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居。
这样销金窝里绝对不会缺吃少喝,只是施家三口从昨天到现在,哪怕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不敢动桌子上任何一样食物,任那些生平见也没见过的山珍海味从热气腾腾的端上来直放得冰凉透心。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他们整整一晚上都没合过眼了。屋子里一直生着火,很暖和,越发让人昏昏欲睡。可他们却连个哈欠也不敢打,一个个老实得跟鹌鹑似的,一动不动的坐在凳子上,就是想极了上茅房也只能生生憋着。
要说他们的手脚也没有被绑住,嘴巴也没有被堵住,行动完全没有被限制。只是,在他们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的相貌也不算太过凶恶,也没有提刀拿枪什么的,他只是坐在那儿,却让一惯欺善怕恶的高氏不由自主的想到从前村里的那个老屠夫。哪怕是再凶悍的野狗,一旦看到他,也会夹着尾巴远远的逃开。
高氏当然不会把自己比做野狗,可她本能的知道,这个人绝不能惹。所以她消停下来了,那施瑞和高秀秀还用说吗?更加的噤若寒蝉。
忽地,柴荣带着满面春风走了进来。
“哎,你们怎么不吃?是做得不好吗?”
此时再看着他,高氏再不觉得初相见时的亲切随和,只有误上贼船的后悔。不敢有半分不敬,战战兢兢的答,“没……只是柴大爷,您,您把我们带到这儿来,是想让我们干什么?有什么事……您就尽管吩咐吧。”
柴荣笑了,“不过是请你们吃个饭。瞧把你们吓得。都别愣着,动筷子呀。”
可这些冰凉的菜要怎么吃?高氏才想说点什么,旁边那个满身杀气的男人忽地冷冷道。“我们大爷让你们吃,你们没听见么?”
施秀秀吓坏了。施瑞最为胆小,连忙挟起只肉丸塞嘴里,可那肉丸早已冷透,就算再美味又有什么好吃的?可他还是不敢不强吞下去。
高氏不敢不吃,施秀秀更不敢不吃,还个个吃得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
看他们个个将嘴塞得满满当当的。柴荣才满意一笑,悠悠道,“这顿饭就算给三位道喜的吧。告诉你们个好消息,你们家的妹子已经跟平国公夫妻相认了。啧啧。真是没想到,原来你家那个沐姐儿竟是平国公的亲生女儿呢。”
噗!最沉不住气的施秀秀刚喝的一口汤尽数喷了出来,一桌子菜,全毁了。
高氏嘴里的一块鸡骨头也咣当砸到面前盘子上,来不及擦嘴。就瞪大着眼睛问,“你……你说的是真的?”
柴荣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还摇起一把象牙折扇,慢条斯理的道。“当然是真的。眼下平国公已经将你家爹娘,还有你家小姑子与外甥女全都接回府中去了,想必正在全家团圆呢。”
“怎么可能?”施秀秀震惊之后,尖叫起来,“那死丫头怎么可能是平国公的女儿?要是也该是我才对!是不是弄错了?”
“你闭嘴!”高氏凌厉的将她喝止,再看柴荣一眼,“柴大爷,您把我们抓来,是不是有事要我们办?您尽管说,只要我们办得到的,一定会办。”
她以为柴荣跟平国公府有仇,眼看蕙娘母女的富贵无法阻挡,但能让她们不好过,她还是很愿意去做的。
柴荣笑得有几分赞赏,“夫人真是冰雪聪明,只是有时难免太心慈手软了些。”
高氏一愣,就听他缓缓道,“一千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要我,起码得要她一万两才是。”
他竟然连自己和卢妈妈私下见面,并管她要钱的事都知道?高氏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柴大爷,您……”
柴荣又笑了,“放心放心,没事没事。不过你家小姑子既然已经如此富贵,你们还这样落魄是不是有些不大好看?不如来我这里,做个管事如何?”
高氏糊涂了,这位柴大爷,他究竟想干什么?
除夕,总是被所有孩子们热切盼望的节日,可对于大人们来说,就更象是一道关。
慢慢摸索着扣好每一粒衣扣,卢妈妈不由自主的拖延着出门的时间。忽地,小孙子醒了,从被窝里睁开眼睛爬了起来,“奶奶,你又要出门吗?”
卢妈妈勉强笑了笑,把他摁回被窝去,“快进去,别着凉。奶奶去给你买爆竹,一会儿就回来。”
小孙子更精神了,“那我跟你一起去。”
卢妈妈摇了摇头,慈爱的摸摸他的头,“外头太冷了,你乖乖在家呆着,奶奶很快就回来了。你要不听话,奶奶就不给你买了。”
那好吧。小孙子乖巧的缩回被窝里去了。
可卢妈妈的脸上却露出一丝悲戚,再给孙子掖了掖被角,这才狠了狠心般走出这间房,进了隔壁儿子媳妇的屋子。
卢家儿子媳妇还搂在一起睡懒觉,被卢妈妈这样惊醒很是不悦,“娘,你干嘛这样一大早的跑过来?”
