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棋允拨开人群,上前将许嘉彤拉到一边,安抚道:“您节哀顺变,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赵棋允跟在赵元慎身边什么风浪没见过,眼下说起瞎话来更是半点不含糊,他一脸的沉痛和隐忍,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在为他从小服侍大了的主子神伤。
许嘉彤点点头:“赵总管,一会儿等人们都散了,能不能让我看看他?”
里面又恢复了正常,小厮叫了一个又一个人上前来上香,赵棋允拉着她出了灵堂,到了一边的民宅里,听到她的话,赵棋允向前的步子停了了下来。
赵棋允为难地道:“不是小人不让您看,只是这人……都已经烧成了焦炭,实在不能看。逝者为大,戴爷也不想让别人看见他如今这副样子。”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许嘉彤也不好再说什么,可是她还有别的法子:“还有一件事,糖宝宝从前和戴爷相熟,总是过来讨吃的。它又有几日不见了,我的婢女说有人看见它从后院的墙上翻进来了,你能帮我找找么?”
戴府要紧的地方都被烧了个干净,只有后院下人住着的和厨房没有烧到,那里临近民宅,有人从后巷冲进去把火给扑灭了。
许嘉彤听说赵元慎这些日子都在宫里,想来是没功夫照顾糖宝宝的,糖宝宝一定是由赵棋允或是他身边的人照顾的。而这几天赵棋允都在戴府忙乎,糖宝宝若是还在,就一定在那里,因为只有那里还安稳,可以安置它。
而赵棋允为了安抚她,也为了补偿她,一定会帮她把糖宝宝找出来。
“小人好像昨天还看见它了,您放心,小人这就让他们去找。”赵棋允走了出去,伸手一摸,后脖子上全是汗。
还好许嘉彤只是提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要是她非要见“戴元冠”不可,他可吃罪不起。那尸体做得很真,烧黑了惨不忍睹的样子,拿来应付项王府和来核查常秦一案的大人和差役。
若是让许嘉彤看到了,又吓出个好歹了,他不得被赵元慎扒了皮才怪。
没一会儿功夫,赵棋允就抱了糖宝宝过来,交到她手里:“戴爷不在了,小人置办完戴爷的丧事也不会在这里了,糖宝宝以后就彻底还给您了。”他顺手摸摸它的脑门,咂咂嘴,都弄了它一下。
糖宝宝瘪着三瓣嘴,目不斜视,被他这么一摸,顿时舒服的伸长了脖子,仰高了头。
许嘉彤趁着赵棋允的目光停在糖宝宝身上的那一刻,看向了他的颈间,那里没有喉结。在往上看寸许,他的下颚上也没有胡须或是剃掉胡子后留下的胡茬。
看来那没有看错,那个穿着内监服侍的人就是赵棋允。
许嘉彤别开目光:“有劳赵总管了。”
“以后若是遇上什么难事,您可以给戴五爷递个话,他会吩咐小人。”赵棋允告了退,其实他没有走远而是远远地看着许嘉彤。
许嘉彤知道他不会立刻走远,她也需要些许功夫让心里平静一些,她假装全副心思都放在了糖宝宝身上,摸着它的毛,跟它说着话。
赵棋允看了一会儿,叹息了一声走开了。许嘉彤见时候差不多了,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赵棋允的身影,才放下心来。
糖宝宝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斜着眼睛看着许嘉彤,鼻子里还呼呼地喷气。
许嘉彤装作伤心的样子,落下两滴眼泪:“祖母昏迷不醒,戴爷又不在人世了,糖宝宝,如今我就只剩下你了。”
糖宝宝看她落泪,立刻就不喷气了,摇头晃脑地蹭她掌心,讨她欢心,要是它大大的短尾巴像狗尾巴一样摇晃着。
“你说怎么办?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们不让我见,我就偷偷地过去,看他一眼都好。”许嘉彤继续装可怜。
糖宝宝和饲育他的人之间有着很紧密的联系,她要骗它,让它觉得自己很想戴元冠。如果戴元冠已经死了,那糖宝宝自然只会去灵堂里的棺木里找他。而若是戴元冠没有死,它也自然能找出他的真正所在。
糖宝宝大大的眼睛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它一会儿洗脸,一会儿挠头的,显得很烦躁。
“走吧,就陪我去看一眼。”许嘉彤抱着它朝着灵堂走去,一步步地无比沉重,她的眼泪有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地落在糖宝宝雪白的毛上。
糖宝宝不停地蹭她,像是想要安抚她。许嘉彤离灵堂越来越近,那里前来吊唁的人已经散了大半,只有几个人在和戴林寒暄。若是糖宝宝还没有动作,她可就要真的走过去了。
许嘉彤硬着头皮向前走,双手微微松开了一些,戴林已经朝她看了过来,她假装没看见,继续边做戏,边向前走着。
“咕咕”糖宝宝一个甩身,从她手上跳了起来,一跃而下,朝她看了看就往外面跑。
如今的戴府前院已经近乎没有了高墙,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糖宝宝跳了过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许嘉彤停在灵堂前站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不顾戴林异样的目光,转身追了出去。她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奔了出去,丝毫不理会那些仆从和似曾相识的人的唤声。
糖宝宝跑跑停停,最后停在了盛王府的院墙上,方才糖宝宝被她弄得很烦躁,此时也忘了许嘉彤不能翻墙越脊,就自己跃了进去。
许嘉彤追了过去,站在朱红的高大院墙脚下,大口地喘着粗气,一颗心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就差一点儿就要跳出来了。
可是她却没有不安,没有预想中的愤怒,迎来的只是平静。灵兽与人不同,人会被表象欺骗,可是灵兽它只认定血脉和气味,糖宝宝一定不会错。
她有八成的把握,戴元冠就是赵元慎,他们是同一个人。
许嘉彤仿佛看到了希望和新生,她全然没有意识到,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她,把她看得那样深,那样美好,仿佛要将她刻到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