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个迤逦而来,远远就见一片农田中,几十个男男女女正在忙碌.
春风吹拂,传来一股难闻味道,侯玉容立刻用帕子捂住口鼻,皱眉道:“什么味儿啊这是?恶心死了。快看看,魏王妃在哪里?真是,周围凉棚也没有一个,别不是躲去哪里喝茶吃点心了吧?连皇上吩咐的差事也敢敷衍……”
一边说着,便游目四顾,果然见东北角上有个院子,红瓦白墙中显露出一处殿宇的八角飞檐,煞是气派。
侯玉容便知这是供皇帝过来时歇息的,忙和蕊儿走过来,见院里几个年轻宫女正聚在一起说话,蕊儿便开口问道:“几位姐姐,请问魏王妃是在这里吗?我们姑娘想要见她。”
宫女们看向这边,很快形容最俏丽的那个站起身走过来,含笑问道:“是哪位姑娘想要见魏王妃?怎么还追到宫里来了?她不在这儿,这会子是下田时间,她应该……对了,她已经下田了,你们看,那个穿着藕荷色短打衣裤的,就是魏王妃。”
侯玉容和蕊儿全都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下田?魏王妃竟然亲自去种田?那可是王妃,这么不顾身份的吗?
主仆两个转身来到田边,面无表情看了许久,蕊儿整个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忽听侯玉容冷笑道:“还以为她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是个眼里只有种田的傻女人,呵呵!”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一个声音沉沉道:“眼里只有种田的傻女人?好家伙,让朕看看,是谁家女儿在这里大放厥词?”
这一吓非同小可。侯玉容面色惨白,忙回头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呐呐道:“臣女……参见……参见皇上,不……不知皇上驾到,臣女万死。”
皇帝冷笑一声:“呵呵!要是知道朕会来,是不是就该赞叹魏王妃体察民情,是天下女子的表率了?”
“不……不是……臣……臣女不敢。”
地头上这么大动静,也早惊动了田里的人,众人齐齐跪地行礼,听到皇上让平身,方都站起来。
皇帝看着侯玉容冷冷说道,心里想得却是:此女人品不佳,梅妃也就罢了,皇后竟也看走眼,实在是不应该。
“父皇,您说过的,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衣裳是上等的流云缎,最轻薄不过,万一在这泥地上跪破了,岂不可惜?”
“哦!”
这里苏挽秋摘下头上斗笠扇了扇风,对其他人道:“你们继续干吧,这已经有些误了农时,下面再耽搁不起了,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你自己当着魏王妃的面儿,把对她的评价说给她听吧。”
苏挽秋故作恍然大悟状,一拍额头笑道:“原来你就是侯家妹妹,果然梅妃娘娘说得没错,妹妹当真是冰雪之姿,温婉可人。”
“你啊!”皇帝笑着摇头,语气里透出一丝无奈:“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
侯玉容面色刷地一下惨白,皇帝这一句话,就等于是彻底断送了她入魏王府的希望。
苏挽秋上下打量她几眼,心中大概有谱了,因赞叹道:“好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孩儿,你是谁家的小姐?怎么来了这里?莫不是哪位嫔妃的亲戚,在宫中迷路了?”
皇帝说完,看向一旁跪着的侯玉容:“听见了?魏王妃亲自为你求情,不然就你这样作为,朕不该轻饶。”
侯玉容站起身,此时心中恐惧远远胜过对苏挽秋的嫉恨,再蹲身行礼时竟透出两分真诚:“多谢魏王妃。”
苏挽秋吐吐舌头,小声道:“这个我也晓得,不是在练了吗?但老本行也丢不下啊……好了父皇,且别忙着挑我的错儿,这是谁家女孩儿?快叫人家起来,多好的衣裳,就这么跪着,万一脏了洗不出来,怪可惜的。”
侯玉容小声道:“回魏王妃的话,我……我是承平侯的小女儿,今天进宫,是来探望姑姑,因贪看宫中景色,不期然走到这里……”
苏挽秋看看她,又看看皇帝,仍是笑靥如花,脆声道:“这是怎么了?妹妹说了什么?叫皇上如此震怒。”
“好吧,算你说得有道理。”
苏挽秋行了个万福,嘻嘻笑道:“儿媳听说,父皇闲暇时,也时常下田和大家一起务农。儿媳的身份再贵重,还能贵重过您去?您都能事必亲躬,难道我效仿一下都不行?”
话音未落,忽听皇帝在旁冷哼一声:“温婉可人?你怎么不问问她刚才是如何说你的?叫我说,女子无才不算什么,但若连德行也没有一点,便无可取之处了。”
“是,臣女谢皇上。”
当下只急得险些哭出来,却又不敢辩驳,毕竟背后说坏话被皇帝抓了现形,这还怎么辩?”
说完来到地头,只见一名华服女子跪在地上,低着头瑟瑟发抖,而皇帝面沉如水,看见她来,微微点了点头,不悦道:“朕是让你指导他们种玉米,没让你也亲自参与,怎么也跟着下田了?你毕竟是魏王妃,这种时候,理该自重身份。”
皇帝“噗”的一笑,但旋即又板起脸道:“休得狡辩,你如何同朕比?朕是男人,男人做这些活计没什么,你一个女儿家,到底还是应该在女红仪态上下功夫。”
再没有比这更大型的社死现场了,若非面前是掌握着天下人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侯玉容就算拼了性命,也不会忍受这份屈辱。然而这是皇帝驾前,她不敢有丝毫反抗之心。
“是……是我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说了……说了王妃的坏话。”
侯玉容眼泪都下来了,但皇帝铁石心肠,并没有一丝怜悯,她只得哽咽着继续道:“我刚刚……看见王妃……在……在田里,我……我就说……以为王妃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原来是个……眼里只有种田……傻女人,呜呜呜!”
说到最后,不由得放声痛哭,与此同时,身子也是一软,跪倒在尘埃之中。
这个金尊玉贵的侯府小姐,从出生后便只有她欺凌人的份儿,何曾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说半句不是,更别提这种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