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千歌的瞬间,燕沧州透过她磨破的袖身偶然见到一个久违的印记。那是他记忆中永远不会忘记的印记。
彼时,燕沧州还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孩子,因为讨厌父皇母后的管束而常常私逃出宫寻找新鲜玩意。
偶然一次机会,少年燕沧州在出逃的途中,听到有人说齐云国都城外的帝王山上,有一只吃了无数猎人的巨型猛虎。
“这位大叔,敢问齐云国要怎么走?”燕沧州搁下手中的茶碗,插入那几个百姓的话题。
其他人见此少年气宇不凡,风度翩翩,都有些眼前一亮的感觉,但是知道他想要去帝王山上寻猛虎的意图时,却都咂舌阻止。
“都说那巨型猛虎是守卫新皇子的活图腾,因而才如此生猛,少侠切莫要以身试险!”众人七嘴八舌地劝阻燕沧州,他也不再言语,只在人群中寂静地坐着。
待其他人又将那猛虎之凶猛又讨论了一番之后,才有人发现燕沧州不知去向,唯有茶桌上留给掌柜的一些碎银。
“啊呀,又该有一个少年遭殃了!”
“就是啊,好一个俊少呢……”
旁人的感慨,燕沧州当然听不见,他买了一匹快马,又在马夫处打听了帝王山的方向,然后便飞奔而去。
燕沧州来到帝王山脚下时,天色漆黑,他寻了城郊的一家小茶馆借宿,顺道打听打听那猛虎的更多事情。
掌柜的一提起那猛虎便胆寒,“你莫要问!待明日天亮时,你便能听见那猛虎的嘶吼!那叫一个地动山摇!”
听掌柜这么一说,燕沧州兴致更盛,长这么大还未见过声势惊天的老虎,看来此行会极为有趣。
果然,天蒙蒙亮时,山顶传来猛虎嘶吼,燕沧州虽然不觉得真有地动山摇之效,但也确实惊人不已。
“果真猛虎!”
燕沧州将背上弓箭便快步离开了茶馆掌柜家,速速赶往山上寻找猛虎身影。
早晨的阳光把树林晒成金色的,少年燕沧州在其中穿行,沿着老虎的巨大脚印一路往山上跑,可是跑着跑着却在林间迷路。
忽然间,林子深处传来一阵响动,燕沧州抓着弓就朝那处跑去,结果远远就看到一个粉衣少女挥着剑在林间嚷嚷。
“老虎你出来!”那便是十岁的千歌,彼时,她舞剑之姿依然生疏,可是骨子里的傲气却挡不住,面前的树枝都被她砍得四处横飞。
“喂!姑娘!”燕沧州看那武艺并不高强的少女就要往一个山洞走去,心中担忧便出言相劝,千歌却被燕沧州的一句喊声吓到。
“你是谁?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看少女警惕的样子,燕沧州忍不住要笑,如此胆小的女孩子竟也一个人只身来寻猛虎。
“我也是来找猛虎的,你可知它在何处?”燕沧州掩饰住笑意,踩踏着林间的残枝碎叶慢慢靠近千歌。
千歌的剑尖从燕沧州的方向转向山洞的方向,“它住这里边!”
“好,那在下与姑娘一同进洞探查!”
可是千歌却好像无意要闯入山洞,只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燕沧州皱眉。
“怎么了?难道你到了此处却不敢涉足?”
