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楚听的一愣一愣的,不过听到古顺峰还会再收三个月的牢狱之苦后,她忽然双眸亮晶晶的看向萧清朗。
她怎么就忘了,古代守孝制度虽然对百姓之家并不严苛,可是若真追究起来,那也是事儿啊。
其实一般而言,守孝一则是要回归家乡,二则是要禁止一切娱乐活动,甚至于夫妻之间在三年孝期内也不能行周公之礼。说是三年,严格来说其实是二十七个月。
而这个制度演变至今,其实约束的多是朝中的官员。而对于百姓而言,却甚少追究其责。尤其是对夫妻同房的事情,也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在守孝期间,喝酒吃肉,也遵循着无人上告就不追究的不成文规定。
“那是有人告发他吗?”
萧清朗颔首道:“古顺峰酒楼中有几位学徒,是跟他一路从京城而来,如今想要拆伙却碍于他是师傅不好明说。加上有别的酒楼做了许诺,使得他们现在更是蠢蠢欲动......”
夜更深了,虫鸣声都歇了,而得了满意答案的许楚,也心满意足的回房休息了。
只是她这一夜,依旧睡的不太踏实。辗转反侧多时,才在天明之前堪堪睡着。
第二日一早,田县令重审刘金山被杀一案。
大堂之上,田县令战战兢兢的坐在正位一侧,时不时的抹一把自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他是真没想到,只是一日之间,王爷跟许姑娘就能给古顺峰翻案。
其实当初,他也曾仔细查问过,也曾去过村中。可是,大家众口烁烁,加上有林仵作的验看,再有知府大人的批示,这才让他放心的结了案。
萧晴朗斜睨了一眼田县令,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暗暗擦汗的动作。只是眼神这么一扫,又让田县令脸色一白,急得冒起了冷汗。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说道:“王爷,现在可要开始审案了?”
萧清朗面无表情的颔首,拍响惊堂木,随后令人将一干疑犯尽数带上来。
这一次,有萧清朗做主审,加上人证物证还有凶手供词,相比于给古顺峰定案之时,更让人信服。
在见到被押上堂来的张孙氏的瞬间,古顺峰先是错愕一瞬,接着身体就不自在的瑟缩一下。很显然,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会在如此情形之下,见到自己的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人。
他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衙门二道门外听审案的媳妇,脸色乍青乍白十分难看。
可就在听到自己所受的苦难,都是来自于这个女人后,他眼底的波动彻底化作了愤怒跟厌恶。甚至,颇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然而,张孙氏却早已心灰意冷,除了看向张存财时候会有些哽咽外,竟直接将古顺峰看作了陌路之人。
有了昨夜在牢狱中独自哀戚的经历,现在的她只觉得自个满腔的恨意是如此不值。其实,要是她不质疑报仇,甚至在看到刘金山时候不会因为几句话而心生不平跟不甘,或许现在她们会是另一种结局。
或许,她们依旧贫苦,可是却能相守一辈子。
“张孙氏杀人劫财,砍下死者头颅砍剁死者尸体,事实清楚,人证物证确凿,数罪并罚,判处秋后处斩。张存财为妻隐瞒罪责,还帮其妻剁砍死者头颅,并藏匿在家中。此后又做伪证,转移官府视线,意图嫁祸他人,罪行恶劣,判流放三千里终身不得回乡。”
至于张宝儿的身世,念及内情,所以萧清朗未曾提及。稚子无辜,更何况,他也看得出,若张宝儿真被古顺峰带回去,那结局未必会落下好来。
而古顺峰跟其妻还未来得及喜极而泣,就听萧清朗说道:“然而古顺峰身为人子,在守孝期间擅自离乡往京城经营生意,且期间有喝酒吃肉之举,此为不孝。本王判其入狱三月,以示惩戒,若日后再有违德之举,当从重处罚!”
