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指东方
清早,整个皇宫却陷入了一片紧张之中。从天未黎明那一刻起,整个宫里为了今日封嗣出行,便与君忙得不可开交。
八十里仪仗前行,禁军随后,一派丰隆之样,可见皇帝对此次封嗣事件为之看重,各宫之人随着身份的不同而列,随行队伍,锦衣玉食,几乎是快要将整个皇宫之中的金碧辉煌都一并搬了上路。
太后一向不主张如此,即便此次是为已逝的皇孙加封祭天,可是当年就连先皇薨逝也未曾将事情办得如此隆重,而今却只是因为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皇子,便劳民伤财。
故而从内侍到凤仪殿中去请驾那一刻起,太后便一直阴沉着脸。无奈的是,楚曦鸿似乎铁定了心一样,任着这一支前行的队伍中大臣的脸色铁青难看,楚曦鸿也只是顾及着贤妃的感受,一路嘘寒问暖,不曾稍滞。
这又是在暗中惹得一番酸风醋雨,妒忌不断。
几宫的妃嫔被安排在仪仗最后的马车之内,莺莺燕燕,脸色却也同样不善。妒恨的看着前方簇拥的锦绣,她们知道那是皇帝的马车,随着皇帝同一马车的,可想而知,便是此时最炙手可热的贤妃了。
“真是的,不就死了个儿子吗,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当中一个妃嫔青着脸色,顾不住自己的嘴暗自嘀咕了出来。
“这也亏得人家有儿子可以死,像我们这些,想有个儿子来死还没呢?”婉婉在这妃嫔堆中也开了一口,她揣测着不远前边,与她们的马车相邻的那一辆明黄凤鸾金辇,讪笑了一声,“哪怕是皇后,不也得和我们一干妃嫔同行一道吗?”
她这话说了出来,所有先前不满而喋喋不休的妃嫔,在这一刻,却也顿时安静了下来。
而在她们不远前方,皇后的凤辇,皇后在登上马车的那一刹那,婉婉的这一句讽刺的话随着风的飘送飘进了她的耳朵当中。她的动作不经意的一顿,眼光也沉了一沉,可是,毕竟皇后度量,她也只是这一僵,随即便继续着刚才的动作,钻进了她的凤辇当中去。
“不知道她到底听见了没有!”婉婉心虚的一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又觉得自己身边那些妃嫔的眼光中的打趣笑话,她撇了撇嘴,故作跋扈,“哼,听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落毛的凤凰还不如鸡呢!”
说罢,婉婉也率自先钻上了马车,在这莺莺燕燕的脂粉团中,她这平凡的身影也瞬间被掩盖,想要找出来,也有些难度。
凤辇之内,皇后的双手不断的搅着,心中的愤怒在婉婉刚才的那一句讽刺之话刺激下,一直未能释怀。
“贱人,如若不是本宫,你能够爬上今天的地位吗?”皇后有种养了白眼狼的感觉,她将窗帘掀起,看着这凤辇边上的这面宫墙,“人说春锁深宫,本宫今日出来了,又能怎样?不同样还不如那些锁在宫墙之内的人!”
