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悠长浑厚的古钟的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如古老而又神圣的咒语召唤出冬日温和的太阳。残留的积雪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星星点点的光斑,倒映在融化的水滴上变成细微却又极为绚丽的‘色’彩。
碧山山腰,清泉流经之处,小和尚敲钟之手打着哈欠懒散离开。
“草莽成龙,李氏绝后。”庙堂斋房内,芳素身着单薄斋衣半席而坐,捧着木鱼小声念叨着。
香案上,一尊半人大小的观音铜像手指拈‘花’笑容可掬。香炉中香烟寥寥。
香炉之下,压着一张普普通通的白纸,上面愕然写着芳素刚才念叨的八个字:
“草莽成龙,李氏绝后。”
普普通通的白纸,普普通通的八个字,组合在一起也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而正是这简单的八个字,却成为了缠绕芳素,缠绕李家,甚至缠绕整个庆国的魔障。
为了这八个字,芳素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烧香礼佛乞怜上天。
整日为李家唯一的火苗提心吊胆。
这后二十年所做的一切,芳素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用。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天命。
但从她这些年的观察来看,儿子虽已度过命中大劫,但“李氏绝后”这四个字似乎还一直在应验的途中。
李权马上就是而立之年,如今家中竟一个‘女’丁都没有。遍寻名医也找不到解决执法,这叫人如何不联想到所谓的天命?
逆天改命?
这世上曾有人试过,也有人成功过。但天就是天的,你能玩它一次,它就有无数办法来玩儿你?
芳素没什么特别,可她又十分特别。
在天命这件事情上她比好多厉害得没边的人物都要看得透彻。
天就是个顽皮的孩子,要哄着,顺着天的意思来,只要你把它哄高兴了,它自然会满足你的一切愿望。倘若你要跟孩子来硬的,欺负它,它便会让你一辈子不舒坦。
芳素摇了摇头,继续闭眼敲击着木鱼,心中诚心祈祷着: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弟子许诺斋戒白日诚心礼佛。而今已完成,倘若菩萨知晓弟子心诚,可否保佑我儿李权一生平安?弟子所求不多,只求我儿后半生少受磨难,安然一世就够了。哎!至于我李家命数,弟子不敢奢求。”
当太阳迈过山头,芳素终于睁眼,轻轻地将木鱼和木槌轻轻放到香案上。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时,香炉下压着的白纸不知何时被飘落的香灰烧掉了一块,八字之中“绝后”二字愕然消失。
……
……
芳素坐在马车里,轻轻的颠簸让她雄壮的山峰微微颤动着。
旁边一个干净大方的丫鬟为芳素送上剥好的橘子,橘‘肉’的薄皮一半去掉,一半流着。她知道老‘妇’人喜欢这样。
但这次芳素没吃,轻轻摆手,闭上眼睛,想着庙堂中的诡异一幕。
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芳素也想不明白,只是不知不觉间就已到了家‘门’口。
百日未曾归家,芳素心情难免‘激’动,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本想着会有一群下人来迎接自己。可站了许久后,硬是一个人影儿都没看到。
李府的大‘门’敞开着,可‘门’外‘门’内都不见人,只有一条老黑狗跑出来一个劲儿地抱大‘腿’。
“去去去!”芳素嫌弃地把老黑狗撵开,眉头皱起,心道自己不在家,家中看‘门’的都没有了?看来要好好整顿整顿家风才对。
“老夫人,兴许家里是有什么事。”丫鬟看出老夫人心里不悦,上前安慰道。
“哼!希望如此。”
芳素冷哼一声,一甩长袖踏步进‘门’。
李府大院中,不知何时架起了好多个小灶,好几个下人围着一个小灶扇风吹起,然后又跑来跑去不知再干什么。院中浓烟滚滚,各种各样气味儿‘交’织一起不知是个什么味儿。
府中每个人都像是很忙,芳素站了好久竟没一人发现。
“老‘妇’人,我去通报一声。”
“雨莲,去把安馨荷给我叫来!我倒要问问她是怎么持家的!”
雨莲是芳素的贴身丫鬟,伺候芳素十几年,对主子极为了解。听其语气便知老夫人是动了真怒,怕是府中众人又要提心吊胆地过一段时日了。
……
……
芳素站在‘门’口,看着斑驳的辕戟石雕,思绪不知飘到了哪儿。
“老夫人!老夫人!”
直到听见雨莲的呼唤,芳素才将飘忽的思绪拉了回来。见雨莲独自回来,眉头再次皱起:
“不是让你把安馨荷叫来?”
刚把话说完,又发现雨莲的表情有些不对,惊疑道:
“雨莲,你怎么了?”
“老夫人!您……您快去看看吧!大夫人她……大夫人她……”
“到底怎么回事儿?”