外面正哽咽欢喜的古胡氏闻言,当即愣在了哪里。而旁人,也随着萧清朗的话而窃窃私语起来,大周朝素来重孝道,若背上不孝之名,纵然出狱也多会受人讥讽。
她刚想为自家丈夫喊冤,就听到堂上跪着的古顺峰已经磕头认罪。几乎,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古顺峰又何尝听不出萧清朗话里的冷意?那些事情,他虽然瞒得紧,且为了不让自家媳妇跟子女知道,几番迁挪住所。
他原以为,随着孙氏静悄悄的嫁人不再归家,此事就再不会有人提起。却没想到,有一日,自己终究要为过往的错事负责。
现在无需旁人多言,在看到孙氏认罪的瞬间,他就已经猜到了来龙去脉。甚至,还隐隐的生了悔意。
要是当年,他没有左右犹豫,没有为了前程成亲后,却还想着与自幼长大的孙氏成就好事。或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当时他也实在没想到,自己酒后与村中好友诉苦的话,会被传的人尽皆知。更没想到,孙家爹娘会因他的懦弱逃避,而受尽白眼最后病逝。
三年前连夜逃回京城后,他也想过要寻了孙氏回来。无论如何,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而且她还怀了自个的骨肉,可是一想到师傅还未将衣钵传给他,他就又有些不甘。
这般一耽搁,待到他在打听的时候,就发现已经家破人亡的孙家,唯一的女儿也不知去向了。好像有人说,有个媒婆为她寻了一桩亲事,又有人说,是有个光棍汉买了她回去做媳妇。
时间久了,他渐渐的也就不在纠结那些事情。甚至有时候还会想,她能离开村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现在看来,他过往贪图富贵最终酿了苦果。
入狱之时,他还犹豫着问道:“那年......那年你腹中的孩儿......”
没等他的话音落下,张存财就吃红着眼睛挣扎着冲向他跟前,随后用带着铁镣的拳头狠狠砸了上去。
“宝儿是我儿子,我儿子!”他状若疯癫,倒是将古顺峰骇的不轻。
而张孙氏则在一旁唤道:“存财哥,你别这样。宝儿姓张,永远都姓张......”
她说完,就恶狠狠的看向古顺峰道:“当年你狠心抛弃我们母子,如今却想起当初我腹中还怀着胎儿?你可知,那时我身怀六甲,是如何为爹娘送终的?你但凡有点良心,就该觉得愧疚难安,日后日日夜夜良心不得安宁......”
这话虽然带着哽咽,可却让人听的格外压抑。纵然她没有撕心裂肺的去咒骂诅咒,却也字字句句直戳人心窝子。
“我爹娘哪里对不住你?我哪里对不住你?你在外奔前程多年,是我与爹娘为你照料家中里外,甚至还帮你发送了你爹娘。却没想到,到最后你居然狼心狗肺如此无情。”
此时距离二道门还未曾远去,所以不少注意着几人的百姓,都听到了这些话。虽然事情并不详实,可却不妨碍众人听明白其中的意思。
尤其是古顺峰的妻子,此时更是如坠冰窖,就如被兜了凉水一般,在暖日之下浑身发冷。
她知道自家丈夫隐瞒了她一些事情,可她从来不追问。她一直觉得,丈夫所做的一切,包括隐瞒下的一切,都是为她好。
当年家中公婆去世,正赶上她刚刚怀孕。一是因为怀有身孕之人,不能到灵堂之上。二是因为京城到清风镇路途遥远,为防颠簸伤了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她在众人的劝说下,并未回来。
那时候,她还感念自家丈夫体贴周全,如此看重自己。
却没想到真相如此讽刺......
如果当年,她跟着回来,他又怎能瞒住他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又如何瞒住,他娶她的目的,甚至是他看似踏实实则颇深的心机?
一时之间,古胡氏头晕目眩,缓了半晌才平复下心情。只是,现在的她,再也不想看那个让自己担忧又觉得安心的身影。
她出了大堂,忽然觉得心中一片茫然,直到遥遥看到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儿女,才觉得一颗心定了下来。
“娘,我爹呢?”古家儿子急切的向后张望,未见到古顺峰的身影,才急忙说道,“难道娘捎信说王爷要给爹爹翻案的事情没成?”
古胡氏压下脸上的异样,拍了拍儿子的手,说道:“王爷已经查明,你爹并没有杀人。只是,因为有人告发你爹在守孝期间喝酒,所以还需在狱中多待几日,以做惩戒。”
此时大堂之外哗然的一些人路过时候,看向古胡氏等人的目光都带了几分异样。显然,他们认识这人就是古顺峰的妻子。
于是在众人嘀嘀咕咕声中,脸色难看的古家儿子欲要发作一番。可没等他开口呢,就被自家娘亲按住了手,“算了,这事儿的确是你爹做的不对,只是被人指摘几句,总好过被冤杀人。”
古家儿子愣了愣,压下心头的羞恼,同妹妹一起扶着有些无力的母亲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