长孙紫凰自顾自的说着这一句话,可是,在她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就连她自己也愣了一下,“本宫倒忘了,这宫墙冷宫之内,锁着的还有一个可以让本宫好好利用的人呢!”皇后冷笑了一声,“她即便失宠,也曾是极尽一时的宠妃,就凭婉婉那货色,哼……”
皇后冷哼之声,带着一抹得意的笑。
这时,太后的凤驾却意外的莅临在这群脂粉堆中,与其说是莅临,倒不如说是特地来皇后这边一观,皇后不得不下车迎接。
当太后看到皇后凤尊居然被冷落在这一干妃嫔之中的时候,不禁又是一阵气煞。“这皇帝荒唐到这种地步,竟然连祖宗家法也顾不得,净宠那么一个破落妃子。”
太后的话,倒是让皇后心中一宽,虽然两人因为在这宫中的利益各不相同而平时少有和睦之心,可是现如今楚曦鸿对于贤妃这突然的暴宠,却是太过火了,这致使得太后也不得不为这宫中的尊卑而担忧。
“皇上自是天子,他的喜好便是最大的,臣妾倒觉得没什么,这么多年来佛堂诵经向来习惯了清冷,只是……”她的眼神冷冷的瞟向了身后的马车,那一群妃嫔的吵闹之声依旧不绝于耳,素多尖酸刻薄,听得人烦躁。
“只是这身后众多妃嫔,怕有异议!”皇后的话很好的让太后将目光瞟向了那群妃嫔当中,这一望,更是让太后脸上出现了鄙夷之色。
“早日宠爱华妃过盛,哀家还能忍耐,近年日居然为了贤妃这么动伤国本,他这皇帝,真是越当越荒唐了!”太后终究,也只能够几句怒骂。
“这不是吗,今日朝中多少大臣纷纷同一天生病请辞在家,这恐怕朝堂要为此而大乱了!”皇后适时的添加一把柴火,让太后的不满更加的雪上加霜起来。
“这朝中大臣只要谁请病,哀家就赏谁,看皇帝能够荒唐多久!”太后忿忿的道。
皇后却是诧异于太后的这般做法,说是与皇帝做对,实则是用她太后的威严对朝中大臣恩威并施,即
便皇帝将事情做得多么荒唐,最后大臣的心依旧被太后笼络着,终究还是不会对朝堂造成太大的影响。
这倒是让皇后有些折服于这个老女人的手段,也难怪她能够成为这中宫权力最大的女人。
皇后眼珠一转,将心中酝酿着的一件事说了出来,她希望能够有太后恩准点头。“太后娘娘,臣妾有个不请之情,倒也非是看到贤妃受宠生妒,只是怕皇上再这么荒唐下去,朝事有阻,殃及苍生!”
“说说!”太后沉吟着,对于皇后,她终究有着戒心。
“太后想必对华妃之前的所为多少也有些赞许的,……”皇后敢于猜测太后的心,否则在绾凌死的那段时间,太后不会独独倚靠洛华,于是她今日便借此将洛华重新提起。“而如今华妃被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臣妾心想,贤妃都能够重新夺得皇上的宠爱,如果,让华妃重新回到皇上的身边,这样就能将贤妃的这份荣宠分一半去,也不至于让贤妃一人,持宠生骄,乱了宫闱啊!”
皇后的话,让太后沉默了下去。
太后何等的精明,皇后的心思太后岂会不知晓,她无非也就是想让这宫里多出一个人来向斗,才能够保持这后宫的平衡,不至于这荣宠都教贤妃给占了去。
可是,偏偏这样的心思,却正好落了太后的下怀,她沉思了一瞬之后,道了一句,“准了!”之后,便兀自朝着自己的马车而去。
皇后在太后的这一“准”之下,恭送太后远去,自己的唇边,却高高的扬起一抹笑。“我不能安逸,这宫中的其他人,也妄想安逸!”
…………
在宫里沸沸扬扬的准备启程前往封嗣台的时候,冷宫中芍药一早也须得忙碌个不停。楚曦霖的人在天将破晓的时候,便已经等候在冷宫之外。
芍药与洛华一番告别,便随着来人前去,洛华不知道为何,自看着芍药上了马车之后,心中便一直忐忑不停。
烟尘迷敛了双目,她的忐忑也维持不了多久。在她转身想回冷宫中的时候,一个年老的嬷嬷从另一边急急的行来。
洛华自是认得她,她是太后身边最为得力的一个老宫人,人唤瑾嬷嬷。她这次前来,却是奉了太后的口谕,来将洛华带上,与着队伍一起出发。
当洛华了解了瑾嬷嬷的来意之后,却开始担忧了起来,她不想再参合到宫中的这些事情中去,只推辞道,“我如今只是一个罪妾的身份,不宜跟随前去。”
谁知那瑾嬷嬷却不由分说,只打量着洛华身上的一物,一身的素白,清丽之中,却也符合今日的气氛,便不让她去换衣裳,一把拉起了洛华,便是朝前走去,“这是太后之命,老身违抗不得,恐怕姑娘也违抗不得!”
