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老爷、祖太太,背地里说人可不好。我多年不曾来着宗祠,不是我不可以来,只是我不愿意来。”李氏屏退了下人,大步流星地迈过门槛儿而来。
她不曾想事情这么快就会闹到这地步,待反应过来,已经到了近乎不可收拾的地步。一直以来有关宗祠的事她都不会亲自出面,可是这一次她不得不出面了。
许劲风冷笑出声,义正言辞地道:“你来得正好,当着各位祖宗的面,刚好正正你的名分。从今以后,不要让我再听见一句什么老太太之类的称呼。妾室就是妾室,当年你既不肯受你应得的名分,几个小辈念你有生养之恩,称你一声太姨娘,再奉养你终老,已是抬举了你,再不知足,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氏推开许孝贤,在众人中间的位置站定了。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在许嘉彤身上停了一下,嘴角阴冷地抽搐了一下。
“许家的家业由我掌着,这是老太爷在世时定下的规矩。这么多年了,每一年我都按着日子给各位长辈送去应得的奉养银子,大家一直相安无事,都认可这规矩。不知今日是吹了什么风,让二位非要来针对我这个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婆子。”李氏处变不惊地道。
许劲风道:“从前看不惯也一直忍着,如今是你们太不知收敛,堂堂许氏嫡支被你们折腾得乌烟瘴气,再不管就要翻天了。要是等你们把这些个见不得光的事闹到西都去,许家就被你们败光了!”
陆氏也帮腔道:“不要动不动就把老太爷抬出来,老太爷临去的时候我们也都在,老太爷的原话是等曹太夫人病愈,就把掌家的权力交还。这么些年了,你是越来越舍不得,越来越不肯放手了。”
“哦?太夫人的病哪里好了?我送她去清幽的私宅休养,是体恤她。”李氏有恃无恐地道,别的事可以退让,但她守了半辈子的东西分毫都不能相让。
陆氏抢在许劲风之前还嘴道:“你倒是惯会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好啊,我今天就告诉你了,即使曹太夫人不在了,这当家主母的位子也轮不到你。二老爷记在曹太夫人名下,又曾由她抚养,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他的夫人才是如今的当家主母。四姑娘的母亲过世了,还有林氏,纵使林氏也名不正言不顺,还有四姑娘。她是原配所出的嫡女,一样可以主持中馈。”
“祖太太,我年纪尚轻,从前又只顾玩闹了,着实当不起您这句夸赞。可是嫡母那边……这事儿是不是该问问她的意思?”许嘉彤进一步试探着。
这时候装无辜已经不可能了,反不如把事情都摆到台面上,之后也就不敢再明着使绊子了。
林氏虽是妾室扶正,可是出身高门大户,娘家也很是强硬,对李氏这样没弄个正经名分的妾室并不好说话,对李氏更只是敷衍了事。
若是林氏执掌中馈,李氏占尽优势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许劲风笑道:“四姑娘心细,不过这事儿我也确实问过你嫡母,她说了,待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她便带上你的姐妹兄弟回来祭祖,感谢列祖列宗的信任,让她当了这个家。以后你跟在嫡母身边,她管家的时候你多看看,出嫁之前也少不得你看顾一二。”
“呦,我这条老命还在,当着我的面居然分起家来了。你们既然不给我脸面,我也不必再留余地。许家的产业掌在我手里十几年了,手底下管事儿的人可会因为你们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就都由着你们了?除非我点头,这一切你们都夺不走。”李氏目光不善地看着他们。
许孝贤也来了精神,补充道:“老太太不必跟这些没所谓的人废话,谁手里掌着实际的东西、谁生了儿子就得听谁的。您手里有许家八成的产业,您有我二哥这样封了侯的儿子,他们有什么,二嫂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他们凭什么跟您抢。”
“住嘴,这儿用不着你插嘴。”李氏在高位而座的两位讪笑地目光中制止道。
有时候李氏真想剖开许孝贤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草,除了长相,他哪里有半点像她李氏的亲生儿子。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林氏生不出儿子,还嫌得的人不够多。
不过,这话也是道理,李氏冷哼道:“没有宗祠和你们这些长辈,许家嫡支失些脸面,可这日子依然如旧,再过上几年还会更加风光。可是你们这些个人没了我们,还有多少天可过,就要看天意和造化了。何况,祖老爷、祖太太,许家的长辈可不止您二老,让别人坐这位子也不难,到时候我们什么也没丢,您二老可要如何在昆山立足?”
一旁默不作声的郑氏紧张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念了几百句阿弥陀佛,希望事情能来个天翻地覆的大逆转,可是她到底没有盼来。
许嘉彤左看看又看看,仿佛强忍着不说又不得不说的开口央求道:“老太太,您不能这样说,我们怎么可以不要宗祠和各位长辈,这让列祖列宗看着得多心寒啊。”她顿了一下,泪水眼瞅着已在眼眶里打转。
许嘉彤拭了眼角,委屈而担忧地道:“父亲虽说在朝为官,还封了侯,可是事无绝对,今日恩宠,天子一怒,他日都将化为乌有。当今王上最讲孝悌之道,若是这些事传到了王上耳朵里,恐怕父亲丢的不仅是官位,还有性命。您是他的生母,怎能不顾他的性命?”
“你……我早知道你不是盏省油的灯,若不是你挑唆,事情也到不了今天。”李氏怒道。
李氏原本就不信曹氏养大的孩子能与她亲近,可是只要许下的利益足够大,纵使她们不能像普通祖孙那样亲近,维持表面的和睦再联手获得共同的利益也不是不可以。所以在许嘉彤初返祖宅并主动示好的时候,她决定先容着许嘉彤,至于以后还能不能容得下那都是后话。
至少眼下许嘉彤要得到他们的支持,即使这层窗户纸再薄,也不会立刻就捅破了。她万万没想到,才短短几天的功夫,这层纸就已经千疮百孔了。
许嘉彤眼睛红红地看着她,语气坚定地道:“说句小辈不该说的话,您可以没有宗祠和长辈们的支持,可是我的父亲不能。”