燕沧州看出了千歌眼神中的怯懦,也不继续调笑她,自己弯身就要进洞。
“不要……”
千歌开口阻拦的时候,燕沧州已经头也不回地进了山洞,她想跟着进去,却又因为太害怕而迈不开步子,只好在洞外等着他。
没多久,山洞传来惊天嘶吼,千歌慌忙逃到洞口一侧,依靠着巨石才站住了脚跟。
第二声嘶吼传来时,燕沧州浑身带血地从洞中跌跌撞撞跑出。
“公子小心!”紧随燕沧州身后的居然是一只巨型虎爪!千歌举起剑当成刀一般,狠狠劈砍下去。
巨虎吃痛又是一声嗷呜,山洞四周的树木都开始发震,燕沧州没有站稳,从洞口往山下滚去。千歌握剑的手未及时松开,被虎爪一甩,整个人重重撞在巨石上。
那巨虎本来要追着燕沧州而去,可是千歌分明听到山洞中有幼虎的呜咽声,巨虎也听到了,于是它受伤的爪子在地上挠了两把,然后不甘心地扭头走回了山洞。
从始至终千歌都没有见到巨虎的全躯,光是见到它那一只巨爪和粗尾就已经让年少的千歌花容失色。
待她确定了巨虎已经回洞中,千歌才小心翼翼从地上爬起来,离开洞口,飞奔往山下寻找那个生死不明的少年。
燕沧州贸然进洞打扰了巨虎哺乳孩子,本就惶恐人类的巨虎一时护子心切,几近处于疯狂状态,燕沧州即便身手不凡可是也知怜惜,毕竟巨虎还要喂孩子,只怪他早前不知道这虎是产后母虎,当时困在洞中无处藏身,一路想着抽身不免被巨虎所伤。
千歌沿着血迹寻到了枯叶堆中气息奄奄的燕沧州,将自己身上带的守魂丹塞进燕沧州的口中。
过了半晌,燕沧州渐渐苏醒,醒来时第一眼便见到少女脸上喜出望外的笑容。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千歌没有说下去,双眸里闪烁着亮闪闪的光。
“谢谢姑娘搭救……”燕沧州忍着身上多处疼痛,少年的倔强劲儿都被千歌看在眼里。
“你的伤势并无大碍,但也要包扎静养,以免伤口感染溃烂。”
说完,千歌便将自己早先找来给燕沧州的竹杖递给他。依靠着竹杖,燕沧州勉强能走,可是每一步动作都牵动着一部分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为了不让千歌看出自己的强撑死忍,燕沧州刻意扯开话题,问千歌明明害怕为什么还要来寻虎。
千歌苦笑一把,说自己是武学废材,她觉得自己为家族蒙羞,听人说虎骨可以增强筋骨,遂想来此处砍了老虎一只手带回来,看看能否提升自身功力。
听了千歌的故事,燕沧州也只得安慰她几句,说来日方长,指不定有一日就会茅塞顿开,习得一身武艺绝学。
“姑娘,你的手臂怎么了?”闲谈间,燕沧州忽然发现千歌的右手手臂一处被鲜血浸染,心中不由得一惊。
不说不觉得,一说起来千歌就觉得疼死了。
“没事的,应该是方才想阻挡那猛虎追你时,被它反打倒在地时磕伤的。”
两人互相照应着走到山下医馆里寻医包扎,处理伤口。燕沧州是铁血少年,常年负伤,早已见怪不怪,可是千歌却并未受过如此重的伤。
当大夫剪开千歌的衣裳,看到其中被磕得血肉模糊的一片眉头紧皱。燕沧州并未直接见到千歌的伤口,只是看一盆又一盆端出的带血纱布心中多有不安。
待千歌包扎完毕,燕沧州拉着大夫一番盘问,这时才知千歌伤及筋骨,需要好些日子的悉心照料才能痊愈。
“而且姑娘家细皮嫩肉的,怕是养得再好也会留疤呀……”
燕沧州心中咯噔一下,愧疚感更深,若不是千歌为了救自己一命冒死去伤那巨虎,她也不至于负此伤。
正要转头要去谢千歌时,却被几个武将模样的人推倒一旁,“小姐!总算找到你了!”
然后,那两个人便从另一侧将千歌带走,燕沧州还未能问及她的性命,就这样匆匆分别。
而现在,那伤疤的位置、大小正与当年燕沧州记忆中那名受伤少女的一模一样。
燕沧州一直都欠千歌一句谢谢,可现在见到她身旁还有另一个男子,那句感激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
千歌半扶半抱着风夙,让他小心坐到木质轮椅之上。待风夙坐定之后,千歌连忙转过头对燕沧州道谢,“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即便多年过去,可燕沧州的容貌却并未大变,他本以为千歌正眼看他之后便会认出来,但燕沧州怎会知,此时的千歌已然不是原先那个千歌。
他将心中的惊喜和失望深深掩藏,淡然地看向二人。
见千歌大气地向燕沧州道谢,风夙也显得非常高兴,只是他经过方才一番惊险,气息尚未缓和,气若游丝地看了看千歌,千歌心领神会,对他点点头,继而又转脸看着燕沧州。
“今日若不是有公子及时出现,我与三王爷兴许都已坠入河中,王爷意欲明日在府上设宴,答谢公子今日的救命之恩!不知公子可愿赏光?”
对话间,千歌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燕沧州的装束,看此人气宇轩昂,衣着也多精致不凡,料想也是出身贵族的公子哥。不过他脸上凌厉的气息却很吸引千歌,方才出手速度之快,力道之足更证明了他身怀高超武艺。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燕沧州本想拒绝千歌的好意,可是想到多年前的恩情尚未报答,又改了口,“不过既是王爷盛意,在下怎好拒绝,自当愿意陪王爷小酌一杯。”
风夙淡淡地笑着点头,千歌的脸颊也扬起不易察觉的笑,“那明日午间,王爷与千歌便在府上恭候。”
看着千歌推着风夙小心离去的背影,燕沧州微微叹息。
原来她已嫁入三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