洛华抗拒不得,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跟随着这瑾嬷嬷一路朝着皇后的凤辇而去,瑾嬷嬷的任务完成之后,便回到太后处复命。
独剩下偌大的凤辇,两个女人。
“果真是天生丽质,这般淡素却衬托得雅致愈发!”皇后打量着洛华此时的身姿,不禁微微一赞,倒是出自肺腑,只是却也按捺下了心中的妒意。
“我只是个受了冷落的人,太后与皇后这般做法,倒是让我猜想不透了!”车身摇晃,整个队伍已经在这一刻宣布启程。洛华微微掀起这凤辇边上的窗帘,与之一起启程的,是宫中妃嫔的马车。
在洛华掀起帘子的这一刻,约莫是巧合,居然就与刚掀起帘子的婉婉对视,婉婉似乎并没有想到被打入了冷宫的洛华居然此时在皇后的凤辇之中,继而心中觉得虚,赶紧将帘子给放下。
洛华倒是轻蔑的一笑,婉婉,这个好久不见了的人,看这样子,似是这皇宫中养尊处优的生活将她惯的更加骄横跋扈了。
将洛华这轻蔑的笑意看在眼中,皇后心中却乍喜,只要她还有心记挂着故人就好,就不怕她从此不出手。
皇后也借意将她身边的帘子掀起,所见到的却是身旁威严的禁卫仪仗,她也将话题引向方才,“婉婉这丫头,当真是有些本事,从本宫的手中翻了天,继而也从你的手中翻了天,爬到了今日婉妃的地位。”
“这是各人造化,怨不得谁手段强辣,不是?”洛华却是不软不硬的回应了皇后的话。但是,心中却从看到婉婉的那一刻起,那晚上在紫霄殿外所望见的那一幕,历历在目。
那一晚,不仅楚曦鸿背叛了她,就连自己认为最信得过的贴身侍女也背叛了她。
“尽管如此,现在春到百花开,宫里各宫佳人都在想尽办法夺得盛宠,这当中却数贤妃一枝独秀,本宫倒无所差异,一来长久深居佛堂,二来我已是皇后,无人能威胁到我的地位,可是,洛华妹妹……”皇后的手却牵起了洛华的手,显得过分亲昵。
“你可不同,你一落千丈,难道真的忍心在这冷宫之中困守芳华,终此一生么?”皇后说得有些潸然,仿若
真心怜她,眉目间都略显哀愁。
洛华岂能看不出皇后这突变的心思,却也不急着与之变脸,一来这队伍已经启程,她俩已经在同一座辇上,她暂时没有反抗的余地;二来,洛华倒是想看看,皇后和太后这么煞费周章,究竟是意欲何为。
“那依皇后之言,妾身该当如何是好?”洛华趁着皇后的话语之势问道。
皇后闻言一笑,“这一趟封嗣之行,太后与本宫的意思,都是想让你,重回华清殿!”
洛华眉心一皱。
…………
队伍逐渐远离了皇宫京都,连行一日开始进入了群山界,一路上也从京都的繁华渐渐变成为人烟稀疏崇山峻岭。
各个宫的主人向来都受惯了尊贵,如今一日的颠簸,就连用膳都是挤在这马车上,皇上下令一日到达,故而这时间安排得让人尤为的难受。一路上从刚开始的埋怨,逐渐变成了程途颠簸的困顿与沉寂。
直到到了山下的时候,队伍才停顿了下来,已然时近黄昏,而修建的行宫则在半山腰处,马车不得上山,所有人最后只能徒步上山,包括天子太后,都是如此。
诸多妃子在一路马车的颠簸之下,原本以为下了车能够好好的休息一番了,却又听到皇上下令徒步上山的时候,所有的妃嫔全部都垮下了脸,抱怨声再次迭起。
太后绕过她们的身侧之时,才稍微寂静了下来。
“就连哀家这付老骨头都未曾抱怨,你们叫唤什么?”太后向来就看不惯这宫中争风吃醋,而更加不快的还是这么多嫔妃,居然没有一个人曾有过子嗣,如此下来,太后更是对这群妃嫔无甚好感。“看样子,定是平日里日子过得好了,等回宫后,各宫的奉银全扣一半,让你们好好学学为人之道!”
