渐亢奋,拆开嗓子咿哟怪叫。一位农夫站到中央,拽住几名村姑,拖到火堆旁,撕烂她们衣裳,露出白花花的胳膊,欲行苟且之事。
林逸眉头大皱,正要上前阻止,谢姓农夫不知何时溜到他身边,解释说:“公子莫担心,他们在唱戏呢。”
“唱戏?”林逸愕然站定,扭头望去,只见十多位村民手持柴刀,将肇事者围住,当头劈落。那汉子一声惨叫,身子跌落,埋入人群中,血水顺着缝隙汩汩流淌。
谢农夫露出炽热的目光,为他们鼓掌叫好。林逸神色惧变,怒喝道:“这唱得哪一出!”说罢,急忙冲进人群,用力推开看客,只见那汉子蜷缩在火盆旁,全身布满刀痕,筋肉外翻,嘴唇嗫嚅着断了气。
“你们在干甚!”林逸一声暴吼,屋瓦皆震。村民们纷纷转头,狐疑地盯着他,齐声问道:“你是谁?”
林逸手按含光,瞪目相向,厉色道:“在下天册府灵官,诸位胆敢当众杀人,都无法无天了?”
一位村民尖叫道:“他是恶鬼同伙,大家快除了他!”
“什么恶鬼?”林逸面露茫然,几百位村民扬起柴刀,疯狂地扑上来,咆哮着胡乱劈砍。
“大人小心!”顾婉兮冲到他身前,擎出双钩,挡下一柄柴刀,咬牙顶住如潮的人群。
暴动突生,林逸堪堪回过神,挥手拔出含光,警告道:“别逼我,都给我退下!”
村民们宛若着了魔一般,神色异常狰狞,完全听不进劝告,卖力往前挤,举刀向顾婉兮劈去。
林逸目光转冷,左手搭上顾婉兮肩膀,将她拉回,孤身陷入泱泱人海中。顾婉兮连退数丈,才止住脚步,眼见林逸被村民包围,吓出一声尖叫:“大人!”
“放开我家公子!”黑鹰从空中飞掠而下,伸爪挠去。
“噌——”一道朦胧刀光瞬间乍现,伴随着鲜血喷溅,七八条断臂抛上半空,人群轰然四散。
明月西斜,血雨倾撒,林逸持刀站立,脚旁躺着几名农夫,捂着伤口哭喊不止。见其无事,顾婉兮这才放下心,抬手擦去额头汗水,心脏砰砰跳动。
村民们眼看着同伴惨死,却毫不畏惧,反将怒火撒在林逸头上,张牙舞爪地嘶吼道:“恶鬼杀人啦,大家快砍死他!”
“顾小姐,退后。”林逸郑重神色,迈步迎击,随着手起刀落,一众暴徒就像稻草般接连栽倒,摔在地上翻滚惨叫,鲜血横流。
村民前仆后继,林逸虽然刀法凶悍,但也寡不敌众,砍翻几十名暴徒后,被他们逼得退守大殿,汗流浃背。
“你没事吧?”顾婉兮担忧地看着他,心急如焚,俄尔后,决断地说道:“大人你先走,我设法拦住他们!”
林逸摇摇头,双手握紧刀柄,站在门口与村民对峙,拧眉不语。几位汉子绕过殿门,准备从侧窗跃入,发动偷袭。
正当众人僵持之际,空旷的大殿内,忽然响起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