卢妈妈连眼角都没扫二人一下,只是自顾自的说,“我今儿这一走,有可能就回不来了。你们俩都这么大了,没什么要我操心的,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孙子。”
她忽地掏出一只荷包,叭地拍在桌上,声音也陡然凌厉起来,“卢大石,你给我记住!不管我是死是活,你给我好好的把孩子养大,教他读书成人。老娘给你留下的钱,足够你们两口子吃喝一辈子的了,剩下的就是给我孙子成家娶媳妇的。这个钱,你们要是敢动,老娘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卢大石给她吓得不轻,原先的怨气也没了,“娘,您……您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卢妈妈却道,“你别问了,问了也对你们没好处。总之你记住。我要真不在了,千万别想着去找夫人的麻烦,你们真要去了。只有死路一条!若是老老实实,说不定夫人念在我从前的功劳。还能照应你们一二。”
忽地,卢家媳妇插进嘴来,“那……那要是夫人我们知道些什么,不肯放过我们呢?”
卢大石忙道,“是呀娘,您总得给我们留一点保命的东西吧。”
卢妈妈斜睨他们一眼,犹豫了片刻。 “也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们就去找一个人……”
陆滢今天的心情很好,一早就准备了若干红包要带到宫中去发。当然,她相信她会收得更多。眼下她可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谁不上赶着来巴结一番?
等到今天宫里的年宴忙完了,她还打算到宝光寺去走一趟,看看某个老熟人,也不知她剃光了头发是什么模样,欧阳康还会不会那样死心塌地的望着她。
想至得意处。陆滢忍不住嘴角微翘。可等她进了御膳房,却发现气氛着实有些不对。
不少人聚在一起悄悄说着什么,可看到她来,又迅速散开了。
这是怎么了?
陆滢有些疑惑,可她还是装着不动声色的进了厨房。准备太后喜欢的炮烙鹅掌等几道小菜。可还没等她动手,余三胜忽地走了过来,“你今天不必忙了,回去歇着吧。”
щшш ★тт kдn ★C O
怎么?
陆滢不解,余三胜看她一眼,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有些话他不忍心说得太重,只道,“太后这两日没什么胃口,昨天送去的菜都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只喝了几口粥,就不要再费什么心思了。”
陆滢愣了,看师父没有跟她说的意思,只得转身离开。可心中却象关着十五只小耗子似的,挠得她七上八下。赶紧封个大大的红包,让下人去把一个相熟的宫女叫来,可那平日一召即到的宫女却不肯来了,托人转告她一句话,“平国公找着失散的妻女了。”
平国公找着妻女这又关她什么事?
陆滢只觉莫名其妙,可再想打听,却又没人肯跟她说了。
陆滢想着,这件事可以先放上一放,回头再慢慢打听。不过宝光寺那个热闹,她是一定要去看的。才要出宫,却是正好遇上沐太后的凤驾了。
陆滢忙上前去请安问好,可沐太后却没什么心思听她歌功颂德。将手一摆,本想打发她回去,可突然想起一事,“正好,你既来了,就随哀家走一遭吧。”
是。陆滢不知道太后心里的算盘,挺高兴的跟上了队伍。
出宫后看这一路走的方向,是往平国公府而去,陆滢的心就更安定了,连沐太后的脸色不好,她也找到了解释。
大年三十嘛,家家户户都是团圆的时候,唯独沐家冷冷清清,太后应当是想起亲人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平国公府。
昨晚沐劭勤和蕙娘说话说晚了,起来得也晚了些。
睁开眼再度细细打量所住的屋子,蕙娘只觉处处是惊喜,“这屋子跟咱们从前刚成亲那会子真象,东西摆的一样,连这帐子的颜色也是一样的。哈!这里还真是绣了蝈蝈的。你连这话也记得?”
沐劭勤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你说的话,我有哪句不记得的?那时候,你羡慕旁人家的女儿出嫁时有副绣了蝈蝈的帐子,咱们没有。我答应过你,日后要补给你的,所以弄这屋子时我便特意让人做了。只是我看不见,也不知道绣得好不好,你喜欢吗?”
“喜欢。”蕙娘心里高兴,可眼角却不禁有些发酸,“这些年,也苦了你了。”
沐劭勤摇了摇头,才要说话,却听门被敲响了。
(终于早了点。啊啊,我要被那噪音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