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岚的孩子没了,命却是保住了,不过老天爷到底没有再眷顾于她,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生育了,对于一个成日里巴望着入宫坐上后位的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为痛不欲生。
可是这世上的人面对伤痛大体有三种反应,一种是成日沉溺,茶不思饭不想,乃至多年郁郁寡欢,甚至有人因此郁卒而亡。一种是过了初时的伤痛,慢慢平复下来,忘却伤痛,重新开始。而还有一种,则是让原本性子中的弱点愈发散了出来,变得更加变本加厉,一发不可收拾。
许嘉岚显然是最后的一种,在她醒来之后,先是将许嘉杏暴尸半月,继而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了曾经包庇许嘉杏的许孝祖身上,她每每想起当初她从宫门赌局上回来失势之后,许孝祖是如何对待她的,一想起许孝祖就恨得牙痒痒,至于那十六年来许孝祖对她的千般宠爱,早已被她抛诸脑后。
而王柔则更为郁结,本来以为许嘉岚会就此失势,可却没有想到赵元项对她的怜爱却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而许嘉岚,从前还想着自己还能生育,尚有别的指望在,在赵宏宁一事上尚且守着承诺,纵然多有挑衅,可毕竟还顾着面上的体统和规矩。
可自从她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之后,赵宏宁就成了她唯一的指望,仗着赵元项的怜惜和宠爱,硬是将赵宏宁要到了自己屋里抚养。王柔气得大病了一场,撑着病体去俪凰殿求吴王后做主,可吴王后和赵元项这些日子以来总是神神秘秘的,无论谁来都不见,她自以为人家如此全是躲着她的,病也就又重了几分。
许孝祖的日子也不好过,许嘉岚隔三差五地让人找他麻烦,面上不敢来,就来阴的,如今项王府暗中的几个杀手成了保护她安全的侍卫,自然要听她调遣,弄得许孝祖一连大半个月连眼皮都没阖过多久。恐怕再拖些时日,不用别人动手,他自己就要去见阎王爷了。
许孝祖想了又想,终于又一次下定了决心,既然吴王后闭门不见,和他耍赖,他又何必要君子,今日非闹得她知道厉害不可。
许孝祖下朝后直奔俪凰殿而去,门口,泰公公皮笑肉不笑地拦住他道:“侯爷,娘娘近日来御体欠安,不见外客,您还是请回吧。”
“御体欠安啊。”许孝祖讪笑了一下,上前去低声道,“看来娘娘是把当年的事都忘了,忘了本侯我这个旧友了,若是娘娘实在想不起来,本侯也不强求,直接去找王上叙叙旧好了。”
“侯爷,您这又是何苦。再说了,什么芝麻绿豆大点的事儿值得您这样,不就是一个许妃么?您是她的父亲,她是您的女儿,她还能真把你杀了?您只管放宽了心,好好回去睡您的觉。”泰公公不以为意,许嘉岚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并不会真的下手,知道这样折腾许孝祖,比真去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许孝祖不干,拼着老命就往里闯:“今日本侯拼着这把老骨头不要了,也要见到娘娘。你让不让开?不让开,本侯就撞死在这儿,让宫里的人都知道定安侯来求见娘娘不成,血溅当场,到时候让王上好好查查这俪凰殿是不是藏污纳垢。”
二人争执起来,这一回许孝祖抱着不成功则成仁的信念,这一争执少不得大声起来,玉兰姑姑终于走了出来。
“侯爷,娘娘请您进去。”玉兰平静地道,她幽幽地看了许孝祖一眼,那样子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许孝祖整了整朝服,狠狠地瞪了泰公公一眼,一拂袖子大步走了进去。俪凰殿里一如既往的祥和宁静,晌午明亮的日头照得内殿里明亮通透,却又不觉得晃眼。已经十七年了,这是十七年来,许孝祖第二次踏入俪凰殿。
“娘娘,当年之事,我本不想再提,可是如今我那女儿实在过分,我也不求别的,当年的事也可以永远不提,只是娘娘一定要管好了她。我听说她如今连王妃的儿子都敢抢,这样一个公然违背您懿旨的人,将来也不知道还会干出什么事。”许孝祖连珠炮似地道。
吴王后微微一笑:“当初你不是心心念念地想让她做项王妃么?本宫成全了她,倒成了不对的了。本宫最近身困体乏,实在没有功夫管这闲事,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
“娘娘,您不要忘了,当年是您抱走了我唯一的嫡子,又换了女儿给我。我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嫡子,而您……您这样甩手不理,也太不近人情了。与其这样,不如鱼死网破,我到王上面前坦诚一切。对了,我还忘了,如今的盛王殿下还不是我儿子,我儿子被您弄到别处去了,您可真是厉害。”许孝祖说着冷笑了两声,那声音犹如夜枭,“您女儿丢了可不能怪我,谁让您被王上算计了,到底是技不如人。”
“够了。”吴王后厉声道,“看来嘉彤那丫头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不错,你和本宫都被王上算计了,可既然王上没有点破此事,就说明他还忌惮着本宫和吴家的势力。只要这面上的东西依然如昔,这件事纵使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会揭出来。这样的事,你若是去碰,只会让大家都不好过。”吴王后冷声道。
“反正都是死,我去了又如何?反正这个什么破侯爷我也不想当了,可您不一样,您是尊贵的王后娘娘。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什么都没有了没什么,可您不一样。”许孝祖要挟道。
许孝祖混到如今这一步,要求也不多了,他也不求什么闻达于朝野了,更不再做那国丈梦了,他只希望能把自己这个富贵侯安安稳稳的坐下去。等将来吴王后也好,许嘉彤也好,有了好处能分他和许家一些,余愿足矣。
许孝祖真的觉得这一生都没有这么善良过,这点要求应该不为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