雨莲很想把话说清楚,但心中太过‘激’动,此番尝试都没把话说明白。
芳素站不住了,心道莫不是儿媳‘妇’出了什么问题,径直往正厢走去。
……
……
正厢内,圆桌上——
红枣米糊刚刚摆上,热气腾腾,还有几粒饱满的核桃作为点缀。还有香菇‘鸡’‘肉’粥、大骨汤、糯米饼,酸枣果仁也摆着老大一盘。
家中所有的丫鬟都站在桌边,表情肃穆纹丝不动,紧紧盯着桌上动静,时刻准备着。
桌边‘女’主人穿着加厚的大袄子,领口直接包住了下巴,头上绑着热‘毛’巾,愁眉苦脸地趴在桌上。
平时的小可怜觉得自己现在是真可怜了。
你说好不容易怀上了老爷的骨‘肉’,却要吃这些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还要足不出户,包得严严实实的,简直比病人还病人。
“来人,这个大骨汤冷了,倒掉换热的。”李权坐在一边开口命令道。
接到命令,丫鬟赶紧上前将大骨汤端走。
李权再转向自己的小祖宗陪着笑脸好言道:“夫人,吃口米糊。老爷喂你。”
“不要!”安馨荷小嘴儿一撇,把头扭到一边。
李权弓着身子,没脸没皮地绕到另一边,笑道:“哎哟,我的乖宝贝,你就吃一口吧。这些都是从别人家问来的食谱,对宝宝有好处。”
“就不要。不想吃,吃不下。”
“那吃颗核桃吧。”
“老爷,人家不想吃嘛。”
“我的姑‘奶’‘奶’,你总得吃点儿东西不是?”
“都说了,人家现在只想吃酸枣。”
“你都吃了整整一盘了还不够?不行不行,那东西吃多了拉肚子,绝对不能再吃了。”
安馨荷又埋起小脸儿嘟囔着:“正好,反正人家也不想吃了,那就不吃了。”
说话间,芳素突然出现在房中。
走在外面时,芳素便听到房中对话,顿时是气不打一处来,进‘门’便喝:
“放肆!成何体统!安馨荷!你竟敢让老爷伺候你!”
一声厉喝着实把安馨荷吓了一跳,“噌”地站起来,望着突然出现的老夫人吓得愣住了。
李权哪儿管得上娘亲为什么突然出现?现在小可怜才是最重要的,赶紧上前将其抱在怀里,一个劲儿地安慰:
“哎哟,乖乖乖,把我的小宝贝吓着了,别怕别怕!”
说着又朝芳素抱怨道:“娘!你这么大声干嘛?把馨荷吓着了咋办?”
“什么怎么办?你看你!你再看看现在这家?你不是在碧溪村作保长,怎么跑回来了?还围着一个‘女’人转!规矩何在?祖训何在?你真是要把娘气死啊?”
自己才离家白天,不想家里竟变成了这模样,气得直跳脚。习惯‘性’地东张西望寻找平日里教训人的‘鸡’‘毛’帚。
“你给我闪开,今天我不好好教训……”
“馨荷怀孕了!”\
芳素好不容易找到‘鸡’‘毛’帚,还没举起就听到儿子这简短的一句话,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愣在原地。
“啪!”
‘鸡’‘毛’帚掉在地上,芳素的声音颤抖着:“你……你再说一遍?”
“馨荷怀孕了。”
“馨!荷!怀!孕!了?”
芳素艰难地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感觉心跳都快停止了。急忙扶住墙壁,甩了甩头,喃喃道:
“不不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李权知道娘亲是高兴得不敢相信,于是又笑着解释:
“娘,是真的,千真万确!孩儿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过,都说是有了身孕。”
“馨荷,是不是真的?”
安馨荷从老爷怀里钻出一个脑袋,头上的热‘毛’巾歪得把眼睛都遮住了,顺手理了理,小声说道:
“娘,馨荷也不太清楚,就是觉得近日老莫名其妙的恶心烦闷,胃口也不太好,一直以为是牵挂老爷犯了心病,所以就没说。今晨倒是有几个大夫来给馨荷把过脉,也都说是有身孕。”
芳素脑中“嗡”地一响,平静的心海翻起滔天巨‘浪’,一把就抓住了馨荷的小手,眼泪滚滚:
“娘的好儿媳,乖儿媳!你你你,你要娘怎么说才好?我……我……”
芳素‘激’动得语无伦次,李权看得哈哈大笑:
“哈哈哈!娘,刚你不是还怪罪馨荷?她可是李家的大功臣,现在还要不要我伺候了?”
芳素白儿子一眼,抬脚就踹:“你给我滚开!不是要你伺候,是为娘的亲自来伺候。让让让,让娘先瞅瞅,娘‘摸’一下就知道是男是‘女’。你快闪开!”
李权被排挤在外,连声抱怨:“现在肚子都起来呢,就看这些?”
芳素怒道:“你懂啥?老娘是过来人,‘摸’一‘摸’至少有个七八成的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