太后这一施威,所有原本就疲倦的脸,此刻更是如同晴天霹雳的一般,可是又怕再抱怨的话,太后再多责罚,故而众人只有乖乖认罚。
直到攀爬上了山顶的时候,各宫的妃嫔全部都安顿妥当,这山中才陷入原来的安静之中,只有山腰处到山脚下,静守的侍卫身影,伫立在招展的旗帜下方,宛若石雕。
从山腰处,一路蜿蜒,几个修长的身影,却是不顾程途疲惫,在行宫中顿一顿脚之后,又再度出行,朝着更高的山顶封嗣台前去。
一行人,楚曦鸿是为天子,行于最前方,在一路上侍卫的拥护之下,距离封嗣台,倒是相距甚远。
身后,一帮王臣族子,紧紧跟随。一路旌旗招展,映上赫赫一行,肃穆且庄严。随着临近的封嗣台,即便是楚曦鸿身为天子,在这浑然的封嗣台前,他也只有觉得渺小。
四根擎天圆柱撑起万丈苍穹,在此刻夜色之下,四周火柱的燃烧猎猎作响,迎合上王家大旗招展挥舞,任是谁都会忍不住心中澎湃。
这才是王家最高彰显尊贵的象征。
“我皇家威严,向来只有在上天的见证之下,才得天独厚!”帝指东方,“明日日出之时,我朝大好儿男,将在这上天的见证之下,进选出十名最为英勇的武士,与朕共上这封嗣台的最高处,尽享你们的忠诚,完成封嗣仪式,你们将一世受到朕的重用,永随朕身边任命,福荫子孙万代!”
楚曦鸿望着那长长的阶梯,通向这封嗣台的最高之处,宛如天上天阙,从这低处看上去,就宛如在凡间仰望天阙一般。那上方,是向来皇族最为尊贵之地。
他转过了身,望着站在自己之下的这一帮臣子、王公贵族,问责:“明日祭选,可有胆怯之人?朕许他退出!”
祭选,历朝来最为严酷的一项竞争。
只有时值朝廷中重大的祭祀,才能够有此筛选,由朝中男儿一轮轮的筛选,最后选出最为勇猛的十人,作为祭天之时与天子同步,随后赐封爵位,永荫后代子孙。
这是天大恩赐,历朝以来,祭选是所有默默无闻的勇士最好的出头机会,每逢一代君王有此祭典,都将有一番血的代价,选出一朝最为勇猛的勇士。
所以,当楚曦鸿说出这话的是,身后那臣子,无一不振奋激昂。
万丈荣光,端只照耀在天子的身上,如今祭台高摆,明日的一番恶斗难免,只不过,云姬此行也在列,她于人群之中,弹挑一声琵琶筝音,打破了这沉寂肃穆的一幕。
所有人的眼光全部都注视在这个胡疆女子的身上,照理说,她是胡疆之人,不该出现在此地。可是,她既曾是将军之尊,此时又是淮王府王妃,此时出现在此处,却也无可非议。
“妾身只想问问,这中原汉子勇猛,可否让我家阿诺也比试一番,看看谁家勇猛?”云姬的话带着挑衅,在中原一帮臣子面前,向着天子挑衅。
她又增添了一句,“我家阿诺,可是我胡疆屈指可数的勇士!”
顿时,氛围变得寂肃,她不该掺手的,却故意掺这一脚,等着楚曦鸿的回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